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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拜謁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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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蘭將寧波城的近況,對沈秋描述了一遍。

  但實際上,此地真實的情況,要比沈蘭三言兩語的描述,更復雜,更詭譎的多。

  寧波城外二十多里,靠近太白山麓的一處村鎮,這些時日發生了件讓村民覺得古怪的事情,村子外圍,那早年間就無人居住的李家廢園,現在似乎又有了動靜。

  結合最近寧波城附近,一直在傳說,弄得沸沸揚揚的鬧鬼傳聞,便使鎮子中人心浮動。

  人們刻意的不去討論李家廢園夜中閃耀的鬼火。

  連最嘴碎的人,也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

  似乎多說幾句,便會引來不祥之事,各家孩子也被嚴格約束,不許靠近廢園玩耍。

  就好像不說它,它就不存在一樣。

  盡管每過幾日,在漆黑夜色里,總會有些古怪聲音,從那處莊園里響起。

  這事如烏云遮頂,鬧得人心惶惶,也讓村中里正終于下定決心,去山上天童寺里,請高僧前來做法鎮壓鬼祟。

  但去了兩次,都沒請回高僧。

  倒不是說天童寺的佛爺高傲,不理民情。

  只是那千年古剎里,最近些時日,也是忙碌的很,實在是抽不出空來。

  回到李家廢園這話題。

  此時深夜,這已破落的不像樣子的莊園中。

  到處都是雜草橫生。

  寬大院落中的房屋,也已倒塌大半,曾華美莊重的房舍,如今已成蛇鼠巢穴。

  常人屹立于此。

  便覺三分凄涼,七分恐慌。

  唯有那大理石做的牌匾,還傲立在莊園門前,經由幾十年風吹雨打,也長滿了青苔,似是在時光中靜靜描述,此地多年前的榮華。

  可惜,世代士紳的李家ꓹ早在十多年前就絕嗣了。

  曾有人吹噓李家出過仙人,但這些無稽傳言ꓹ都已隨著李家崩潰敗落,徹底煙消云散。

  但這荒涼的廢園之中ꓹ當真有鬼物作祟嗎?

  答案ꓹ是肯定的。

  而且不止一個。

  廢園最深處,一處自山間喚引活水塑造的幽靜小湖邊。

  在假山下,有一塊被用心清理過的區域,雜草都被清理干凈,在湖水邊ꓹ立著一塊石碑。

  上面什么都沒寫,只有三個隸書大字。

  寫著一個名字。

  李君臨。

  這是處新墳ꓹ而且只是個衣冠冢。

  不過卻有守墳人。

  身穿落魄長衫的劉卓然ꓹ正盤坐在墓碑前ꓹ雙手隨意的放在膝蓋上,閉著眼睛ꓹ任由夜間的風吹過湖面ꓹ橫生波瀾后,又將他散亂的長發吹起。

  這英俊的劍客臉上帶著舒適的笑容。

  他似是很喜歡這種幽靜,無人打擾的環境。

  在左手邊ꓹ放著個紅色酒葫蘆。

  葫蘆上丟著一頂長紗斗笠。

  右手邊ꓹ放著把紅木劍鞘ꓹ有古樸劍柄的長劍。

  除此之外,身無長物。

  “砰”

  萬籟俱寂中,劍客右手邊的劍鞘中。

  突然響起低沉的碰撞聲。

  就似是散碎的破裂物被挪動撞擊,聲音還挺清脆,驚動了劍客遨游識海,魂游天外的神魂。

  他睜開眼睛。

  夜色下的風,似乎在之前幾瞬里,變得更復雜了一些。

  還是涼爽夜風。

  但卻多了絲輕靈的意味。

  “千刃在震動,附近肯定有靈氣滋生。”

  劉卓然的手,扶在古樸凜然的劍柄上。

  他輕聲說:

  “花青前腳剛走,爾等后腳就來,這是把劉某當成軟柿子了嗎?”

