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方府好好的熱鬧了一下。
方二公子在書院里得到座師夸贊,并且展露不凡,以馭物之術托動百斤巨石的消息,早就借著那些在書院旁聽人之口,傳到了柳湖城里來,方老爺子與方太太都欣喜不已,方太太親自下廚,指揮丫鬟蒸了一籠鮮肉包子,煮了一盅靈芝煨雪參湯,又整治了幾個小菜。
已經好多年沒有下過廚的方老爺子,都系上了圍裙,親自給方寸油潑了一尾鮮魚。
桌上擺得滿滿當當,方老爺子還開了一壇子窖藏三百年的玉露釀。
一聞那酒香氣,方寸便知道方老爺子是下了血本的,這玉露釀乃是柳湖特色,只在柳湖城城東的一座古井里面打出來的井水,才能釀得出這等好酒,時間封的愈久,味道愈是香馥,以前方尺在時,還每年都有人送來給方老爺子孝敬,以后估計沒人送了,越喝越少的。
家宴小席上,方老爺子親手給方寸倒了一杯,不停笑呵呵的夸著:“我可是讓老黃打聽清楚了,現在滿城的人都在夸咱家寸兒呢,嘿,瞧那梁家的老二,城西周家的老七,黃柳芽兒巷角的凌先生家的姑娘,那可都是早兩年就進了書院的,以前他們沒少自夸呢,結果呢,原來只是書院最不爭氣的一批,咱們家的寸兒,才剛進去一個月,就學的比他們好……”
方夫人不停給方寸挾著菜,眼眶兒又有點紅,又傷感又驕傲的道:“咱家寸兒也是隨我的,當然比那些人家的孩子強,也不看看那幾個棒槌,咱家寸兒長的就比他們周正!”
方老爺子悶悶的挾了筷雞脖子吃,心想這個出息了,就又隨你了……
不過老大去世之后,夫人一直心情不好,就不跟她搶了吧?
連哄帶勸,把方寸填了個半飽,方老爺子尺疑著問道:“寸兒啊,我今兒個聽人講,你入了書院這一個多月,就一直沒有教習來教你呀?這個事,你之前咋不跟我們說呢……”
方夫人也跟著緊張了起來,關心的看著方寸。
看著他們兩個的神色,方寸明白了他們的關切,今日自己算是在書院眾人面前大大的露了個臉,也坐實了自己的天才之名,這本是好事,也是自己最初計劃里的一部分,可是,就在滿城的人都在議論自己如何如何風光的時候,方老爺子與方夫人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自己風光的消息傳開了,但第一天便被教習逐了出來的事情也傳開了。
別人關心自己如何風光,這老兩口,卻顯然是關心自己有沒有在書院里受了委曲。
“就書院里學的那點破東西,哪還需要別人教?”
懶洋洋的笑了笑,方寸扔了筷子,笑道:“不過我也沒說聰明到完全自學便懂,還是有老師教的,書院里有個名喚藍霜先生的,他想收我作親傳,一直在暗中教我,而那元執教習,一身本事沒有多少,性子又傲,我那是故意躲開他的,有好教習,為何要挑一個差的?”
“噢噢……”
方老爺子神色放松了下來,悶一口氣,笑道:“還是我家寸兒聰明!”
方夫人道:“畢竟是教習,就算不好,可也莫得罪了他……”
瞧著兩人像是信了的樣子,方寸便也隨口答應著,一家的人,便心照不宣的沒有再繼續聊這個話,做孩子的,總是最擅長欺騙老的,老的,也最擅長不去拆穿他們的話。
飯罷回了臥房,方寸照例轉化了一百功德為先天之氣,就當自己修煉過了。
然后他便拿起了術經,慢慢的參讀著。
今日聽了鐘越老先生的講道,也使得他在術經之中,許多疑難迎刃而解,正是好好揣摩馭物之道,提升實力的時候,而這一點,他也有著比別人更得天獨厚的條件,別人晚上的盤息吐納,便要花去極大的精力,自己卻是不用,完全可以將時間用在修法之上。
“書院學子,修習三年,在這三年的時間里,要熟讀七經,要掌握馭物之術與攝魂之術兩大根基法門,有些甚至還要在七經里面的某一經里深入研習,還要提升自己的修為,有些甚至在書院這三年里,便可以修行到寶身境,如此算起來,需要學習的東西,當真不少!”
“而我如今,只有一年時間!”
