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透古老雕花的窗戶,投進深邃的長方形大廳,在花紋繁復的羊絨地毯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壁爐里噼噼啪啪的燃燒著松木。松木溫暖的香味彌漫著整個大廳。
幾近禿頂的男侍者姿態優雅,左臂上搭著一條白色的毛巾,右手端起沒有標識的思釀酒品往云瑾手邊的杯子里倒入了少許。
坐在主位的老人身穿雞心領的羊毛衫,正不疾不徐地大談去年自家葡萄莊園豐收的事。
不一會兒,一名侍者推門向主人報告了什么。
主人隨即綻放出爽朗的笑容,他將頭轉向云瑾。
“云,我的另一位客人也到了,現在我們可以一起見面商議你想談的事了。”
云瑾大方的點了點頭,臉上是溫潤儒雅的笑容。
這一次他輕而易舉的得到了多明尼卡家族這位唯一繼承人的接見,正想著是否太過順利,沒想到原來這位多明尼卡接見的人還不止他一個。
侍者推開深紅的木質大門,兩名身著華貴西裝的東方面孔大步走進了會客廳。
看清來人,云瑾不禁愣了一愣,不是別人,正是二哥云然帶著云舟。
多明尼卡有意無意的看一下兩人的面孔,像是在仔細玩味二人此次見面的表情,眼中盡是滿滿的惡趣味。
云然似乎沒有看到云瑾一般,徑直走到了多明尼卡面前,熱情的跟他握了手。
多明尼卡這才道:“剛好在同一時間收到你們二人發來會面的請求,我看到你們二人都是都姓云,也來自中國同一個地方,想著你們或許會有更多話題,所以便約二位一起見面了。沒什么問題吧?”
他說著,玩味的眼睛看著兩個人,像是在等著一出好戲。
云瑾露出無畏的笑容,平和地解釋道:“這位云然先生正是我家二哥。”
多明尼卡臉上瞬間露出驚喜的樣子。
“原來是兄弟呀。既然是一家人,那就太好了。可是既然是同一家的事,你們為什么要分別來找我談呢?”
云然也坦然回道:“我與三弟云瑾先生分管著云家不同的項目。人各有長處嘛!實際擁有的決斷權也不盡相同。”
這話說的看似隨意卻暗藏著鋒芒。似乎在向多明尼卡暗示自己手中的力量,要比云瑾多出很多。
云瑾也不甘示弱:“確實,二哥做事砥礪踏實,家中多數實業方面的工作都交由他來管理。而我性格則比較激進一點。有關經濟風險上高的或涉及高新技術的,則比二哥專長一點。”
云然聞言不溫不火:“性格踏實不代表不涉及高新技術。就算是新技術的開發,也需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不是嗎?”
多明尼卡見到兄弟二人針鋒相對的樣子,不禁露出狐貍般的笑容,他這次招標的合作項目正是互聯網高新技術方向的。二人就此爭辯,意圖十分明顯。
多明尼卡一邊笑著一邊伸出雙手做安撫狀:“二位不要這么激動。我們本次招標的項目涉及的領域十分廣,前來競標的集團個人也遍布全球各地。此非一句兩句就能解釋洽談清楚的。不如這樣,今天是我私藏的葡萄酒開窖日,我們就盡情的享受美味。至于工作上的事,等二位對我的要求有了一定的了解再自己檢查是否合乎要求。豈不是效率高了很多?”
