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畫沒見過端妃,但因為蕭枕,她這些年也私下打聽了不少。
很多人都說端妃娘娘當年受寵,是因為一張臉,長的傾國傾城,但她差在出身低,是個商戶的女兒,陛下能封她為妃,真是得了大造化。
但是誰又知道,原來她是嶺山王嫡出的女兒?身份何等之高?若是論起來,皇后之位給她,她都不稀罕才對。
果然,太后等二人消化片刻后,又繼續說:“她入宮后,被陛下翻了牌子的第一日,就跪地求陛下,說她愿意被貶去做宮女,入宮非她所愿,她是被逼的。她有未婚夫,可以做宮女,熬到年歲出宮。陛下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十分惱怒,甩袖而走。之后,將選秀女的一眾官員都貶斥了一遍,又命人將那欺男霸女的惡霸治罪。但皇家的威嚴和祖宗規矩斷不能因此破例。所以,皇帝沒答應。”
凌畫等著太后繼續說。
太后緩了片刻,又繼續道:“她很有才華,哪怕沒在嶺山受教養,但她有幸遇到了一對好的養父母,所以,雖是商戶,但卻給她請了先生教書,識文斷字,比照高門貴府里的小姐,教養一點兒也不差,陛下那時年輕,她又是宮里所有女子最特別的那一個,陛下雖然惱怒她,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被帝王吸引是好事兒,但對她來說,卻不是好事兒,她不喜歡陛下,自然也就體會不了天子的好。”
凌畫點頭,她有未婚夫嘛,未婚夫為了她斷腿,她若不是貪圖富貴的人,自然忘不了。
太后長長地嘆了口氣,“陛下不顧她意愿,還是臨幸了她,用盡一切法子對她好,但她不領情,她懷孕后,陛下時刻擔心她會將孩子打去,或者想法子流掉,但是沒想到,她卻沒有,還是平平安安將孩子生了下來,生下來后,她除了對陛下冷淡外,也沒有對孩子不好,對孩子還是很溫情的,陛下本來心想著,時間一長,他定會喜歡上他,也甘愿陪著她在宮里待一輩子的,但是誰也沒想到,因嶺山王一直沒放棄找女人,所以,幾年后,還是尋著線索,找到了宮里。”
太后回憶往事,心情說不上好,“哀家記得那一日,嶺山王對陛下上了折子,說要來京朝賀,一來朝中無大喜,二來陛下與哀家也不是要過壽,嶺山王突然說要來京,很是莫名,陛下甚至都想到了嶺山王有什么陰謀,還與哀家猜測了好一番,后來嶺山王來京,陛下與哀家才知道,原來她是來要女兒的。”
凌畫依稀聽說過嶺山王十幾年前來京了一回,住了好些日子,但卻不知道原來為著女兒。
太后嘆氣,“嶺山王知道了女兒是被逼入宮的,見了陛下后,說明來意,陛下自然不愿。但嶺山王說了,若是陛下不放人,他嶺山寧愿興兵。陛下雖惱怒,但是一時還真被嶺山王給難住了,陛下為難了好些日子,嶺山王步步緊逼,陛下后來退了一步,說不如交給端妃選,她是留在宮里,還是走。”
凌畫心想,端妃一定是選走了,否則冷宮里也不會有一個假端妃。
宴輕心里也恍然,原來冷宮里的假端妃竟然是這樣的秘密。
太后繼續道:“陛下想著,端妃已在宮里待了幾年,連皇子都生了,為著孩子,他定是舍不得走的,她若是走,他一定不會讓她將皇子帶走。而且,她對孩子很好,并沒有看到孩子便生厭不喜,也從不苛責孩子。他拿母子親情做賭,但是他沒想到,端妃在知道能走出皇宮的那一刻,便毫不猶豫地說走。陛下氣瘋了。”
太后說完,問凌畫,“若是換你,你會怎么做?”
宴輕不滿地看著太后,“這是什么話!”
什么叫換她?
凌畫想了想,溫聲說:“孫媳不是端妃娘娘,也沒法站在她的角度去選擇。但孫媳聽了這個故事后,還是頗為感慨的。不過孫媳不喜歡皇宮,也不喜歡與后宮女人爭一個男人。所以,若換做是我,大約也會走。”
太后立即說:“陛下淑房專寵。”
凌畫反駁,“那也沒有遣散后宮。而且,上有皇后,下有妃嬪,淑房專寵,不過是更遭人嫉恨做靶子罷了。”
太后一時無言。
凌畫又說:“若是我猜測的不差,她那未婚夫,應該是當時還未娶妻,腿也還沒好吧?”
