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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牛肉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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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張三郎兢兢業業地每日播報下,含釧如同看了一出折子戲,今兒個是“靖康翁主尋裴家退親”,明兒個是“裴家給岳家大郎穿小鞋”,后天是“靖康翁主入宮尋太妃哭泣”,最后兩家也沒退成親,不僅未退婚,裴家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岳家下了聘,匆匆定下今年八月的婚期。

  任誰看都明白,岳家沒干贏裴家。

  裴七郎的祖母放出話來,“...便是我家七郎死了,岳家姑娘都要進門來給我孫兒守活寡!”

  也是蠻狠的。

  傷敵一千自傷八百,為了潑岳家的臉面,恨不得咒自己孫子死...

  不太明白這些個豪門貴婦,活著在爭怎樣一口氣。

  含釧想起那日岳七娘色厲內荏的面孔下,濕漉漉的略顯扭捏的神情,便不自覺地嘆了一嘆,被夫家算計,被伯娘攛掇,雖得祖母護佑,卻仍胳膊擰不過大腿,形容狼狽地將作人婦...

  裴家,并非良家。

  裴七郎,更絕非良配。

  岳家姑娘雖蠻橫沖動,頭腦簡單易被挑撥,卻不像是心狠手辣、毒戾乖張之輩,嗯...更像是披著虎皮的小羊,嫁入裴家,猶如狼入虎口,拿一輩子作出的犧牲全然是為伯父的仕途鋪了路吧!

  裴岳兩家這門親事,結得叫偌大個北京城議論了好些時候。到了晚春,裴岳兩家便再未出現在人們的口中——北京城什么都缺,最不缺的便是街頭巷尾,如雨過春筍般層出不窮的流言。

  含釧找了個白爺爺的沐休日,關了店門自個兒也放假,帶上兩個小的并鐘嬤嬤回鐵獅子胡同打秋風,順手撈了點兒白爺爺秘制的牛肉粉。

  那牛肉粉是真鮮。

  撒上幾簇放在白水煮的菘菜湯里,都能把人的牙齒鮮掉。

  這是白爺爺的不傳之秘。

  有時候來不及吊高湯,撒上一小簇,整個菜便瞬時提了色。

  在宮里,有時主子要菜要得急,來不及將味徹徹底底逼出來,便只好無奈中用牛肉粉這個法子。

  雖說不太地道,卻是十分便捷。

  含釧嘗過,里面用的食材太多了,全都碾得碎爛,饒是拉提那個狗鼻子,也遲疑著無法判斷所有的用料,只嘗得出十來味主料,牛肉、蝦米、蟹黃、松茸、各類菌菇全都風干后磨成粉末混合在一起。

  說實話,有一小簇白爺爺特制牛肉粉,煮個爛鞋底兒都好吃的。

  含釧再怎么左纏右泡,白爺爺都不松口教她,氣得含釧說胡話,“兒可是正正經經給您磕了頭,買了兩斤豬頭肉、一斤花雕酒,是照著規矩行過拜師禮的!照舊例,您就得一五一十地將壓箱底的功夫全告訴我!否則...否則...”

  白爺爺腳搭在椅子上,瞇著眼抽水煙,“否則啥呢?”

  “否則就去官府告您!”

  “啪嗒!”

  白爺爺順手撈起手里的水煙槍狠狠敲在含釧后腦勺,“沒出息的狗東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敲了頭,白爺爺手上舒服了,優哉游哉地翹著腿,隨口跟含釧掰扯,“往前兒,老虎拜了貓當師傅,貓兒教老虎捕獵、藏匿...到了最后一天,學成的老虎追著貓兒要吃它,你猜怎么著?”

  含釧也沒規沒矩地躺在椅凳上,隨口問,“怎么著?”

  “貓兒爬上了樹,老虎沒學過爬樹,在樹下面急得團團轉,怒氣沖沖的說,‘好哇!就知道你這老賊藏了私!’”白爺爺樂呵呵地,再拿水煙槍拍了拍含釧頭,繼續胡謅道,“所以說,做師父的不能啥都教完,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咯!”

  這老頭兒!

  含釧氣笑了,把頭一轉,決定不跟白爺爺說話了。

  白爺爺笑得胸膛子起起伏伏,水煙裊繞看食肆那兩個小的在井邊追著跑,白四喜在灶屋洗刷碗筷,連崔氏規規矩矩了好幾個月,正一臉嫻靜地坐在回廊縫補衣裳。

  從前浣衣局那位鐘嬤嬤,含著笑看大家伙在庭院里笑鬧,全然不見在宮中當差時,那樣緊繃謹慎的神色。

  白爺爺挺欣慰的,輕輕舒了口氣,拿水煙槍拍了拍含釧的肩頭,“小釧兒啊。”

  “誒?”含釧悶聲悶氣應。

  “等淑妃娘娘順順利利產下皇嗣,爺爺我就正式告老了。”白爺爺語氣中有幾分喟嘆,“到時候,白家就看四喜的了。若是四喜有當掌勺的造化,白家興許還能旺盛個三十年。若是沒這造化,我就將四喜的兒子送到你‘時鮮’幫廚,待學成了,再送回膳房當差...等我百年之后,你記得提攜提攜四喜這個不爭氣的。”

  聽白爺爺安頓告老后的差事,含釧有點不知所措。

  夢里,她沒看見白爺爺告老不干的模樣。

  也想象不出白爺爺脫下掌勺白圍兜的情形。

  含釧轉過頭,抿了抿嘴,“您老長命百歲。”

  白爺爺笑起來,“傻姑娘,爺爺我得活上個千兒八百歲呢!”

  否則,他那病弱的兒子又該怎么辦?還未能支撐門庭的孫子又該怎么辦?

  白爺爺留含釧幾個吃晚飯,含釧惦念著早晨窖在水井里的桃子杏子,既怕窖久了有蚊蟲螞蟻叮咬攀爬,又怕窖得太冰回去吃進口鬧肚子,便雇了一輛牛車,一行四人大包小包地回東堂子胡同——白爺爺不給說秘方,卻惡狠狠地裝了十來罐牛肉粉,并好些山上剛下來的春筍,還有幾只福建進貢碩大的墨魚干。

  又吃又拿的日子,真是愉快。

  含釧坐牛車上,沖往前幫她滿城送糕點的小童打招呼,看一個兩個小童重操舊業,抱著扎冰糖葫蘆的茅草桿一臉幽怨地看著她,含釧便笑著沖幾個小的搖搖手,“...姐姐開的食肆還沒落穩呢!待穩了,還請你們干差事!”

  幾個小童這才展了顏。

  剛拐進胡同口,便聽見不遠處女人的叫鬧哭喊,含釧蹙了蹙眉,這聲音略顯耳熟,一瞥眼卻見鐘嬤嬤面色沉凝,眉頭緊皺。

  牛車駛近了些,那女人的哭鬧便清晰了很多。

  “姐姐!您開門啊!姐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好歹開門,見見蓮妹,見見您可憐的蓮妹啊!”

  含釧隔得遠遠的,一眼便看見了胡文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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