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密的白胡子下是一個黑洞,我一手抓住插墻里的鉤棍,一手拿葫蘆準備收了它,這時陳清寒在頭頂喊,讓我先別動手,檢查下這東西身上。
我看它別的地方沒啥問題,唯獨挺著個大肚子,大得離譜。
我放開葫蘆,它有繩系著,掛我脖子上掉不了,騰出手拍了拍童靈的肚子,沒有拍在肉上的感覺。
我揪開它的腰帶,一個東西突然掉出來,我手疾地抓住,隨后意識到這是個孩子!
孩子穿著睡衣,閉著眼睛,這種情況下都沒醒。
我抓住他睡衣往上甩,然后用胳膊夾住他,蹬著墻翻回天臺,把孩子放地上,而剛剛解下的腰帶此時卻變成了一個臉色蒼白的孩子,他突然咧嘴,嘴巴大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向我咬過來。
陳清寒說童靈沒有實體,他戴著特制的手套才能接觸到它,那可以化為腰帶的孩子,肯定也不是有實體的活人,沒有實體不代表他傷害不到有實體的人,童靈是一種能量,像雷電、紫外線,只要達到一定度,都可以傷人。
從它身上變出來的孩子,性質應該和它差不多。
我對這種東西向來免疫,所以沒有特意躲閃,陳清寒卻非常緊張,他甚至松開了圣誕老人,轉身過來幫我。
“這不是普通的東西,別讓它碰到你。”陳清寒看樣是想扯住撲向我面門的大嘴孩兒。
在陳清寒沒有碰到大嘴孩兒、而我又聚焦眼前,和它對視了一眼的間隙,大嘴孩兒嗚嗷一聲,從我面前往后撤,正撞到陳清寒伸出的手里,被他抓個正著。
大的不好對付,小的還是很容易制服的,大嘴孩兒瞧著也就兩三歲的樣子,陳清寒抓著他就像老鷹捉小雞。
把他抓在手里,任他如何掙扎也掙不開,而且我發現他的眼睛受傷了,剛剛一雙只有白眼球的眼睛,現在變成了兩個黑洞。
讓他撲到一半臨時后撤的,想必就是這個傷,同樣的傷我之前見過,在我對付傀儡師的時候。
陳清寒示意我現在可以用葫蘆了,我打開葫蘆蓋子,把大嘴孩兒吸進去。
圣誕老人沒有趁機逃跑,它飄浮在半空,想來救這孩子,可惜它動作慢了,大嘴孩兒被吸進葫蘆,我蓋上蓋子,陳清寒改變了主意,他跟我說先別把童靈吸進去。
我問他怎么了,他說剛剛那個小朋友是從圣誕老人身上掉出來的,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小朋友在里邊。
童靈沒有實體,也不像人有五臟六腑,它的臉是個漩渦一樣的黑洞,它的身體里可能有特殊空間,它帶著小孩在樓外吊半天,孩子都沒掉出來,應該是有‘機關’。
而我解下的腰帶,它并非真正的腰帶,而是一個孩童模樣的能量體,是不是有他擋著,睡著的小朋友才沒掉出來?
陳清寒讓我抱起睡著的孩子,躲到他身后,那圣誕老人夠不著葫蘆、也摸不到我懷里的孩子,似乎有點著急,它忽然展開雙臂,懷里出現一個大洞,不過細看的話,更像是一道門。
從那黑色的、如同時空隧道入口的‘門’內產生一道強勁吸力,把陳清寒和我都吸了進去。
‘門’內的空間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我把圣誕老人的肚子想成了箱子,那個大嘴孩兒是‘箱蓋’,原理和電梯廂相似。
但事實是它的內部空間仿佛另一個世界,有灰暗的天空、黑漆漆的樹林,草地中間長著奇形怪狀的蘑菇,一朵比一朵丑,顏色不是黑的就是紫的。
整個‘世界’沒有一點明亮的色彩,陳清寒回頭看看身后,黑色的門還在,只是有極強的反彈力,邁進去就會被彈回來。
“害,我還以為它只能抓小孩兒。”我扶住陳清寒的腰,他已經第三次被‘門’彈回來了。
“我以為它會把孩子藏在城里的某處。”陳清寒順著我扶他的力道穩住身形,放松肌肉不再往前沖。
“你是說,它把小孩藏這了?”這是個怪異的世界,所有東西都和它本來的樣子有些出入,比如樹林里的那些樹木,長得好像花鳥魚市場里賣的水草。
“這是它創造的世界,童話世界。”
“就這?黑暗童話嗎?”
