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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五仁酥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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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證明是用鐘嬤嬤的銀子買的宅子?

  含釧和胡文和坐在廳堂的四方桌前,商議了小半天。

  得出的結論是,無法證明鐘嬤嬤的銀子是鐘嬤嬤的銀子,如果無法證明鐘嬤嬤的銀子是鐘嬤嬤的銀子,那么就無法證明鐘嬤嬤的宅子是鐘嬤嬤的宅子。

  繞得含釧腦門痛。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胡文和滿臉難掩頹唐,輕輕嘆了口氣,“若是咱們能證明鐘嬤嬤的妹妹一家沒有能力購入這樣一處宅子,是否可以輕松一些?”

  含釧想了想,總覺得懸吊吊的,“...倒也是個辦法,便看官員如何判定了。”含釧嘆了口氣,把主動權交給素不相識的官員,也好過一點希望都沒有,可問題在于,鐘嬤嬤愿不愿意作為苦主和妹妹對簿公堂,含釧直覺鐘嬤嬤不愿意。

  倒不是說鐘嬤嬤是非不分,只是老人家的想法和他們到底不一樣。

  許是壓根就不想再見到妹妹一家人。

  許是看透了看淡了,覺得自己還有一兜子的棺材本,便不想多生是非了。

  含釧有點拿不定鐘嬤嬤的主意,之前試探性地問了問鐘嬤嬤,老人家只是抿抿鬢角的頭發,垂垂眼睛便沒了后話。

  管閑事,不能管到事主自己不開心吧?

  再想想吧!

  宅子就在那處,跑了跑不掉!

  含釧打起精神抬頭,對胡文和笑了笑,想了想,廚房里還有沒端出來的乳扇,便讓胡文和稍等一下,自己鉆到灶房用油紙折了個紙盒子,在里面放上了炸制好的乳扇,又挖了一勺甜甜的豆沙泥,拎了出來雙手遞給胡文和,“辛苦您了!您嘗嘗看!用乳扇包住豆沙泥吃,好像是以前南詔國的吃法。兒剛做出來的,味兒應該還行。”

  系紙盒子的麻繩被含釧打了個紛飛的小結,像偏飛的蝴蝶。

  胡文和看著便笑起來,腦子里莫名想起,每次他從“時鮮”拎了東西回京兆尹,同僚曖昧的眼神和揶揄的話語。

  “老板娘又給你做東西了?”

  “好口福!好口福!”

  “咱們去‘時鮮’吃飯,報文和的名兒,是不是也能打折啊!”

  胡文和耳朵尖有點紅。

  可又想起爺爺說的那番話,“他娘正給他相看著門當戶對的姑娘”。

  胡文和抿了抿嘴,伸手接過含釧的紙盒子,拱手作了個揖當做答謝,便又帶著風霜氣出了食肆。

  徐慨大馬金刀地坐在廳堂東南角,一手端起斑斕葉茶,一手放在四方桌上,指節輕輕叩了叩木桌板,甩了一小錠碎銀子在桌上,沒和含釧打招呼,便出了門去。

  隨從阿金牽著馬,等在門外。

  徐慨翻身上馬,隨口交代阿金,“去查一查剛剛進食肆,那個六品官兒的底細。”頓了頓,“查一下他現在手上的案子,騰個手幫忙解決了。”

  一處宅子罷。

  值得小姑娘費盡心思地斟酌思慮?

  官道不行,就走匪道。

  白的不行,就走黑的。

  沒有能力,幫什么忙?

  平白讓人欠人情。

  徐慨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巷道厚厚積雪上的一排腳印,再面無表情地一拎韁繩,扭頭向定己門疾馳而去。

  食肆中,含釧轉過頭來,發覺徐慨不知何時已經走了,桌上留了一錠碎銀子,含釧掂了掂,五兩的樣子,不覺癟了癟嘴。

  這要是所有食客都跟徐慨似的多好呀...

  一碗清湯米粉,一塊乳扇就賺了五兩銀子。

  食肆的未來可期呀!

  含釧把銀子揣進兜里,便沒再想這事兒了。

  鐘嬤嬤有空時,含釧專門泡了壺雨前龍井,又騰手做了芙蓉蓮花糕配著吃。

  鐘嬤嬤笑了起來,拿了一塊兒五仁酥餅進嘴,外皮糯的,里面的餡兒香得粘牙,粗略品了品,有瓜子仁兒、花生仁兒、核桃仁兒、陳皮、山楂碎,還有些許蜂蜜糖漿做調和,鐘嬤嬤吃了一塊兒再配上龍井,茶葉的清香沖淡了糕點帶來的甜膩感。

  有時候吃飯,是一加一大于二。

  一道菜,配上另一道菜時,收獲的風味遠比單用更美妙。

  這就是“時鮮”與其他食肆不同之處。

  掌柜的深諳飲食之道,知曉薄配濃,淡配烈,俗配雅,知道蔥絲配鴨片、梅醬配燒鵝、蜜瓜配火腿,食客若非老饕,是不會有掌柜的配菜精準的。

  鐘嬤嬤細嚼慢咽后,看向含釧,“怎么了?”

  含釧三兩句話將胡文和的建議告知了鐘嬤嬤,如她所料,鐘嬤嬤沉默地垂了垂眼睛,隔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嘆了口氣,抬起頭,眼神望向窗欞外,似是在回想往事,“...我是通州人士,當初我采選入宮時,我十三歲,我妹妹三歲,我比蓮妹年長十歲,母親產下妹妹后,身子骨便不太好了,沒多久便撒手人寰。蓮妹,可以算作是我帶大的。”

  “當初采選的太監到我們村子來,我聽幾個姑姑說,進宮是好事,每個月能寄錢出來,等我年滿二十五歲出宮時,還能攢下一筆豐厚的銀錢,全家人的日子都會好過很多。”

  含釧靜靜地聽。

  鐘嬤嬤語聲很平靜,“可我一沒算到,我一進宮,父親就帶著妹妹娶了隔壁村的寡婦,連家都搬走了,我每月寄出宮的銀錢壓根沒有送到妹妹手中,而是被幾個姑姑私吞了。二沒算到,待我出宮時,已經四十有余了,而我的妹妹也已經三十出頭...她的成長中,沒有我的蹤影,甚至在遭受后母欺辱時,她時常想起我這個姐姐,漸漸地想念就變成了怨懟。”

  “她覺得,如今的我衣錦還鄉,應當補償她受過的那些苦和罪。”

  鐘嬤嬤頓了頓,笑了笑,“世人覺得我愚也罷,蠢也好,長姐如母,我本就應當補償她。”

  含釧一下子站起身來,手捏得緊緊的,克制著情緒,“那誰來補償您!”

  鐘嬤嬤再笑了笑,面色很坦然,“路,是我自己選的,何須他人補償?”

  含釧低了低頭,隔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目光很堅決,“您沒有對不起她,您也無需補償她。您的想法,兒不贊同。但您拒絕與妹妹對簿公堂的決定,兒十分尊重。可您愿意給是給,送不送,她卻不能騙,不能要。若有其他的法子,兒一定會將您的宅子拿回來的。”

  鐘嬤嬤笑得極溫和,伸手輕輕摸了摸含釧的頭,點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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