云然云瑾聽他這樣說只好點頭表示同意。
三人就此進入了餐廳。閑聊了一些瑣事之后,侍者終于上了煎好的牛排。而一旁的葡萄酒也醒酒完畢。
云然向主人致謝之后,端起葡萄酒欣賞起杯子里溫潤的深紅色色澤。
他一邊搖晃著紅酒杯,一邊感嘆道:“葡萄酒美乃是需要時間的歷練。時光和沉淀總是能讓事物蒙上美好的面紗。這也是篤實穩定的好處。”
云瑾不甘示弱道:“能讓時間和沉淀帶來氤氳香味的東西,乃是因為它有一個良好的基礎,若是不好的東西無論再放多久也只會更加惡臭,絕不會散發香味的。而我則更注重追求源頭上的極致。”
兩人看似在聊葡萄酒,話中的鋒芒依然不減。
主座上的多明尼卡簡直像是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一邊大口的吃著牛排,一邊看著兄弟二人明爭暗斗。
云瑾留意了一下多明尼卡的眼神,施施然笑了一下。
“二哥,既然多明尼卡先生之前已經說過了,合作的項目也非一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的,我們今日也不必在這場美好的餐會上爭個你上我下。不如心平氣和的品品美酒,跟多明尼卡先生聊一聊家族方面的趣事,想必多明尼卡先生也會有興趣。”
此言一出,云然也立馬會意。
多明尼卡家族是S國乃至世界都極其有名的龐大家族之一,勢力盤根錯節,歷史悠長。
只怕云家在他們面前也只能算得上一個年輕無知的后起之秀。
既然這位接見的多明尼卡壓根只是看戲的意思,不如聯合起來向他介紹一下云氏家族。
多明尼卡一聽也似乎來了興趣:“東方向來是神秘的國度,歷史悠久,文化斐然。我很有興趣聽你二人講講自己的家族歷史。”
云然和云瑾瞬間站到了統一戰線。宴會的氣氛也驟然輕松愉悅了起來。
從多明尼卡的莊園出來,兄弟二人終于獲得了單獨見面的機會。
“二哥的速度挺快嘛,我前腳剛到S國,你后腳就跟上來了。”
云然笑了笑:“我每年都會往S國這里跑一趟,能夠得到他們族人接見的機會少之又少,看來確實還是三弟的面子大呀,竟然頭一趟來就見到了多明尼卡家族唯一的繼承人。”
云瑾不屑地嗤了一聲:“那還不是因為二哥你和我同時到了。這個繼承人想看你我的笑話。”
云然也點了點頭:“真是越地位越高的人,越是惡趣味。”
云瑾:“我看他目前也沒有真正選合作伙伴的意圖,不如就此聯手先讓他真正注意到云家的能力。”
云然:“現在也只能如此了。但是之后的洽談,我一定不遺余力和你抗爭到底的。”
“這還用說嗎?二哥到時候也不要怪三弟我才是。”
話說到了這里,兄弟二人一時無言。良久,云瑾終于開口:“二哥下榻哪家酒店?”
云然:“剛到S國還沒有辦理入住。”
云瑾:“那就和我一起吧。”
兄弟二人一起回到酒店,各自回房安排后面的工作,當日無話。
到了晚上,晚餐時間不免又在餐廳碰了個正頭。
酒店餐廳是自助式的,二人各自取著自己要吃的食物,云瑾懷中的手機響了起來。
接通視頻,原來是坐在女生宿舍里的林九矜。
看到云亦淼的面容出現,手機上的林九矜露出甜甜的笑容。
“哥哥你在做什么?現在不忙吧?”
“不忙,正在吃晚餐,你呢?”云亦淼的聲音平和溫暖,綿軟多情。
“我在食堂已經吃過了,今天晚上沒有課,有點無聊。”
看到林九矜嬌嗔軟弱的樣子,云瑾忙了一天的心終于舒緩下來。
他開始和林九矜聊了起來,說起美食還一邊將攝像頭切向食物架上面的種種美食,一邊各種介紹。
如同大多數分居兩地的情侶一樣說著日常瑣碎的事。
云瑾一手拿著手機拍攝,一手拿著盤子取食。
偶然間,一道身影從手機畫面一閃而過。
林九矜頓時皺起眉頭。
“云哥哥,剛才我看到那邊有一個人的背影,長得好像冉知云學長啊。”
云瑾回了回頭,云然正在前面的架子邊夾取一只三文魚壽司。
云瑾并沒有將鏡頭重新對向他,而是轉向了自己的臉。
“這家酒店入住的中國人還是蠻多的。”
林九矜點了點頭,接著又和他聊起了其他的事。
京大女生宿舍里,和云亦淼視頻聊天完畢之后,林九矜突然覺得有些發冷。摸摸開水瓶,已然沒有了熱水,于是她穿戴整齊想去開水房拎一些開水上樓來。
此時已然入冬,晚上的氣溫很低,加上已經很晚了,開水房和校園的道路上已經少有人影。
她將開水瓶放在水龍頭下,水龍頭下騰起的煙霧氤氳神秘。
另一道纖瘦的身影也拎著開水瓶到了不遠處的水龍頭下,開始接開水。
空曠的茶水房,室內只剩下水龍頭下面的嘩啦嘩啦的流水聲。
“錢松的事和你有關系吧?”
