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畫抿著嘴笑,看程舵主那樣子,宴輕、崔言書、林飛遠三人一人一句,可別給氣死了。
于是,她給了程舵主一個臺階下,瞥了三人一眼,笑著開口,“行了,程舵主的家事,你們怎么這般清楚?說書先生也是碎嘴。”
她笑著對程舵主說,“夫妻各有各的過法。我夫君不喜人伺候,與程舵主不同。您是見慣大世面的。我夫君一直待在京城,見的世面小些,多有不及程舵主之處。他初來江南,頗有些不適應這里的氣候,又對江湖向往已久,如今遇到程舵主,算是幸事,程舵主若是不嫌棄,多住幾日,江湖有趣的規矩多,與夫君多切磋切磋。”
宴輕接過話,“是啊,程舵主,除了喝酒,咱們切磋過了,你還有什么拿手的,咱們回頭繼續切磋。”
程舵主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想著這夫妻兩個人,正話反說,一個是明著笑話他,一個是暗著拐著彎的笑話他,偏偏他憋死還反駁不出來,對比林飛遠方才對著滿桌子的好菜給他科普,算是小巫見大巫了。
他勉勉強強穩得住地說,“若說起江湖規矩,想要見識,那宴小侯爺得隨老夫去綠林。總壇里,各樣的規矩書寫成冊,有趣的事物也多極了。”
宴輕一笑,“行,改日我登門,程舵主也得像我們掌舵使今日這般好酒好菜地招待你一樣,好好地招待我一番啊。”
程舵主干巴巴答應,“好說。”
心里想著,只要你敢去,我就敢招待,你敢去嗎?
宴輕似乎懂他心里所想,轉頭對凌畫問,“我若是去綠林玩一圈,你同意嗎?”
“同意啊。”凌畫笑著說,“江望也對綠林總壇神往已久,到時候讓他陪你去。”
宴輕“嗯”了一聲,“那你不去玩嗎?”
“我若是有空,自然也會陪你去。”
宴輕滿意,“行。”
程舵主差點兒沒氣死,在他們口中,去綠林總壇,就是去散個步遛個彎這么輕易嗎?綠林總壇匯聚無數高手,布置得天獨厚的機關暗器,就拿兩峰相接的天塹崖來說,沒有跨天橋,難度天塹崖,飛鳥都難飛,以為只有江望帶著兵馬去就夠了嗎?也太天真了。
他憋不住地說,“宴小侯爺,你是不是對我們綠林總壇不了解啊?但分你若是了解一二,也不能說出這話來,我們綠林總壇的望天山不是那么好進去的。”
宴輕訝異地看著他,“程舵主剛剛不是還說邀請我去做客嗎?怎么轉眼就變成我要自己闖進去了?有你邀請,我做什么想不開要打進去?”
程舵主一噎,“那掌舵使說江望……”
凌畫笑起來,“我是說江望,沒說江都尉,程舵主誤會了。如今綠林與漕運議和,雙方交好,和平相處,我亂動兵馬做什么?”
程舵主:“……”
朱舵主在一旁覺得不能這么看程舵主的笑話,咳嗽一聲,為之解圍,“若是宴小侯爺去綠林總壇做客,老夫和老程一定萬分歡迎。掌舵使說的對,如今綠林與漕運議和,雙方解除誤會,和平交好,小侯爺想去綠林玩,大門隨時敞開。”
“我就說嘛,我可不喜歡打打殺殺的。”宴輕看向程舵主,“難道程舵主喜歡打打殺殺?”
他語重心長,像是一個師長般對程舵主勸說,“程舵主啊,不是我說你,一把年紀了,骨頭都沒那么硬了,還總愛動什么刀劍?到了你這個年紀,不是該頤養天年,得過且過嗎?”
