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舒敏年紀小,但也知道他們一家被趕出英國公府的結果。離開英國公府,父親的官職又低,在處處遇到王侯將相的京城,誰還會看得起他們?現在在外面,她總喜歡說“銘世子是我二哥”、“我二哥最疼我了”、“這朵珠花可是今年宮出的最新款”……然后一眾小姑娘都會一臉羨慕地看著她,明顯地討好她。
真被趕出了英國公府,不說其它,宮里的貢品她就再也別想擁有了,現在她擁有的宮出貢品,甚至連宮里賜出來的吃食、稀有水果都是她二哥帶回來的,或者沾了潘舒靈的光。
此時此刻,潘舒敏囫圇個地消化了她娘剛才的那番話,深刻認識到她嫡親大哥是國公府世子同堂哥是世子的區別,二哥表面對她再好,也沒有幫她在皇后姑母跟前說好話,沒有幫她爭取進宮小住的機會不是?所有人都說皇后姑母對二哥視若親兒、有求必應,如果二哥真的疼她,有心為她爭取同潘舒靈一樣的待遇,這么點小事皇后姑母又怎么可能不答應?她本來也是皇后的親侄女好吧?她還比潘舒靈更漂亮大方、更活潑討喜。
從這一刻開始,潘舒敏迅速成長了,在她娘驕傲而欣喜的眼神中堅定地站在她娘和兄長一邊,為成為英國公府最矜貴的姑娘而傾盡全力,卻不知,在將來的某日驀然回首,才發現后悔莫及,她越努力往前走,失去的卻是越多。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宋氏見小女兒開竅,也樂得多教一些:“你姐說的對,一個小小臧域國的公主確實不算什么。來自蠻荒之地的女子什么都不懂,她若是嫁給你二哥,不但對你二哥沒有任何幫助,還會拖后腿,不要多長時間,皇上皇后和你祖父就會越來越不喜歡你二哥了,反之。你大哥就有了很多機會。還有呢。你不是不喜歡潘舒靈嗎,以后不用自己對上她,讓她親嫂子折騰她不是更好?你只要坐山觀虎斗就好了。”
很顯然。宋氏的最后一句話直接振奮了潘舒敏,一雙嫵媚的鳳眼愈發亮晶晶起來,她最討厭、最看不上的人就是潘舒靈了。
宋氏趁熱打鐵:“你知道娘為什么要帶你去梅莊看望潘舒靈嗎?”她已經往梅莊遞了拜帖,預約好明日過去拜訪。可是潘舒敏很不愿意,既不想看見潘舒靈。也不屑于去拜訪什么罪臣之女,平民而已,即使她們的母親還是欽封郡主,可她們爹不是還沒摘除謀逆嫌疑嗎?有什么資格讓她堂堂英國公府的姑娘屈尊前去拜訪?
潘舒敏想了想。答道:“讓外人都相信我們同二哥和潘舒靈很親近,娘您更是將他們兄妹倆當作親生兒女一般。”大家一直都知道娘疼二哥,甚至勝過大哥。
“哎喲。我的女兒就是比誰都聰明,小小年紀一點就透。”宋氏毫不掩飾地夸道,“位置站得越高,名聲越重要,不管我們想要什么,要做什么,都不能讓人抓到一點把柄,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我們大房最是重情重義、最仁厚,我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尤其你爹和大哥,德行上不能有一點點污點,否則就會遭人彈劾。還有你,你的閨譽若是有損,就會影響以后的親事,所以娘要給你請教養媽媽,你在外面的一舉一動都必須表現得完美才行。”
“另外,”宋氏眼見潘舒敏很快接受她所說,眼中沒有困惑,繼續道,“我們去梅莊,不僅要讓大家都看到我們掛念和疼愛潘舒靈,你還要同梅莊幾位姑娘、尤其年齡同你差不多的尹三姑娘打好關系,具體原因娘現在沒法跟你解釋,以后你就懂了。你現在只要知道,這樣做可以幫助你爹和大哥,可以幫助我們大房得到你皇后姑母的重視。”
不得不說,宋氏真的很擅長抓住誘惑點總結陳詞,她的最后一句話再次鼓舞了潘舒敏的斗志:“嗯,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只要我愿意同誰交好,就沒有不成功的。”
潘家錦本來還有些不贊成他娘一下子同小妹說這么多,八歲的小孩子半懂不懂,萬一說漏嘴怎么辦?這會兒見潘舒敏目光灼灼,沒有一絲迷惑,倒是放心了,這個小妹漂亮又聰明,教好了,以后還真是他的助力。
宋氏母子志得意滿,滿心等著看潘家銘和蕭峰知道他們拿到跑馬宴請帖時的驚訝和不甘,卻不知,給潘家錦請帖的四皇子這會兒正在向潘家銘抱怨呢:“我就不明白你小子為什么非要我給他請帖,讓他在你面前得意啊?”