“不管黑白,童話世界少不了小孩子。”
“那咱四處找找?”
反正已經進來了,轉一圈兒再離開也是一樣,我的業火還沒用,稍后再試也可以。
樹林的另一邊有些建筑的尖頂露出來,那里應該有房子,好像還挺高。
我一手抱著仍昏睡不醒的孩子,一手握著鉤棍,脖子上掛著葫蘆,走在陳清寒身后。
他握著長劍開路,我們走進巨型‘水草’樹林,柔軟的樹木無風自動,感覺隨身會向我們伸出‘魔掌’。
林間有條小路,只夠一人通行,兩邊就是齊膝深的草叢,還有那些怪蘑菇,當我們經過,兩邊的蘑菇上會突然睜開一只眼睛。
仔細看的話,那其實是背部會發光的蟲子,它們似乎只在感覺到有東西靠近的時候才會發出暗紫色的光,等我們走出一段距離,光會暗下去。
偶爾有飛鳥從樹林上空劃過,黑色的羽毛、紅色的眼睛,有點像烏鴉。
孩子們如果真被帶到這個空間生活,被控制的可能性非常大,應該沒有小孩子會喜歡這么陰暗恐怖的地方。
穿過樹林,我們來到一片開闊的空地,如同迪士尼城堡一樣的建筑矗立在空地中央。
只是這座城堡的顏色仍然是黑色的,而上面的窗戶則被涂成了紅色,就像一只怪獸,身上長著許多猩紅的眼睛。
城堡周圍沒有護城河,正門口立著兩尊天使雕像,只是天使口中有尖利的長牙,它們笑容詭異,手里捧著骷髏,骷髏里燃著暗紫色的火,仿佛鬼火一般。
城堡的大門沒有關,我們走進門內,看到大廳中央擺著一張長桌,桌上陳列著杯盤碗碟,里面裝的東西無論原來是什么,現在都已經白骨化,有頭骨、指骨、脊骨,甚至還有尾骨。
旋轉樓梯上方傳來小孩子的歡聲笑語,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從一個方向跑到另一個方向,好像有許多小孩在玩耍嬉戲。
圣誕老人幫我和陳清寒關進來的目的是什么,難道是陪這些孩子一起玩耍?
這時,突然有一群黑鳥飛進大廳,它們抓著一個東西,將它扔到桌上,然后用嘴將這東西分尸,叼進不同的碗盤里。
我沒想到這群飛鳥竟然扮演著廚師的角色,它們找來食物,分別放進碗盤,但這不知是什么動物的尸體,已經破破爛爛,恐怕只有食腐生物才會有興趣吃。
鳥群發出哇哇亂叫然后飛離大廳,樓上隨即傳來腳步聲,一群小怪物從樓上跑下來,快速圍著餐桌坐好。
它們抓起碗盤里的動物尸塊往嘴里塞,大快朵頤,完全不介意它散發出的腐臭味。
小怪們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依稀還能看出款式,有的還能看清商標,那是人類小孩穿的衣服。
難不成之前被圣誕老人抓進來的孩子已經讓這些小怪物吃了?
長桌上滿是白骨,不過其中并沒有人類孩子的骨頭。
小怪們吃的歡暢,似乎沒有察覺到我們的存在,等它們風卷殘云般吃光碗盤內的食物,才突然抬頭看向我們。
十幾雙綠油油的眼睛盯著我們,其中有兩個從座位上離開,跑到我們近前,陳清寒將劍橫在身前,但那兩個小怪物繞過他來到我面前,開口說的卻是人類的語言,它們要我放下懷里的孩子,說它們可以帶著小弟弟玩。
聽語氣,它們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么狀態,我說小弟弟正在睡覺,不能跟它們一起玩。
小怪物有點失望,說如果小弟弟睡醒了,就叫他跟它們一起玩。
我不知道懷里的孩子什么時候會醒,如果這些小怪物是孩子變的,他們當時被抓進這個黑暗世界時,是在一種怎樣的情況下醒來的?