“或許其他人想起來,都以為我雖是今年入了書院,但在下一個三年里,還可以繼續留在書院,時間多旁人多了一年,但實際上,這一次書院學子下山之時,書院不見得會留我,時間過去愈久,兄長的影響力便越低,書院不見得希望繼續把著我這么個燙手山芋!”
“所以我只有在一年時間里,便將其他人三年才能掌握的東西學好!”
心里暗自想著,神色倒是輕松了些。
這方世界的煉氣士,出路有很多,便如書院學子,在這三年里,大家皆是同窗,可是三年期滿下山,便會各奔東西,有的入了夜宮,有的入了城守麾下,有的就此成為了散修,可是這些,皆非正途,想在這條路上好好的走下去,便只有進入更高一階的郡宗之中。
而郡宗從書院擇徒,卻是極為嚴苛的。
既看天賦,又看根基,甚至看名望,家世,惟有各方面皆突出的,才能成為郡宗弟子。
這樣的人極少,書院三百學子,或許也只有寥寥十幾人才有此殊榮。
這也就導致,自己這一年里,不僅要學會別人三年才學到的東西,還要學得比其他人都好,縱然天道功德譜賦予了自己遠超常人的天資,但說起來,也不是一份簡單的任務。
而因此,這教習之事,便尤為重要了。
不得不承認,在這件事上,孟知雪確實幫了自己很大的忙!
只不過,方寸潛意識里,便想離得這個女人遠些,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一夜過去,方寸洗梳干凈,穿上學袍,讓小青柳背了書匣,再次往書院里來。
“公子,如今你與之前不同了,可要往哪里去呢?”
小青柳駕著馬車,搖頭晃腦的感慨道。
方寸也想了一下這個問題,如今倒還真有些不一樣了。
之前的自己,被教習逐了出來,屬于浪蕩無依的身份,愛逛哪去逛哪去,可如今,元執教習受罰了,自己本想入藍霜先生的學亭,又被那黑斗篷的老嫗攪黃,暫時去不得。
那么,自己便只有先回元執亭,找機會立下些功勞,再名正言順去藍霜亭!
“之前被逐了出來,如今再回去,倒也有意思……”
如此想著,方寸反而來了興致,便讓小青柳把馬趕得快些。
到得書院,他便背著書匣,徑直往元執亭走去,當然,如今元執受罰,不得允許,不得返回書院,這一座學亭,暫時也無法再喚得元執亭了,以后要叫什么,還得另外講著……
來到了學亭門口,方寸稍稍駐足,走了進去。
學亭里面,本來是嗡嗡一片,所有學子,皆是低聲議論著,似是十分焦迫,一見到方寸進來,卻是立時閉上了嘴,眼神十分古怪的向他看了過來,之前方寸被元執教習逐了出去時,大家還都看熱鬧來著,尋思你名聲再大,天份再高,又能如何,沒有教習教你呀……
但誰能想到這人本事這么大,這才一個來月過去,他就搞得所有人都沒有教習了?
尤其是,此前鐘越老先生講道之時,整個元執亭里,都無人動得了那塊青巖,偏偏人家這個一天沒在學亭里呆過的,出了風頭,豈不是說他現在修為比元執亭里所有人都高?
方寸微笑著向學亭里的同窗們看了過去,似乎在說:“大家又見面了……”
學亭里的學子們都將頭低了下來:“就跟誰想見你似的……”
方寸回了當初自己挑選的位置,放下了書匣,向著一邊的某位老實巴交同窗看了過去。
“申世兄……”
那位老實巴交的同窗明顯哆嗦了一下,眉毛都垂了下來:“方師兄有何指教?”
見著他的模樣,方寸也不由苦笑了一聲,道:“沒啥,就打聲招呼……”
老實巴交的申時明心里想著,打招呼就打招啦,你嚇唬我干啥?
“如今元執亭里已經沒有了教習,現在倒要學些什么?”
方寸坐下了之后,微一沉吟,便將術經取了出來,究竟還是知道什么為重的,沒必要過多的逗弄這些元執亭里的學子們,自己還是該以修行為重,畢竟想在一年時間里,便達成自己此前預設的修行目標,時間還是挺緊的,每一天的功夫,都不可以隨便浪費……
然后也就在他正想著時,忽然感覺周圍安靜了下來,氣氛似乎有些壓抑。
方寸微怔,抬起頭來,便看到了一個意外的身影。
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老嫗悄無聲息出現在了學亭門口,冷幽幽的看向了學亭之中,聲音嘶啞的開口:“元執受罰,你們的課業卻不可落下,鐘越先生有命,讓我暫來指點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