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民變這么大的事情,自然很快就在京師傳開了。
事關曲阜孔家,因此影響就更大,關注度自然也就更高了。
朝堂內外,很多人都在猜測朝廷的態度。
是以剿滅鎮壓為主呢,還是安撫息事寧人為主?
對此,京師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傾向于安撫為主!
畢竟這可是關系到曲阜衍圣公,更有以前江南那邊的幾次民變為例子。這種民變,和那些流賊作亂是不一樣的。
不過也有小部分人,通過對一年半載朝堂上發生事情的判斷,覺得如今的朝廷,已經有能力處理地方事務,不會那么軟弱的。
興國公回京的時候,那是押解了前五省總督侯恂和有名的總兵左良玉回來,都是千刀萬剮,首級傳首九邊各省,就是用來驚醒叛亂的。
但是,持有這部分觀點的人數太少,酒樓茶館,衙門內外,大都覺得朝廷會以安撫為主,最多抓幾個為首的暴民殺了而已,相應的,那些東廠番子也很可能會被朝廷退出來安撫民變。
京師的人都這么猜測著,也都關注著朝堂上的動靜。
不過,他們也都沒等多久,皇帝旨意便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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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自然是他們都沒想到的,命興國公兼錦衣衛指揮使領城外將近三萬騎軍開赴山東平亂。
興國公的領兵能力,已經在之前的一年多時間內證明了的。而城外那將近三萬騎軍,原本大部分都是流賊的精銳,來京師之前,更是橫掃了草原大漠,軍力的強悍也是毋庸置疑。
就算山東的民變鬧得再兇,這大軍一到,肯定能鎮壓下去。
這旨意一出來,兵部,戶部立刻大張旗鼓地動了起來,給城外大軍的補給也加快了速度。甚至包括屬于宮里的兵仗局,那也是一車車的火器運往城外。
根據傳遍全城的消息可知,大軍在完成補給安排之后,會在五日之后出發魯地平亂。
這個消息一傳開之后,立刻,京師這邊就有不少快馬,連忙趕往山東去了。
對于這些動靜,張明偉作為錦衣衛指揮使,當然了解,也知道那些快馬離開的,大概是什么人。
所謂兵貴神速,出奇制勝的這些兵法原則,在張明偉的這些平叛中,其實并不適用。
之所以軍隊拖拉開拔,還要把出兵消息傳開,也都是張明偉故意的。
對于山東的民變,他并不想真得用武力鎮壓掉。并不是說擔心所領軍隊的損失會過大,而是怕傷到了山東民生之根。
因此,他故意先讓山東各地在京師的人把消息傳回去。
如果知道朝廷要派他們無法戰勝的大軍過來平叛,結果還要一意孤行地造反鬧事,那張明偉就絕對不會姑息。
根據之前的事例來看,這種民變,其實就是地方豪強在背后慫恿,本著法不責眾的想法,又有地方官的偏袒,朝廷一般是會安撫為主。這么一來,大部分鬧事的,就能領工錢,甚至連工錢都沒有,被鼓動誘導的,搞一場鬧劇就會最后收場。
但是,如果他們知道,朝廷竟然會派精銳之師強力鎮壓,張明偉相信,絕大部分人都不敢再鬧事,在大軍到達之前就會逃回家里去了。
如果都不是這兩種情況的話,那也沒什么,反正手中有強力軍隊,皇帝又全權把山東事務都交給了張明偉,自然也可以視情況而定。
雖然京師還有一些聲音,反對朝廷去強力鎮壓山東民變。可皇帝旨意已下,軍隊已經在行動,就不是這些人能左右了。
五天之后,張明偉便有點遺憾地告別了陳圓圓,這崇禎十六年的大年三十,又要在征途中渡過了。
周皇后倒是不想朱媺娖再那么奔波的,不過朱媺娖自己樂意,崇禎皇帝支持,因此,她這個年,也將在征途中過了。
高一功他們,原本是在京師休整之后,調往山海關的,如今也全都在興國公的麾下前往魯地了。
這次出征的目的,張明偉有給他們在開拔之前說過。
當高一功他們聽說,他們是去鎮壓民變,而這民變的背后,就是地方豪強在搞事時,一個個都是興奮。互相之間甚至還開玩笑,這不就是他們以前經常干得事情嗎!
對此,他們很樂意重操舊業!
山東這邊,欽差左懋第在首府濟南城,而司禮監秉筆太監王二彪則在兗州城。民變的主要兵力,都是圍著兗州的。
從曲阜逃過來,逃過一劫的王二彪,一直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每天,都是擔驚受怕,就怕城外賊軍突然就進城了,又怕城里的人也跟著鬧事,要了他的性命!
