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問犯人這種事情,自然是東廠在行。既然如此,就由專業人士去辦好了。
王承恩一聽,當即一揮手,他手下的大群東廠番役便立刻動了起來。
廖國遴一見,頓時慌了。他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不安常規行事,這也太霸道了吧?
轉頭看看那些東廠番役,竟然不止是帶把總廖杰德,還把周邊的五城兵馬司兵卒,也全都驅趕到一塊,要一起帶去東廠。
廖國遴匆匆趕來,只是殺了為首的胡永而已,根本還沒來得及掩蓋,如果這些人全都帶走分別審問,肯定會被東廠查出來。
這么想著,他就急了,立刻轉回頭,臉色鐵青地對張明偉說道:“你……你……你這是何意?如此亂來,本官定要上本彈劾!”
聽到這話,張明偉不由得冷笑一聲,用手一指他道:“都愣著干什么,如今他已是疑犯,也一并帶走!”
廖國遴聽到,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該不會,這人是在說自己,連自己都要抓?
還沒想完,他就感覺有人推了他一把,一個踉蹌,差點就摔了個狗吃屎!
好不容易站住了身子,回頭一看是個東廠番役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廖國遴心中驚怒交加,就想向張明偉討個說法。
結果,他身后的這個東廠番役壓根沒給他機會,又推了他一把,把他給押走了。
那些難民見此,都是欣喜萬分,當即激動地喊起“青天”來。
而遠處一直在圍觀的人群,也吃驚于眼前的一幕而討論了起來。
“不會吧,東廠的人竟然這么霸道,把這么多人一起抓了?”
“不是東廠的人霸道,你沒看清么?是那個人下的令,東廠才抓人的!”
“不會吧,我看到新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東廠提督王公公也在啊,他們竟然都會聽那人的話?”
“難道你還不知道那人的來頭?如今他可是京師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啊,我跟你說啊……”
“……”
一些明顯穿得不怎么樣的,他們的討論重點就有所不同。
“干得漂亮,這些掉錢眼里的東西,終于有人來收拾他們了!”
“是啊,連難民錢也要撈一筆,這么傷天害理的事情,終于有報應了!”
“京師有這么一位大人在,以后我們的日子肯定會好過了吧?”
“……”
聽到他們的這話,有些人并不樂觀。
“你們先別高興,這位大人年輕不懂官場規矩,雖然眼下一時爽,可回頭必定遭受百官彈劾,未來如何,不好說啊!”
“是啊,你看,他如此大動干戈,竟然連巡城御史都是說抓就抓了!京師那么多官員,估計會有不少要彈劾他的,這位大人在官場上估計堅持不了多久啊!”
“不要說估計了,你們看,那些人那么急著回城,估計是去通風報信了!”
“……”
聽到說話,他們轉頭看去,果然看到圍觀的人群中,有不少人紛紛往城里趕去。看他們匆忙的樣子,十之八九是對城外發生的這個事情持否定態度,趕著回去報信的。
看到這一幕,他們轉頭看向張明偉的背影,不由得又有點擔心起來。
雖然張明偉眼下炙手可熱,可是他們知道,崇禎朝每年也都有官員被皇上看重而炙手可熱,但是,好景卻都不會太長。
張明偉卻沒管這么多,看著這邊的人都被東廠番役帶走,然后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太子朱慈烺,見他看著地上那具幾乎斷頭的尸體,臉色有點發白。便明白朱慈烺估計在他父母呵護下,順風順水地在宮里長大,沒見過這一幕。
想到這里,張明偉自己心中也是一驚,自己也沒見過,為什么卻沒有多少不適呢?該不會,是自己對恐怖片看多了緣故,又或者是心大,還是說自己就適合亂世?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而已,張明偉就沒再多想,對朱慈烺說道:“你南下之后估計會遇到很多事情,現在你先看著,等回去之后我再給你講講。”
朱慈烺的臉色有點白,聞聲點了點頭而已。很顯然,他的情緒還沒有緩過來。
張明偉看著他,心中想著,人總是要成長的,這樣見一見,總好過一直待在皇宮里。
于是,他就不再管朱慈烺,翻身下馬,開始忙了起來。
“如今的糧食,夠難民幾天之用?”張明偉來到幾個粥鍋前,看著排起的長隊,臉色嚴峻地問道。
跟在他身后的李若璉聽了,面露憂色地回答道:“糧食倒賣地厲害,就只有外面那些充門面而已。估摸著以如今這種施粥方式,只是不讓他們餓死而已的話,最多也就三天吧!”
張明偉聽了,伸手過去從一名軍卒手中要過了大勺子,攪了幾下后還了大勺子,轉身對李若璉交代道:“這樣不行,至少吃下去要有走路的力氣才行!”
李若璉一聽,連忙提醒道:“大人,如果那樣的話,這些糧食最多只能堅持一天而已!大人三思啊!”