旁邊的女生沒有抬頭,突然說出了一句不帶任何表情的話來。
林九矜心中一凜,扭頭向那女生望去。
只見她剛洗完頭發,整齊的過分的頭發披在肩膀上,此時完全擋住了她的臉,但是身材和聲音林九矜卻是有印象的,不是別人,正是體育系的那個短跑健將,周萍萍。
林九矜沒有說話。
周萍萍的水接滿了,她又緩緩地將開水瓶蓋蓋在水瓶上。
這才悠悠的轉過臉來整張臉埋沒在頭發下的陰影里,此時看起來詭異陰森。
“你不說我也知道。他做的喪盡天良的事很多。被殺了,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林九矜看她面無表情的樣子,絲毫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只能靜靜的聽她說下去。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個關系復雜的人死了之后會產生哪些連鎖影響?”
說完這句話,她拎起自己的開水瓶無聲得轉身離開了。
她的步伐又急又快腳下卻沒有絲毫聲響。
看著周萍萍離開,林九矜迅速拎回自己的開水瓶,走回自己的宿舍,打開電腦查起錢松相關的其他資料來。
一個惡貫滿盈的奸商,死了會產生哪些不良影響?
林九矜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一行行與錢松有關的消息跳了出來。
一個多小時之后,一張完整的信息王漸漸在林九矜的腦海中繪制成形。
錢松的成功并不是偶然。可以說他是一個標準的富二代。
他的父親錢永昌早在四十年前便已經縱橫商海,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錢松接手錢永昌的事業之后,真正取得的助益是來自于他的姐夫——云城最大的房地產商薛振奇。
錢松的姐姐錢靜和薛振奇的婚姻可以說的上是商業聯姻了。
他們兩家婚后合作壯大,薛振奇也給了錢松不少的助益,錢松才會取得比他父親更高一籌的成就。
而那他的姐夫薛振奇正是上次全國大學生物理競賽二等獎薛功申的爸爸。
所以身為舅舅的錢松為了讓自己的外甥取得全國冠軍花了這么多的心思,很大可能是為了討好自己的姐姐和姐夫。
只是沒想到最終賠上了性命。
雖然這次全國競賽的黑幕尚未被人披露,但是薛功申名不副實,加上舅舅被人謀殺,肯定心中忐忑不已。
狗急跳墻的他們會進一步有什么動作呢?
而這一切和周萍萍又有什么關系?周萍萍對自己的敵意來自哪里?
林九矜越想越覺得陷入到一個新的迷霧中。
世界大學生物理競賽已經開賽了,前四名的隊伍都是免試入圍的。
到時候無論薛功申的知識水平怎么樣,他必然還會和自己見上一面。
翌日清晨。
寒冬的早晨分外寒冷,操場上早起鍛煉的學生也比往日少了很多。
林九矜換上一身運動服在跑道旁邊觀望,不多時終于確認跑過來的女孩。
看著跑步的女孩越來越近,林九矜朝他大聲喊道:“周萍萍,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誰知高扎著高高馬尾的周萍萍,只是輕輕地向她瞄了一眼,便好似沒聽見一般,徑直向前跑去了。
林九矜當即也邁開步子,向周萍萍追了上去。
“我就開門見山了,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你對我有一種深深的敵意,我想知道為什么。”
周萍萍沒有理她,繼續保持著原來的速度,向前跑著,目視前方完全沒有受到干擾。
林九矜繼續道:“你昨天也說過,他做過很多喪盡天良的事。一個壞人死了會造成什么更壞的影響?你告訴我。”
“你沒有去過云城吧?”跑著的周萍萍終于開了口。
林九矜坦然承認:“我沒去過。”
周萍萍邊跑邊說:“那是我的故鄉,有很多山,非常多。有很多地方四面全都是山,車都開不進去。”
“我知道你是從那樣的山區里走出來的。”
“是錢松資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