因此,他帶著的東廠番役,幾乎是挾持了兗州城知府,還有守備。吃喝拉撒全在一起,一刻都不能和他分開。
“咱家告訴你們,這里的賊亂,朝廷定會強力鎮壓,你們要敢放縱或者參與的話,興國公領兵都能滅了李賊和張賊,難道你們還能擋住興國公的兵鋒?”
“別以為我不知道,背后有衍圣公支持,他這是自找死路。殺官便是造反!你們如若勾結衍圣公,那也是誅滅九族的下場!”
一開始的時候,這種類似要挾的話,王二彪是一兩天看看動靜不對就說一次,到了后來,幾乎是一天一提醒。
這個話,既是威脅這些地方官,讓他們守好兗州府,也是給他自己鼓勁。
有一點,他是沒有說錯的,這些事情的背后,就是有當代衍圣公孔植的授意。否則在這山東,特別是在曲阜這邊,沒有孔家的同意,什么事情都不可能鬧出來。
此時,在衍圣公府大堂,曲阜縣令孔大氣正在向孔植稟告目前的局勢。
說到最后,他胸有成竹地說道:“你放心便是,我知道輕重,那個王二彪乃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是掌印太監王承恩的干兒子,這人殺不得。目前兗州那邊,就暫時先這樣僵持著,等朝廷的下一步行動再說。”
孔植一輩子都是養尊處優的,也沒處理過政事,更沒經歷過這種場景,當初被孔大氣說動才同意,事后又老是有點不安。此時聽了孔大氣的話之后,還是有點擔心地說道:“萬一,我說萬一啊,如果朝廷真得派大軍來鎮壓怎么辦?”
“不會!”孔大氣一聽,毫不猶豫地否決道,“光是蘇州一地,就有萬歷年間的抗稅民變,天啟年間的開讀之變,哪一次朝廷是強力鎮壓的?還不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如今我們魯地的民變,聲勢更為浩大,又有我們孔家的影響在,官場上的那些人,誰不是孔孟門徒?更是要給我們面子,怎么可能派大軍來鎮壓呢?”
“可是……可是我心神不寧啊,這幾天老是夢中驚醒!”孔植聽了,還是擔心地說道,“你別忘記了,如今朝堂上當權的,是和我們孔家不對付的興國公啊!”
聽到這話,孔大氣愣了下,隨后回過神來,還是不在乎地說道:“沒事,不是從京師傳來了錢謙益的文章么?興國公的新學,那也是我們儒學范疇,也算是我們孔家的門徒,他會對我們亂來?”
一聽這話,孔植就來氣了,當即帶著惱怒之色說道:“那個錢謙益,我一直以為作為士林領袖,乃是鐵骨錚錚之楷模,結果……結果就一個老滑頭!別人看不出來,難道我還看不出來?他這是討好了興國公。他的文章一刊登之后,多少讀書人都會去學那個新學?之前所說的科舉內容,指不定多少年之后,就會考新學的內容了!”
如果真得這樣的話,其實對孔家的地位,絕對還是有影響的。不過如今來擔心這個事情,卻是還早。
不過也是因為說到這個,孔植立刻又想起了什么,便憂心忡忡地對孔大氣說道:“我們之前是不是欠考慮了,萬一這個興國公想要打壓我們孔家的話,會不會真得領兵前來。他的領軍能力,真得……真得太讓人擔心了!”
孔大氣看孔植老是擔心這擔心那的,他心中不由得有點鄙夷,怎么就他當這個衍圣公呢!
雖然心中如此想著,他還是安慰孔植道:“你我又沒有參與到民變中去,我們曲阜孔家的核心人員,也都摘得干干凈凈的。那興國公就算權勢滔天,也要講道理不是?要不然,天下讀書人能答應?”
這么想想,孔植倒也放心了一點。
“再說了,如今我們山東這邊,離我們曲阜遠的東昌府、青州府還有濟南府,都有民變,難道那邊的民變,還能賴到我們孔家身上?”孔大氣見此,繼續給他打氣道,“之前所說的,發往京師控訴廠衛暴行的奏章,你寫好了沒有?”
“就按你所說,已經發出去了,估計這會兒已經到濟南府了。”孔植聽了,立刻回答道。
孔大氣聽了,當即一笑道:“好,那就坐看好戲便是!”
然而,他這個話才說完呢,外面就傳來了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