  沒人回答他。

  周遭還是一片平靜。

  但劉卓然散開神魂更敏銳的感知,于無聲中掃遍周圍。

  不一樣了。

  他知道,有些東西,正被放入廢園中。

  就如這些時日,在寧波城里,鬧得沸沸揚揚的鬼神之事一樣。

  一些被人傳說,但無人見過的,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東西,正在朝著劉卓然翻滾涌來。

  花青前些時日,一直在寧波城里,調查這些。

  現在看來,那昆侖仙徒回來的路上被跟蹤了,這些玩意,應是沖著花青來的,要殺人滅口,不過以花青的本事,想來應是誘敵深入了。

  那家伙今日下午歸來,并未停留,直接去了天童寺拜謁,結果就讓留守廢園的劉卓然,一頭撞在了槍口上。

  “靈氣微薄,不可能是萬靈陣。”

  劉卓然站起身來,手持紅木劍鞘。

  但并未拔劍。

  有惡物來襲,他卻不睜眼去看,而是閉上眼睛,將感知提到最高。

  此番搏斗,非人。

  肉眼不可見真靈,有沒有都一樣的。

  他也是經過太行山事,在如此稀薄的靈氣下,縱使真是鬼邪妖物,也難以幻化形體。

  而這些時日,他一直在廢園中,為師父守墓,蓬萊人根本尋不得機會,在這村莊附近,布置臨時的萬靈邪陣。

  換句話說,今夜的靈氣,是應有人專門攜帶過來的。

  為的就是以鬼神之力,殺死干擾者。

  “但沈兄說,靈氣一入凡塵,便會快速消散于天地間,這些人,是怎么把靈氣隨身攜帶的?”

  又一個問題,在劉卓然腦中浮現。

  在同一瞬間,他的身影輕盈的向左挪移兩步,動作突然而無征兆。

  但長發卻詭異飛起。

  幾根黑發被利器斬斷,繞著劉卓然軀體旋轉落下。

  無形之物,在突襲。

  沒有呼吸,沒有氣息,沒有影子,若是換個人在此,剛才那一爪子,就能撕開軀體,挖出心臟。

  這正是寧波城里,最近連續死去好幾十人的死法。

  換言之,那個在城中四處殺人的兇徒,此時就在劉卓然眼前。

  “砰”

  他的身影想后退卻,腳尖點在地面,身體輕若鴻毛,如大鳥展翅,輕飄飄的躍向后方。

  腳下兩塊石頭,在同時像是被利刃砍中,整個爆裂開來。

  塵土四濺。

  劉卓然劍鞘中的千刃,震動的越發激烈。

  叮叮當當,猶如鈴聲驟響。

  “花青教我,應是這樣。”

  無劍在急退中,伸出右手兩指并劍。

  貼于額頭雙眼之間,運作花青所授的神魂秘術,無有靈氣時,這等秘術不可激發,但這會,卻能用了。

  輕靈之氣滲入額頭,就如開靈目。

  在雙眼緊閉的情況下,周圍四周的風吹草動,于無劍心中投射。

  那不可見之物,也如泛著光暈的人形,模模糊糊的投影在無劍識海之中。

  是個武士。

  黑甲,黑劍,纏繞著滾滾黑氣。

  胸口,四肢,還貼著靈氣化作的符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

  在那武士肩膀上,還趴著一個如黑狐一樣的靈體。

  爪子鋒利,雙眼漆黑。

  嘴角爪上,皆有血紅,如泣血之物。

  方才那掏心一爪,應就是它打出的。

  在無劍“看到”它們的時候,這兩個詭異之物,似也覺察到了劉卓然的感知掃過,行動便越發狂躁起來。

  那黑甲武士發出無聲咆哮,手中黑劍蠻橫砍來。

  肩膀上的黑狐也呲牙咧嘴,在武士肩頭跳起。

  利爪撕裂間,便朝著無劍合身撲來。

  兩鬼配合兇戾,但招式技法,卻粗糙的很。

  讓無劍心中鄙夷。

  不過想想也是,這等無形之物,尋常武者看都看不到,襲擊之時也毫無征兆,不需要什么精巧技法。

  沖上去夏姬八砍就能收得人頭。

  畢竟是靈異,對于依靠肉眼,感知來索敵的武者而言,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可惜,它們大概是逞兇慣了,氣焰囂張。

  卻不知曉,這中原大地的水,要比它們想象的深出太多太多。

  “噌”

  凌虛出鞘,寒刃浮動。

  待無劍揮出劍式,那些零散的劍刃從劍鞘飛出,最初時只是一個光禿禿的劍柄,待劍式揮至身前時,才在千光閃耀中,化作一把虛浮不定的寶刃。

  千百碎片,只是大體組成劍刃的形狀。

  一塊塊間,透著間隙。

  說是劍,但更像是一把長鞭。

  不過卻沒什么關系。

  這等靈物,自帶靈氣加持,出鞘一瞬便收,在無劍眼前,那黑甲巫師,怪異黑狐的撲擊還在繼續。

  但兩者被利刃掃過,卻點燃一樣。

  扭曲著身軀,張嘴痛呼,然無絲毫聲響,依然是萬籟俱寂。

  “砰”