潘家銘笑著對他眨了眨眼:“跑馬宴嘛,人多了才熱鬧,潘家錦的騎射功夫還是不錯的。一張帖子而已,你也給人家西緹王子一個人情不是?再說了,萬一潘家錦真成了臧域國駙馬爺,還能不為你效犬馬之勞?”
蕭峰也跟著湊趣:“就是,潘家錦為了有機會在皇上跟前表現,著實費了不少心力學騎射,可惜一直沒能去皇家狩獵場,現在人家大老遠跑來,您成全他一次、讓他施展一番又何妨?說不定還能讓兩邦關系更近一步呢,也是大功一件。”
四皇子被這倆人的一唱一和弄得直搖頭,哈哈大笑道:“這么說來你們還真是好心啊!只是,千萬別指望我感謝你們為我拉人情哈!至于潘家錦,他若是知道了你們這番良苦用心,呃,我相信他一定會很感謝你們的!”感謝得咬牙切齒!哈哈。潘家錦咬不咬牙他不感興趣,但他牢牢記住了,千萬別招惹眼前這兩個無恥的家伙,算計人還算計得如此冠冕堂皇,這是要賣了潘家錦還要人家感激涕零的節奏嗎?不過,潘家大房一房都不是好東西,那種小人,呵呵,該!
徐家別莊內暗潮洶涌。不遠處的梅莊也遭到了波及,知若看著幾子上潘大夫人那張名帖,蔥白一樣的纖長手指在大靠椅的扶手上輕輕地、有節奏地彈敲,《致愛麗絲》的節奏。
如冬撇了撇嘴,自遭逢巨變以來,如春、如冬二人已經習慣了她們家姑娘思考問題時如此……不太雅觀的動作,通常只有男人才會做這樣的動作。大家閨秀如此就要遭人非議了。好在姑娘只有思考時才這樣。也只有在她自己的書房里才會放松身心獨自沉思,也就是說,除了她們倆。也沒有其他什么人能看見。
不雅就不雅吧,她們家姑娘面對這么多事、這么多居心叵測的人,換作她們想想都頭疼,有個不太雅觀的小動作又怎樣?反正別人也看不到。只是。不過是潘家大夫人一張拜帖,姑娘蹙著眉頭想了這么久有必要嗎?送拜帖的婆子不是說了。人家潘大夫人是來拜祭一下芊昕郡主,另外,看望她家侄女潘五姑娘。
“姑娘,”如春想的總是比如冬多一些。“您是覺得潘大夫人來意沒有那么簡單嗎?也是,既然來了洛城,潘大夫人為什么沒有住在徐家別莊呢?而且。銘世子每日都會過來,她們同銘世子一塊過來不是更加便宜?”那婆子留下的聯系地址是驛站。
知若冷笑道:“如果可以。她當然希望能跟著銘世子一同過來。”那母女倆可都是喜歡扯虎皮拉大旗的人。至于來梅莊的真正目的,雖然她還沒想明白,但可以確定的是,至少不是什么祭拜母親芊昕郡主、或者看望小舒靈。
首先,她的印象中,鎮北大將軍府同英國公府一向沒有什么交情,直至近來兩個弟弟和萱兒同銘世子兄妹投緣了一些。逝者已矣,宋氏突然莫名其妙地來祭拜什么?
