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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揭下的畫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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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師!”有宮人在屋外指天大喊,“天師您看——又……又有異象了!”

  “不要慌。”杜嘲風披著斗篷站在門外,他也抬頭望著夜空中突如其來的光束,“這不是什么異象,是司天臺向各地傳訊的烽火臺。”

  紅色的光束像流星一樣,隕落前在夜空劃下常常的暗紅色光尾。

  杜嘲風凝神看了一會兒,他草草數了一下目之所及的光線數量,雖然他所看見的景象并不完整,但從僅有的密度來看,司天臺的這一次傳訊大概覆蓋了大周東西南北所有的州府。

  “我出去一趟。”杜嘲風拔腳就要走。

  幾個修士立刻從暗處跟了上來,“天師是要去司天臺嗎?”

  “不,回天箕宮。”杜嘲風皺眉答道,“先看看殷時韞究竟都傳了什么東西……”

  在這樣高密度的傳訊之下,天箕宮必然是天底下最早收到訊息的地方——畢竟兩邊離得本來就不遠。

  平妖署門外,馮易殊送紀然走到了大門口。

  “辛苦紀大人了,這么晚還過來跑一趟。”

  “哪里,”紀然搖了搖頭,“可惜沒幫上什么忙……我這兩日也遣人再查一查大理寺以往的卷宗,如果有發現類似的案情,我會再來的。”

  “那就拜托了,事出緊急,只能先找你過來看一看,明日一早我就補上調令。”馮易殊嘆了口氣,“邊境突然出現的這些詭案,看起來更像是某種試探,如果不盡快找到解決辦法,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紀然剛要接話,忽然怔住了。

  在他們頭頂夜空,突然出現了數不清的紅色長線。

  還未等馮紀二人反應過來,其中十幾條線突然降落,俯沖落向洛陽城不同的官署,其中一道更是直接向著平妖署的方向沖來。

  馮易殊幾乎立刻轉身,向著紅光跌落的地方跑去,紀然緊隨其后。

  奔跑中,紀然幾步跳上圍墻,而后又一躍攀上身邊最高的一處樓宇的頂檐。

  他的目光迅速地掃過四野,很快認出了那十幾條紅線跌落的位置——其中有一條正是落在大理寺,除此之外,像京兆尹衙門、鳳閣……無一不受到了紅線的垂青。

  然而這只是滄海一粟而已。

  更多的紅色光路迅速延向更遙遠的天邊。

  “五爺!”平妖署的內庭,幾個小吏見馮易殊來了,都像是見著了救兵。

  他們指著庭院中央一處朝天伸展的石爪,十幾年都未曾啟用過的傳信臺早就結滿了蛛網,此刻又被大雪覆蓋。

  落在其中的文書還被紅色的微光覆蓋,如同微小的火焰正在燃燒。

  光芒之中,一道卷軸像是被緩慢舒展的海綿,它由褶皺態漸漸變大,直到火光熄滅。

  “有……有密信!”

  “整個洛陽城都看見了,算什么密信……”馮易殊上前取下卷軸,“嗯?是司天臺的?”

  紀然已經從高處重新跳到了馮易殊的身旁,兩人一同讀起了卷軸上的內容。

  只草草看了幾行,紀然和馮易殊的眼睛就不約而同地睜大了,后者拿著卷軸的手突然不穩,文書跌落在地上,近旁紀然立刻將它撿起,繼續讀了下去。

  馮易殊沒有再去看細節,他站在原地,咬緊了牙關,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邊紀然越是往下讀,臉色就越是蒼白。

  看罷,紀然抬起了頭,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近旁的友人。

  文中洋洋灑灑,下筆千言,說的只有一件事——

  “魏行貞……魏行貞他……真的是妖?”

  司天臺幽深而寂靜的長廊中,殷時韞腳步沉緩地往前走著。

  忽地身后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十幾個正在守夜的官員滿頭大汗地趕來,一見殷時韞就跪了一地,說他們也不知道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知是誰竟在沒有圣諭地情況下引燃了烽火臺,他們失察至此,罪該萬死。

  殷時韞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是我。”

  地上跪著的十幾人沒有聽懂。

  “今晚引燃烽火臺的人,是我。”殷時韞低聲道,“退下吧。”

  在所有俯地而跪者因為驚慌和不解而屏住的鼻息中,殷時韞不急不緩地往前走,將這些人遠遠地甩在了身后。

  這條石廊的盡頭,是一片地勢平緩的草地,少年時林安民每次帶他去山林中觀星,都會從這里經過。

  他對司天臺的一草一木,遠比對家中庭院更加熟稔。

  而和總是在自家宅院里飲酒作樂的太師殷洵相比,林安民顯然更像一個父親。

  從十一歲被母親帶上岱宗山時起,他就和這里結下了不解之緣。

  如今這一帶已經空置下來,平日里除了他已經沒有什么人會經過這里,腳下除了因為寒冷而結下的霜,還有一點淡淡的灰塵。

  殷時韞在某一道木門前停下。

  十五歲的時候,他曾經帶著十二歲的馮嫣來逛司天臺。

  這件事他半出于害羞,半出于被拒絕的擔憂,沒有事前請示師父,而是牽著馮嫣一路從盡頭的草地跑進了這里。

  平常時候,師父本應該已經去到另一頭的屋舍里休息了,可是那一天卻偏巧沒有。

  慌亂中他將馮嫣藏在這道木門之后,與師父在走廊里說了很長時間的話。

  他后來疑心師父那天應該是發現了馮嫣的,只是沒有點破,畢竟那一日林安民的笑容顯得比從前更耐人尋味。

  “吱呀——”

  殷時韞又一次推開了門。

  一陣灰塵從頭頂撲簌簌地灑落。

  時過境遷,當然不會再有一個小姑娘紅著臉從門后探出頭來,一邊拍著心口,一邊問他,“我……我可以出來了嗎?”

  自從林安民死后,這一帶就再也沒有人來過了。

  殷時韞自己也不敢來。

  他又重新合上了門,去向斜對角林安民的值房。

  這里也和別處一樣,到處都落滿了灰,靠西的窗戶沒有關,地面上早就飄滿了秋天的落葉和從山林間吹來的泥塵。

  殷時韞合上了窗,點燃了屋內的燭火,然后在林安民當年伏案工作的地方坐了下來。

  “師父。”他在昏暗的燈火中喃喃,“你看到了嗎。”

  沒有人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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