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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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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釧說完這段話,一點兒也不敢抬頭看徐慨。

  這話她想說很久了。

  如今回過頭想一想,在徐慨還活著的時候,她過得挺舒適的。原就是在徐慨身邊的貼身女使,開了府后便被徐慨調任為打理書房內務的女使,也就算是說在整個王府,除了徐慨,她不用看任何的臉色,因為書房沒有管事更沒有嬤嬤,書房就是她獨一無二的小天地。

  張氏嫁進秦王府前,順嬪便親自傳話讓她做秦王的通房,張氏嫁進來后,她便順理成章地給張氏奉了茶,成了秦王的側妃。

  她的院子在東南邊,張氏的正院在西北邊,張氏若想到她的小院來,須得千里迢迢,跋山涉水,不僅要穿過整座府邸,還要經過徐慨的書房,換句話說,若張氏來找她,徐慨一定會知道...

  她能理解張氏最后的氣急敗壞。

  原是她不懂,夢里夢沖地過了一輩子。

  如今她開了竅,再想想,徐慨對她的保護和偏愛,內斂卻體現在方方面面。

  可是徐慨為什么要把安哥兒交給張氏撫養?

  張氏又為何痛下殺手?

  含釧不太懂。

  真的不太懂。

  想不明白。

  可她如今還活著,在重活一次時,她希望自己是清醒的,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任的。

  含釧低垂著頭,看鍋里的鮑汁已經被放涼了,就如同徐慨所說的宮里家宴上放涼了的菜肴,看上去有點像一團黏黏糊糊的漿糊。

  吃起來,一定很膩。

  又膩,又黏嘴。

  含釧這樣猜測,一邊猜測,一邊收回了眼神。

  徐慨側耳聽含釧結結巴巴地說完,雙手抱胸,身形向后一仰,教養讓他不可能四仰八叉地坐著。

  站如松,坐如鐘,這是規矩。

  可如今太放松了——心愛的姑娘,甜膩的茶湯,濃香的飯菜,還有醉人的月色和靜謐的夜,徐慨輕輕將后背靠向身后的椅背。

  “我的能量,比你,比許多人要大很多。”徐慨沉吟半晌后,方輕聲開口,“許多人窮極一生想做的時候,我只需要動了動嘴,抬了抬手就可以完成。你是我心悅的人,我不愿意你受到傷害——就像崔氏,若我早早插手,或許你師傅就不會遭此皮肉之苦。”

  徐慨的聲音很冷靜。

  含釧有些哭笑不得。

  這閻王...

  做任何事都這樣。

一板一眼的,能舉證絕不空  談,能講道理絕不胡攪蠻纏...

  含釧點點頭,承認了徐慨的話,“是,若你一早插手,崔氏的事兒大約不會在這里發生。可之后呢?躲過了這一劫,下一個劫數呢?”

  含釧還記得夢里淑妃是因為龔皇后賞下的兩個嬤嬤,生產之后肚子花了方才失寵。而今朝,她幫淑妃躲開了那兩個吃食嬤嬤的暗箭,淑妃卻到底受了生產時的苦楚,聽四喜說,因生產得太艱難,傷了身子骨,敬事房暫時撤下了淑妃的牌子,等淑妃慢慢養好后,才重新上冊。

  這個時間,便不知有多長了。

  只是較之夢中,淑妃終究還有翻盤的機會,且多了幾分來自圣人的憐惜。

  這個劫數不受,總要有下一個劫數。

  徐慨沒辦法站在她身邊保護她一輩子的——從夢中醒來的她,深有體會。

  含釧再道,“你可以教我呀!”

  小姑娘迎著月光笑起來,“不是有句老話叫,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嗎?你教會我捕魚的法子,難道我還會缺魚吃?你甭自己偷摸去查瞿娘子的底細,然后自己再偷摸地評估此人可交不可交,您得告訴我哪種表現的人可交,哪種不可交才行,而不是您覺著不可交不可靠,這人便從此在我眼前消失了——這也太霸道了吧!”

  含釧聲音糯糯的,帶有幾分不自知的嬌憨,她不知道往前鐘嬤嬤第一次聽見她聲音時,曾用燉爛的豬蹄來形容。

  徐慨腦子里倒是沒有出現燉爛的豬蹄,只有仲夏時節熟到深紫的葡萄。

  那種軟軟的、飽滿的,一咬上去甜膩的汁水便噴涌而出的葡萄。

  徐慨輕輕抬了抬下頜,艱難地抖動了喉頭。

  小釧兒從來沒在他跟前,用如此嬌憨的語氣說話。

  徐慨有點想聽含釧再說幾句,可張了張嘴,到底沒好意思。

  由此一來,準備好的話,讓人不容拒絕的理由,都被含釧一頓撒嬌扼殺在了搖籃里。

  徐慨聲線帶了些許緊張,“那你說,該怎么做?”

  含釧笑道,“我慢慢體會,誰也不是一來就交心的。你說得有道理,瞿娘子必定是有后招,才會敢下死手斷了那贅婿的手,若是沒準備,她這個舉動就是把自己將住。我于她而言,也只是個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罷了...若是有緣分,往后她會告訴我。若是沒緣分,以后也只是點頭之交,咱還白得二十個上好的溏心鮑,不虧的。”

含釧笑得很甜,兩個小小的梨渦像裝了兩盞酒,“你得相信我,我身邊  的人兒,白爺爺、張三郎、鐘嬤嬤、雙兒、拉提、小崔兒...哪個不是好人?先頭在宮里,你知道的,宮里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此人心叵測,我也有阿蟬和小秋兒陪在身邊。我看人,沒問題的。”

  是看人沒問題,還是傻人有傻福?

  說來說去,總的意思就是,讓自己別插手...

  徐慨雙手從胸前放下,沉思了半晌,隔了許久,才遲疑著點了點頭。

  行吧。

  孩子要自己長,他就邊教邊看著吧。

  可明明有一條更平坦更寬敞的路,為甚不走?

  是不想接受他的保護和幫助嗎?

  之前她師傅陷在宮里,這死丫頭就是先去找的張三郎。

  甚至剛剛這廝的排名,僅次于這死丫頭的親師傅!

  徐慨后槽牙磕得有點緊。

  遠在英國公府,正頭懸梁錐刺股的張三郎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更漏滴滴噠噠的聲音,在夜里顯得非常明顯。

  徐慨看了眼時辰,站起身來,神色淡淡的,點了點頭,“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明兒個要去吏部交差,要進宮,還有一大攤子事兒...”

  徐慨心“咯噔”跳了一下,聲音戛然而止,目光順著往下落。

  含釧的手牽住了他的衣角。

  “謝謝你,徐慨。”

  葡萄一樣甜蜜蜜的聲音,這樣說。

  三五第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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