其次,看望潘舒靈?一個能想著拿無辜小侄女來替自家女兒背黑鍋頂蠻橫無理壞名聲的伯母會如此牽掛侄女,巴巴地跑別人府上來探望?頂多是利用一下,順便再撈個慈愛大伯母的名聲而已。
“是哦,”如冬恍然大悟,她就覺得哪里不對呢,“莫不是銘世子不知道?或者,不愿意讓她伯母和堂妹來叨擾姑娘您?”那位潘四姑娘著實霸道蠻橫、討人厭了一些,她娘潘大夫人也護短,姿態令人不太舒服,銘世子會不愿意讓她們來也很正常。
“管她呢,”知若瀟灑地揮了揮手,玩笑道,“來就來吧,在我們的地盤,看她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實在不行,讓人到隔壁請銘世子來接人就是,呵呵呵。”
“不過,”突然想到什么,知若正色道,“即使凌嬤嬤和奔月她們也會注意,你們還是要讓人時刻盯著那潘舒敏,一定不能讓萱兒和潘五姑娘有什么閃失。如春,你等下跟落英、落霜交代一聲,明日讓她們在暗處跟著萱兒和潘五姑娘,片刻都不能離了視線。你告訴她們,即使是潘五姑娘身邊的人也未必可信。”內宅婦人的手段不可小覷,若是潘舒靈在他們梅莊出什么意外,甚至將萱兒牽扯進去做替罪羊,才冤枉!對啊,這也未必不能成為潘大夫人母女倆突然來訪的真實目的呢。
“是,姑娘放心,我會安排好的。”如春很快應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那對看著就不是良善之人的母女倆。銘世子那日明晃晃地敲打潘五姑娘身邊之人,可見其中深意。銘世子既然將潘五姑娘托付到梅莊,姑娘自然要負責,一味相信潘五姑娘身邊之人會照顧好她們主子是不可行的。
如冬卻是急了:“姑娘,既然潘大夫人母女兩個不懷好意,我們找個藉口推拒了就是,何必冒險?”她雖然耿直簡單,也知道名門大家不乏陰狠女人,因各種嫉恨不甘小小年紀就堪比毒蛇的小姑娘也不少見,防不勝防。姑娘不是說讓兩位少爺同銘世子交好嗎?萬一……,就算鐵鏢頭肯幫著周旋求情,銘世子只怕都不會放過梅莊,潘五姑娘可是皇后娘娘最疼愛的嫡親小侄女呢。
知若哭笑不得地重重點了一下如冬的額頭,嗔道:“人家的理由很充分,怎么拒絕?哪有好好的不讓人家上門給府上故逝長輩燒柱香的,你有切實證據證明她們心懷叵測嗎?”
如冬蔫了,真是煩人!難怪姑娘剛剛在那對著帖子發愁,唉,還是去做點心的好,沒有這般麻煩。
“再說了,”知若故作傲嬌地揚了揚眉道,“我們梅莊也不是任人撒野、任人算計的地方,山匪我們都不怕,還害怕幾個后宅女子?小心些就是。”宋氏母女倆加上婆子、丫鬟,三五個只知玩陰謀算計的女子,還不至于讓梅莊如臨大敵,讓落英、落霜跟著都已經是“殺雞用牛刀”了。
如春二人還是第一次看到知若如此俏皮狂妄的模樣,雖然心知她們家姑娘是故意裝模作樣逗她們,還是忍不住大樂,跟著“猖狂”起來:“就是,若那潘大夫人真敢算計我們梅莊,定讓她嘗嘗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是什么滋味,還有什么,賠了夫人又折兵,哈哈。”
主仆三人正樂成一團,喜鵲笑咪咪地敲門進來了:“姑娘,林夫人和林姑娘來了,說是想拜訪潘五姑娘。”
知若立時蹙了眉,看來某些人真的是不能太縱著,林夫人經常這樣突然到訪也就罷了,畢竟外人都道林知府罩著梅莊,林夫人與他們姐弟幾個親近,且他們現在確實還需要林知府的庇護,她也知道感恩,林夫人以世交長輩的姿態不遞拜帖不預約直接過來也無可厚非。
可是,可氣的是此人越發拿大,使喚起他們姐弟毫不客氣。
不久前,林夫人帶著十二三歲的兒子林駿跑來,扯東扯西地套近乎,曲里拐彎就是想讓明輝去向半山老人求情,請半山老人指點林駿武功。還很“通情達理”地說什么她也知道半山老人只收三個弟子,所以也不強求他收林駿為徒,只要讓林駿做明輝的習武伙伴,就像伴讀一樣,旁聽半山老人的教習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