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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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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來上課的,是那位盧太傅。

  他五十出頭,面相清矍,神情嚴肅,看著就不好相與。

  看到他進來,書齋內立時安安靜靜,就連長寧公主都老老實實的。

  徐吟倒是盯著他多看了兩眼。這位太傅是個忠臣,前世帝統旁落,他在新帝登基大典上破口大罵,最終一頭撞死在殿上。

  盡管這做法除了送人頭,什么作用也沒有,但徐吟對這種一身傲骨的君子還是敬重的。

  太子領著眾人起身問好:“太傅安。”

  盧太傅點了點頭:“諸生請坐。”

  他目光掃過,最后落在徐吟身上:“這位新來的學生,可是永嘉縣君?”

  徐吟起身回話:“是,太傅。”

  盧太傅看了她兩眼,問道:“女有四行,何也?”

  這是在考校她的功課?眾人興致勃勃,有人滿懷好奇,也有人等著看好戲。

  聽說這徐三小姐在南源,也是個小霸王。一個女孩子,整日里打打殺殺,肯定坐不下來讀書,就像長寧公主一樣,八成會被盧太傅問得啞口無言吧?

  這樣想著,就聽徐吟答道:“婦德,婦言,婦容,婦功。”

  嗯……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答上來也不稀奇。

  盧太傅繼續問:“何解?”

  徐吟接著回答:“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后言,不厭于人,是謂婦言。盥浣塵穢,服飾鮮潔,沐浴以時,身不垢辱,是謂婦容。專心紡績,不好戲笑,潔齊酒食,以奉賓客,是謂婦功。”

  聽到這里,大家收起了輕視。

  雖然是在背書,可在場的公子小姐,能把書讀順都不容易,這么長篇大論,有幾個能背得出來?看來她有幾分真才實學,不算是草包。

  或許是兩個問題都沒難住她,盧太傅的神情帶出審視來:“那么,縣君手持利刃,出入酒宴,可堪婦德?巧言令色,曲意逢迎,可堪婦言?以色惑人,以美獻媚,可堪婦容?血洗雍城,招搖過市,可堪婦功?”

  這番話一說出來,書齋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如果說先前是考校功課,這話根本就是指著徐吟的鼻子罵,身為女子,她的行止簡直無德無言無容無功!被一個聞名天下的大儒這樣指責,要是傳出去,可以一頭撞死了。

  盧太傅也太認真了吧?這樣罵一個小姑娘……

  太子面露不忍,直覺這些話過于苛刻,也不是事實,但他胸無點墨,搜索枯腸,都沒想出反駁的話來。

  “阿凌……”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燕凌。

  然而燕凌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什么意思?不要摻和嗎?也是,要是他們給徐三小姐出頭的話,肯定會被盧太傅罵一頓吧?但她明明沒做錯什么事,被這樣罵也太可憐了……

  長寧公主就沒那么多顧忌了,此時面露不忿,說道:“太傅這話未免不公,阿吟她……”

  盧太傅淡淡截斷她的話:“公主,臣問的是永嘉縣君。”

  “可是……”

  徐吟輕輕拉了長寧公主一下,阻止她說下去,自己回道:“太傅學貫古今,定然精通史記。太史公載,齊太倉令淳于公有罪當刑,押送長安,太倉公無男,有女五人,隨之而泣。太倉公罵曰:‘生子不生男,有緩急非有益也!’其幼女緹縈乃隨其父至長安,上書文帝免其父肉刑。”

  她抬頭看過去:“太傅對學生的經歷了如指掌,想必知道家父亦無生男,僅我與長姐二女。是時家父重病在床,吳賊威逼上門,我徐氏一門,乃至南源一地,危在旦夕。我若固守其規,何人護家門平安?”

  “哦?”盧太傅似笑非笑,“你這是自比緹縈,孝感動天?”

  徐吟沒有理會,接著說下去:“女之四行,出自班大家。其父兄著漢書,未完而謝世,續漢書以傳。世人皆贊頌班大家,何也?為父兄繼遺志,是為大德。學生不敢與班大家相比,但為女之前,我先為人。家父臥病,為之分憂,是為孝;繼其職守,護南源一地,是為忠;吳賊殘暴,殺之為民除害,是為仁;清理余孽,遇危難而出手,是為義。”

  說到這里,她看著盧太傅微微一笑:“忠孝仁義,人之大德。大德在前,何虧四行?我之容色,不過一具皮囊,若能換得家門太平、百姓安康,棄之又如何?道之所存,雖千萬人吾往矣。”

  文辭的魅力,在于超脫外物的美感,在于震撼人心的力量。有些話,盡管寥寥數言,卻足以振聾發聵。

  在場這些世家公子、名門貴女,雖然不學無術居多,但聽著這句話,也不禁心旌搖動。

  道之所存,雖千萬人吾往矣。

  雖然不是太懂,但……聽起來好酷啊!突然心潮澎湃起來了呢!

  太子激動地扯著燕凌的衣袖,想跟他分享這種心情:“阿凌,她可真厲害!你瞧盧太傅都不知道怎么回了!”

  燕凌微微一笑,目光投過屏風,看著右邊稀淡的影子。

  他當然知道她有多厲害,殺吳子敬算什么,動動手指的事,不值一提。

  盧太傅也是一怔,這番對答,便是放在他正經的學生身上,都堪稱優秀了。這位徐三小姐,傳聞不是個斗雞走狗、驕橫跋扈的紈绔嗎?怎的……

  “啪!啪!啪!”外面忽然傳來鼓掌聲,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好一個道之所存,雖千萬人吾往矣。盧太傅,你輸了啊!”

  眾人循聲看去,但見一名年輕男子踏進書齋。

  此人二十來歲,身穿蟒袍,玉面薄唇,目光幽淡,明明裝扮貴氣,卻又隱約透著一股涼薄之感。

  盧太傅站起來,躬身施禮:“端王殿下。”

  太子也率眾站起:“皇叔。”

  這位便是端王高桓,皇帝最小的幾個弟弟之一。據說他愛好詩文,幾乎每天都會到博文館讀書,雖然外頭名聲不顯,但在士林中的聲譽很好。

  徐吟隨眾起身,看著這張比記憶中年輕、也更柔和的面容,低身施禮。

  陛下,好久不見了呢!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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