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是有遼東貴客在這里。范永斗見了,不由得當即皺了眉頭喝問道:“沒看到在招待客人么?有什么事情,等會兒再稟告不行么?”
之前的時候,遼東貴客來訪,是他事先有過交代:只要是遼東貴客到,不管是什么時候,不管他在干什么,都得第一時間向他稟告。
除此之外,范家的規矩還是很嚴的。要不然,事情不分輕重,不分場合都去煩他,哪像一個豪門的家風?
另外幾家人看到,不由得有點幸災樂禍,最好在遼東貴客面前,把你們范家不好的一面展現出來。不知道這個范五叔被他老爺這么一喝斥,會不會尷尬地退下了?
只有那個黃云發的仆人有點緊張,該不會是京師又有消息來了吧?
讓他們都想不到的是,范五叔壓根就沒退,而是帶著緊張神情,向范永斗稟告道:“老爺,剛才白桿軍和京營一部分開進城來了……”
“什么?”一聽這話,其他人還沒反應,范平福卻驚得一下站了起來,隨后轉頭掃向范永斗等人,厲聲喝問道,“是不是有人通風報信了?”
如果是一般建虜,還沒有那么緊張。不過范平福卻是范文程的人,是明奸,屬于朝廷懸賞名單里面的。如果被朝廷逮住,后果是非常嚴重的。
這大堂內的七大皇商其實也是緊張,一個個也都站起來了。聽到范平福的喝問,范永斗連忙回答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有人通風報信的!”
“是啊,您才剛來,那白桿軍和京營難道是會飛的么?這么快就從京師趕到張家口了?肯定是湊巧!”
“對,一定是湊巧,正好碰上了!”
“您想想,我們是在做什么的,怎么可能去通風報信,難道我們自己不想發財了,不不不,是不想活命了?我們干得可都是殺頭的買賣啊!”
聽著這些晉商七嘴八舌地否認,范平福也回過神來了,頓時感覺有點尷尬。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這些晉商都不可能會去向官府通風報信的。甚至完全相反,他們絕對是千方百計地想掩蓋這些事情!
站在大堂中間的范五叔有點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他沒想到,自己才稟告了一句話,竟然讓一眾老爺們的反應這么大!
此時,看到有機會,他便連忙插嘴繼續稟告道:“小人打聽過了,說了奉興國公之命過來,要加強宣大一線的長城防線,防止建虜……大清軍隊繞道過來!”
聽到這話,范永斗等人便松了口氣,可是,轉眼間他們就又緊張了起來。
這個事情來得太突然,竟然是白桿軍和京營派來張家口協防。雖然說,這個事情結合目前的情況來說,也算是合情合理。畢竟以前就有過一次,大清軍隊從宣大這邊入關的。
因此,如果這邊不加強防備的話,大清軍隊從宣大入關,那薊鎮一帶到山海關的防線就白瞎了。
然而,雖然這樣的情況是能理解,可是,范永斗等人,那是十萬分地不情愿啊!
不為別的,就只為這些外來軍隊一到張家口,那他們還怎么不聲不響地往關外運送東西?再去收買白桿軍和京營的將領,且不說能不能收買的問題,就是能收買,也必然要付出一大筆錢的啊!
于是,這些大清皇商們一下就開始發愁了。
“怎么搞的,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要不然,我們就先把貨給運出關了。現在好了,怎么辦?”
“就是,要是朝堂上有點風聲的話,我們甚至都可以出點錢,讓他們互相掐架,把這事給黃了!”
“唉,還用說,如今朝堂上都是那個興國公一言堂。這肯定是他的意思,誰敢反對?哪像以前一樣,但凡有個事情,都會爭論半天,我們也能及時應對!”
聽著他們的這些話,范平福也緊張起來了。這一次過來,雖然是要打聽明國朝堂上的事情,但是,這些晉商的糧食物資還是最主要的。
這次松錦之戰持續了將近半年的時間,已經把大清的底子都給耗空了。沒有他們的糧食物資,大清是根本不可能好好休整到十月左右再盡管的啊!
其實吧,一般來說,秋冬時候,是不適合出兵的。畢竟寒冬臘月的,大清軍隊也是人,是會受影響的。但是,為什么每次入關,都是秋冬時分,就因為這個時候,明國的糧食都已經收獲,且北運的漕糧也很可能到達通州一帶,進來之后就能搶到糧食!
然而,如今沒有晉商的這些糧食,那大清的很多事情就都難辦了。
這么想著,范平福便連忙看著范永斗等人問道:“此事事關重大,你們必須想個法子,盡快把糧食物資運去遼東才行!為了這個事情多花的銀子,主子爺是不會計較的!”