沒了糧食,這難民安置使的差事還怎么完的成?
事實上,就算堅持了三天又如何?那個縣丞有一點是沒說錯的,這根本就是個無底洞,其他地方的難民知道京師這邊能活命,肯定會擁過來的!
這么想著,李若璉的臉上全是擔憂之色。
“這個你不用操心,我有解決辦法!”張明偉交代一句之后,便大步走向邊上的難民堆。
他身后的朱慈烺和王承恩一見,有點猶豫,不過最終還是跟了上去。當然了,護衛肯定是盡忠職守,緊跟他們的。
看著一個老婦人躺在兒子的懷里,狼吞虎咽地喝著粥,張明偉便過去提醒問道:“大娘,慢點喝,要不容易嗆著!”
見一堆當官的過來,這邊的難民立刻起來跪迎。不過有幾個顯然是餓得一點力氣都沒有,掙扎地,竟然硬是起不來。
張明偉一見,連忙用手示意,阻止他們道:“別,別,你們都躺著,不用如此。”
看他們非常拘謹的樣子,他又問他們道:“你們是哪里人,家里一共幾口人……”
因為口音問題,這些難民并不能完全聽懂張明偉的話,不過有李若璉在邊上解釋,溝通上還是沒有問題的。
一開始的時候,這些難民明顯有對官老爺的拘謹,也有對張明偉的感激,總之,只有幾個膽大的,會回答個一兩句。
然而,當他們發現,這位青天大人始終那么和藹地對他們,噓寒問暖之下,他們慢慢地就放開了,開始不局限于回答那么一兩句。
忽然,就見剛才那位喝粥的老婦人又跪下,老淚縱橫,向張明偉磕頭道:“青天大人,民婦閨女才十四歲,今天早上被買走了。這都是民婦的錯,求大人開恩,能不能放她回來?”
按理來說,都已經賣掉了,又怎么去放回來?
不過張明偉看著眼前這位一直哭訴的老婦人,心中立刻想起,如果不是那些貪官污吏倒賣糧食,還故意不賑災施粥,讓這些百姓餓得受不了而賣兒賣女。不是真得到了絕望的時候,又有多少人會想著賣兒賣女呢?像劉金母親那樣說出一家人要死一起死的,又能有幾個人做得到?
如今這邊施粥,終于能活下去了。估計有不少難民開始擔心那些賣掉的兒女什么的,他們到底會遭遇什么樣的情況?
張明偉也想起來,自己第一次剛過來時,那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就買走了好幾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看他那樣子,估計也不可能善待那些女子。
人世間的苦難,估計在很多人身上上演。如今自己有這個權力,有這個能力去減少他們的苦難,又為什么不去做呢?
這么想著,張明偉便點點頭說道:“好,我會想辦法的。”
其實,老婦人原本是沒抱什么希望,只是見青天大人和藹可親,又不想以后一直活在自責之中,因此就提了出來。
此時一聽,她不由得大喜過望,沒法用語言來表達她此時的心情,便用力磕頭起來。
張明偉連忙去扶,卻見這老婦人的額頭已是流血了。不過她的臉上卻是沒有一點痛苦之色,反而帶著笑容。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個,張明偉的心中立刻便想起一句話: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
活在這亂世,真得是一種煎熬,一種苦難啊!
邊上一個小孩見了,忽然也用力磕頭,一邊哭著說道:“青天爺爺,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在他的邊上,一個漢子也流著淚跟著磕頭。
只是一會的功夫,周邊不少難民都求起張明偉,都想著家人能團聚。
張明偉見此,雙手虛扶,大聲說道:“各位鄉親都起來吧,我會盡我所能的。”
說完之后,他便轉頭對李若璉說道:“就以我的名義發一份公告,之前的難民買賣,乃是趁人之危的買賣,全都不作數。所有被賣難民,全數歸還回來。所付銀錢,都會退回給他們。如果置若盲聞,一旦查實,以略人論處!”
所謂略人,就是指使用暴力或詐欺手段剝奪他人自由、使之處于被奴役狀態的行為,稱之為“略人”。張明偉是寫穿越歷史的,剛好也了解這個。
大明律·刑律·盜賊規定:“略人”賣為奴婢的,不分首犯、從犯,都處杖一百、流三千里;略人為妻妾子孫的,處杖一百、徒三年。如果采用收養、過房之類名義轉賣良家子女的,按照略賣人罪處罰。如果是“和同相誘”賣良人為奴婢者,杖一百、徒三年;為妻妾子孫者杖九十、徒二年半。
李若璉聽得大驚,連忙提醒道:“大人,您這樣會得罪很多人的!大人三思啊!”
誰知張明偉聽了,卻是一聲冷笑道:“得罪?要是怕得罪人,我也不會向皇上討這個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