陳清寒見小怪物可以和我們交流,就問最近兩天有沒有其他孩子來城堡。
小怪物說有的,那幾個孩子還沒有適應新環境,不能吃這里的食物還在樓上玩呢。
陳清寒提出,想上樓看看那幾個孩子,小怪物們沒有反對,那兩個來找我說話的,還主動給我們帶路。
城堡有很多層,我粗略數了數,大概有七層,每一層都有許多房間,房間里有木馬,有樂器……只要是小孩子喜歡的玩具,里面應有盡有。
我們來到二樓的一個房間,里面全是積木,有兩個小孩坐在地上搭積木,根據家長提供的照片,我們可以確定這兩個孩子就是昨天失蹤的孩子之二。
另外一個有數不清的畫筆和畫板的房間里,坐著一個小女孩兒,她也在我們的失蹤兒童名單里。
還有坐木馬蕩秋千的,我們轉了一圈,確定幾個孩子都在這里。
他們沒有變成小怪物的樣子,但是黑眼圈嚴重,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再這么玩下去,只怕是離變成怪物不遠了。
已經變異的那些能不能恢復不好說,但這幾個還有人模樣的,馬上帶出去興許還有救。
我們兩個人不可能同時帶上八個孩子,而且陳清寒想抱走其中一個小女孩時,小孩子用力掙扎,仿佛她面前的不是玩具而是毒、品,她一刻也離不開這些玩具,只要把放到玩具跟前,她立刻就安靜下來,乖乖的坐在那里玩。
而領我們上樓的兩個小怪物,見到陳清寒的動作,也瞬間變了表情,變得憤怒且充滿敵意。
他們嚷著讓我們趕緊走開,陳清寒順勢問,我們可以走,但要怎樣才能離開?
兩個小怪物被問住了,他們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反問道為什么要離開?
陳清寒就說要出去找爸爸媽媽,兩個小怪物再次反問,爸爸媽媽是什么?
看來他們已經忘了原來的生活,陳清寒又問他們叫什么,他們仍是回答不出來。
好像他們的腦子里只有玩耍、吃飯,再沒別的東西。
陳清寒說了幾句,說這里真是太好了,他想留下和大家一起玩耍,再放松了兩個小怪物的警惕之后,他又提出想到古堡外面四處看看。
兩個小怪物告訴他,除了林間小路,別的地方都不要去,外面的樹林非常危險。
有不聽話的孩子跑到外邊的林子里去,被野獸給吃了。
我看他們是互相吃的關系,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
陳清寒跟他們聊天的時候,我拿出手機看了看,這里沒有信號,所以指望不上外援來幫我們,陳清寒說想出去轉轉,無非是找機會讓我試試業火。
小孩子就是好騙,兩個小怪物聽了陳清寒的話,真以為我們想留下,從剛剛的憤怒兇惡再次轉換回友好狀態。
我們出了城堡,在附近的樹林里轉悠,我挑幾朵蘑菇燒了下,確認它們可以被業火摧毀。
如果空間內的一切事物都是虛幻的,那小怪物們應該不需要進食,既然他們吃東西,那他們和所吃的食物可能都有實體。
現在蘑菇被燒成渣,我們確認了自己的猜想,只是整個空間不知道有多大,我的業火未必能將它燒盡。
小怪物們倒不成問題,他們應該不是我們倆的對手。
在林子里燒了幾樣東西,然后我們返回城堡,之前在餐桌前吃飯的小怪物已經回到樓上繼續玩耍。
陳清寒和我分頭行動,我們將之前發現的小孩打暈了捆到身上,身前一個,身后一個,左右各夾一個。
沒有了孩子的掙扎喊叫,我們一路很順利的走出古堡。
只是走到林間小路上,那些古堡里的小怪物便追了上來,他們個個齜牙咧嘴,對我們怒目相向,四肢著地像動物一樣奔跑,且速度奇快。
我們兩個帶著四個孩子跑起來速度也不慢,到了黑門才被小怪物們追上。
因為黑門有反彈力,我沒敢使太大力,小小的燒了一下,火焰沒有反彈回來讓我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