太后點頭,“的確。”
凌畫道:“陛下雖懲治了惡霸,但這江山本來就是陛下治理下的,所以,端妃娘娘自然不會因為陛下懲治了惡霸便會對陛下感恩戴德,而對她的未婚夫和養父母來說,又是恩,又是情,她是要還的。”
“報秀女是她選的路。”太后道。
凌畫笑,“若說我沒猜錯,她當年報選秀女,就只是為了見陛下,申訴冤屈罷了。否則也不會在陛下翻牌子的第一日,就跪地請求。只是她大約沒想到,自己會折在皇宮,興許想到了,但那時是她唯一的辦法,她沒別的路可走了。”
太后長嘆一聲,“你說的也對。”
太后又道:“哀家身為女人,也可以理解,但唯一沒料到的是她走的那么干脆,甚至連給孩子一句囑咐都沒有。也正是因為她太干脆,哀家才覺得,她有些薄幸。”
凌畫問:“當年,陛下是不是威脅她了?比如,陛下說若是你離開,我就苛待你生的孩子什么的這類話。”
太后頓了一下,無奈點頭,“沒錯。”
凌畫嘆氣,“陛下也確實在端妃娘娘離開后做到了,他對蕭枕苛責了十幾年呢,自從去年夏,才不苛責的。”
太后也無奈,“陛下是受不了,端妃走后,他大病了一場,后來便見不得蕭枕,一見他,就想起端妃走的有多么干脆,哀家勸了他幾次,后來執拗不了陛下,便也就丟開手了。”
“陛下這些年也不容易。”太后又道:“他是真喜歡端妃,在蕭枕之下,七八年后才有皇子出生,便很是說明問題。”
凌畫這便不好評價了,她還沒有孩子,也體會不了生一個不是自己喜歡的人的孩子該怎樣對待,是舍得,還是不舍得,她不是端妃,誰也不是,所以,誰也不能站在端妃的角度說她做錯了。
“蕭枕一直念著他娘,哀家想也是端妃在他自小對他十分好,才讓他沒了娘后,一直念念不忘的原因。”太后道:“若是早知道她要走,還不如不對那孩子好。有很長一段時間,哀家也不知如何面對他,只能稍微照拂一二,但哀家精力也有限,哀家也是有些怨嶺山王咄咄相逼,端妃走的干脆果斷的。但無論如何,確實也不該苦了孩子,哀家這個祖母,確實也沒做好。”
宴輕嗤道:“我記得我小時候,您總是三天兩頭出宮往這府里跑,祖父后來都不待見您了,父親也勸您別總回府,每次都興師動眾的,一大堆奴才跟著您折騰。”
太后瞪了他一眼,“你還小,懂什么?”
宴輕扭過頭,不理她了。
凌畫握著太后的手,“您為了兩位侯爺的身體操心,也是有心無力,太子殿下并沒有怪您。”
蕭枕那些年跟他私下里吐槽惱恨的最多是皇上罷了,因為每見皇帝一次,他就挨一次罵,他覺得皇帝怕是有病,還讓她跟著他一起罵,她也覺得皇帝有病,還真同仇敵愾跟著他罵了好幾句有病。
“后來呢?端妃娘娘也沒回嶺山吧?”凌畫問。
若是回嶺山,她不可能沒見過她。
太后點頭,“被嶺山王帶走后,說是回了嶺山了,但陛下病好后,派人去打探,沒有她的消息,又去了她養父母所在地,她養父母連帶斷了腿的未婚夫,都不見了,據說被人接走了,陛下懷疑是嶺山王做的。嶺山王一堆庶女,唯一的一個嫡女,自小走丟,如此坎坷,他既然一直沒放棄尋找,找到了人后,強硬地從陛下手里搶走人,自然是不會虧待她的,應該是安置到了皇室夠不著的地方。”
凌畫頷首,想著她可以去信問問葉瑞,蕭枕曾經在嶺山被扣押了倆月,嶺山王和葉瑞竟是半點兒端倪沒露,可真是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