“那是自然,我們必定全力以赴!”范永斗一聽,連忙保證道。
然后,他立刻轉頭看向范五叔,嚴肅地囑咐他道:“立刻去打聽消息,看具體的協防是什么樣一個情況?領頭的將領是誰,如何負責各處城門的,原本的廖守備負責哪里?”
“是是是!”范五叔自然知道事情嚴重,便連忙答應一聲,就匆匆跑了出去了。
等他一走,王登庫有點發愁地說道:“京營還好說,這白桿軍怎么也來攪合邊事了?這怕是有點難辦吧?”
“是啊,之前沒有一點交道不說!”田生蘭也皺著眉頭附和道,“而且最關鍵的是,白桿軍不管是誰來,肯定都是那秦良玉的兄弟子侄之類的,是和大清有仇的,估計是不好送禮!”
梁嘉賓聽了,連忙提醒他們道:“你們別忘記了,如今的京營可不是以前的那個京營,成國公都被滅九族了。新的京營將領,那都是興國公的人,怕也不好送禮吧?”
聽著他們說得這些話,范平福感覺壓力山大。
以前他不是沒來過張家口,哪怕盧象升這個對大清的主戰派當宣大總督的時候,他過來也沒感覺到如此之大的壓力。如果按照他們所說,真沒法收買新來的將領,那就問題大了!
他正想著,就聽到范永斗對他說道:“這事兒確實有點麻煩,搞不好的話,可能需要大清這邊配合一下,或者干脆大清軍隊就自己過來收貨?”
“等最后沒辦法再說,太遠也太折騰了!”范平福聽了,搖搖頭說道,“大軍一動,糧草先行。就算你們這里有糧草,可從遼東過來這么遠的路,總還要一些糧草的吧?而如今遼東的糧食又還沒有收成,很難動的。要是大清軍隊來少了,怕也不行吧?”
范永斗聽了,明白他說得也是有道理的,不由得緊皺著眉頭想辦法。
過了一會,他抬頭對范平福說道:“這事兒還是等有詳細的消息再說吧?只要原本的廖守備還負責一處城門,那這事就好辦一些。如果是京營的人負責守城門,那主將不好收買的話,負責守城的校尉總可以用銀子去砸的。他們一年到頭當兵才多少錢,肯定可以用錢砸開城門的!”
“對對對,以前不是沒有遇到這種事!”王大宇聽了,也是連忙附和道,“但錢能通神,只是需要多花些時間而已。”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紛紛安慰這位遼東貴客。
范平福聽了,算是松了口氣。耽擱個十天半月,雖然不是很情愿,但是終歸還是能在接受范圍,總比其他事情要強多了。
然而,就在這時,就聽到外面傳來匆忙的腳步聲,那個范五叔的身影又出現在門口。
范永斗一見,不由得有點詫異,隨后沉下臉喝問道:“怎么這么快?我要的是具體的情況,不是誰是主將就可以了!”
在他說完之時,已經步入大堂內的范五叔,神色驚慌地說道:“老爺,出不了門了,城里戒嚴了!”
“……”一聽這話,大堂內的這些人全都傻眼了。
范永斗先回過神來,立刻站了起來再問道:“什么情況?軍隊不是趕來么,怎么就戒嚴了呢?”
范平福感覺有點不妙,便也站了起來,立刻跟著問道:“為什么戒嚴,可有說?”
“沒說,街上全是白桿軍,兇得很。問他們話,嘰里呱啦的也聽不懂!”范五叔聽了,無奈地回答道。
眾人一聽,又是無語。這白桿軍就是土司兵,他們的軍官可能都會官話,但是普通軍卒還真是難說。就算會官話,估計那土得掉渣的口音,也讓他們完全聽不懂。
這一下,該怎么辦?摸不清情況,就如同狗咬刺猬,沒處下嘴啊!
范平福看著他們束手無策的樣子,便有點怒了,道:“你們平時辦事不是挺穩重的么?怎么這一次就這么不靠譜了?這么大的事情,事先一點反應都沒有?”
一聽這話,范永斗便苦著臉回答道:“這都怪那個興國公,崛起太快了,行事又霸道,根本沒人能制他。而且誰能想到,這突然間的,就派兵跑來張家口了呢?以前的時候,就算有軍隊調動,那也是會事先行文地方官府,我們也能提前知道的啊!”
一說到這里,他忽然察覺了什么,頓時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