程舵主面皮抽動,生生從宴輕的話語里聽出了你就等著死不就得了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不能再聽他說話了,鴻門宴加油潑辣子,辣死個人,他咳嗽一聲,“宴小侯爺此言差矣,等你到了老夫這個年紀,你就懂了,為什么人人提起江湖,都要說一句血雨腥風,就在這里,不是你想不打,就不打的,事不由人。”
宴輕受教地說,“左右我無事兒,總會有機會跟著程舵主去見識見識的。”
宴輕今兒顯然沒有想跟手下敗將喝酒的想法,所以,幾番話落,他失了興致,便不再開口了。只自己漫不經心地自斟自飲。
林飛遠覺得欺負程舵主挺好玩,看他有氣憋著的樣子,讓他覺得很爽,總算是來了一個看起來比他被欺負時還慘的人了,于是,他抓住機會,與程舵主不停地攀談。
程舵主一頓飯都沒怎么吃好。
朱舵主很慶幸他不是程舵主這個脾氣秉性,總督府的眾人多數看程舵主不順眼,都盯著程舵主,不怎么盯著他,讓他這一頓飯吃的還算舒服,至少好酒好菜是真的好,也不覺得噎得慌吃不下。
宴席在眾人的熱鬧中,吃了一個多時辰,落下序幕。
程舵主心里想著,這雖然是讓人食不下咽的鴻門宴,但似乎也沒什么可怕,就這么結束了?結束的時候他還有點兒不敢置信,凌畫請他們來,就是這么輕易的跟他言語交鋒幾句,就這么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吃一頓飯嗎?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程舵主還有點兒回不過神來,對朱舵主問,“老朱,方才掌舵使說,咱們明日可以走?”
“正是。”
“她是來真的?不是想強留我們?”
“我們綠林按照她的條件,都如數照辦了,她也沒理由強留我們,難道真要與綠林結仇嗎?她不會的。”朱舵主看的分明,凌畫沒想如何,她道,“若是綠林不配合,她想動兵馬應該也是真的,畢竟手里有陛下的虎符,可以堂堂正正調兵,我們綠林除了總壇是天險之地外,其余各地的分壇都不堪一擊,為了數百年基業,咱們也不能糊涂,她也是摸清這一點,才敢在議和的條件上強硬。如今既然目的達到,為難我們就不明智了,她沒有再扣留我們的理由。”
程舵主想想也是,“那就是我多心了。”
“是你多心了。”朱舵主擺擺手,憂心地說,“我倒是有些擔心。”
“你擔心什么?”
“我擔心掌舵使的目的不是在你,而是在我的孫女蘭兒。”朱舵主道,“我看掌舵使對蘭兒的態度,還有言談話語,是想留下蘭兒。”
程舵主愣住,“這、不會吧?她留朱丫頭做什么?”
“用蘭兒來牽制綠林別再做出扣押糧草之事?或者,別再給她找麻煩?”朱舵主道,“我也只是猜測罷了,明日咱們若是能順利走,那就是我想錯了。”
程舵主道,“咱們不同意,朱丫頭就留不下。”
“那可不見得,我看那小丫頭舍不得的很。”
程舵主想起朱蘭對著滿桌子菜如數家珍的模樣,頓時覺得這也是個事兒了。他道,“咱們先別睡,先一起勸勸小丫頭,萬萬不可留下來。”
朱舵主點頭。
于是,兩個人一起,去勸朱蘭。但是沒想到,朱蘭因為好酒好菜喝多了,已進入夢鄉了。
二人干瞪眼,只能等著她酒醒了再說。
“程舵主,我們小侯爺有請,說有些事情,要向您討教。”云落來到這處院子,對程舵主拱手。
程舵主頓時如臨大敵,“他有什么事情在宴席上不說,如今來請我做什么?”
他想說我不去。
云落改口說,“若是程舵主不想去,朱舵主去也一樣。”
程舵主一愣。
朱舵主道,“我們兩個一起去呢?”
云落木著臉,“兩位舵主是怕我們小侯爺吃了你們其中一位嗎?”
朱舵主咳嗽一聲,“那倒不是。”
他看程舵主真是有些對宴輕犯怵,上前說,“我跟你走一趟去見小侯爺吧。老程累了,讓他歇著吧。”
云落點點頭,頭前帶路。
朱舵主拍拍程舵主肩膀,跟著云落走了。
程舵主想想自己一把年紀,如今請他不敢去,估計又要被宴輕笑話了,他轉身回了房,想著笑話就笑話吧,反正在宴輕眼里,他已是沽名釣譽浪得虛名了,等老程回來,問問宴輕找他什么事兒就是了。
他進了屋子后,有一名漂亮的婢女提著茶壺進來,盈盈笑著說,“程老舵主,您嘗嘗玉茗香茶,這上好的茶葉,市井是流傳不出去的,綠林想必也喝不到,是掌舵使特意讓奴婢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