  兩團火花在身前暴起。

  無劍睜開眼睛,就見兩道黃底紅字的符咒打著旋落下,在空中快速燃燒,待落入地面,已成兩團灰色灰燼。

  被風一吹,便不見了蹤影。

  “弱。”

  劉卓然搖了搖頭,心下不以為然,這等靈異,嚇唬一下尋常百姓還行,在他這樣手持寶刃的武者面前,真差得太遠了。

  他伸出手,將斗笠和紅葫蘆拿起,戴在頭上,掛在腰間。

  舒展了一下身形,對師父的墓碑拜了拜,然后縱身而起,不帶一絲風聲,輕飄飄的落在廢園最高處。

  無劍蹲在此處屋檐上,向外界的黑夜打量去。

  幾十丈外的夜色中,正有輛小馬車,沒命的奔馳,往寧波城的方向逃去。

  他不發一言,以絕妙提縱,提著凌虛千刃,遠遠的吊在其后。

  老鼠受了驚嚇,本能的會逃回巢穴。

  花青大偵探的調查工作告一段落了,接下來,就該打手劉卓然出場。

  循著蹤跡,去把那些裝神弄鬼的家伙,一網打盡。

  師父安葬之地,不許鬼神驚擾!

  “唔,算算時間,無劍應該出發了。”

  夜色下,天童寺前,穿著青衫,背著劍匣的花青,正沿著郁郁蔥蔥的萬松道,往寺中行走。

  就如一個拜謁寺廟的進香客一樣。

  這天童寺,可不一般,它雖不如涅槃寺名聲那么大,但在佛道之中,卻有“東南佛國”的美譽。

  這座寺廟不但佛法昌盛,面積也極大,占了太白山六座山峰,一整座山,都是天童寺佛爺們的產業。

  整座寺院大型建筑有三十多處,房屋總數,計九百九十九間,在江南之地,與涅槃寺共同撐起了佛門傳承。

  只是,這天童寺里,不養武僧。

  人家是正兒八經的禪宗,佛爺們整日吃齋念佛,不涉武林。

  只是最近時日,事情起了變化,涅槃武僧入駐天童寺這事,外界知曉不多。

  但落在花青這等有心人眼中,見微知著,便知道在這江湖風云際會時,涅槃寺也有了動作。

  眼下,寧波城中鬧鬼之事,已有劉卓然接手。

  花青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探清天童寺內的變化。

  他有種感覺。

  不管是那些突然出現的倭人,還是城中鬧鬼,亦或是天童寺變化,背后都有同樣一個幕后黑手。

  蓬萊!

  肯定是蓬萊吧?

  “呵呵,四處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說爾等修仙入魔,可真是一點都沒說錯。”

  花青把玩著紙扇,獨自行走在夜色的萬松道中。

  心下毫無畏懼,甚至有心情拿出一副畫卷,放在眼前細細品味,畫上,是一個優雅精美的女子。

  在左眼下,有個美人淚痣。

  “阿青姑娘。”

  花青抿了抿嘴,說:

  “多日不見,心中煩亂。心中所思是你,眼中所見是你,明明說話還不到百句,卻已在心中深根發芽。

  擾人清夢。

  這,就是人間情愛的滋味嗎?那沈秋也是,明明已去了好幾封書信,詢問這愛恨癡纏,卻偏偏拿著捏著,就是不愿告訴本公子,讓人羞惱的很。

  罷了,待此事完了,就回浣溪村去,或許多留些時日,便能有所悟的。”

  十幾息后,他來到大門緊閉的天童寺前。

  這千年古剎安靜得很,寺門緊閉。

  花青走上前去,啪啪啪的連敲大門,不多時,便有迎客僧開啟寺門,將他迎入其中。

  那前來迎接的僧人,不是旁人,就是滿臉橫肉的涅槃武僧,鐵牛是也。

  多日不見,鐵牛的氣息也越發晦澀深沉,顯然是武道有成,以破開關竅,成地榜高手。

  “我等離開臨安時,芥子師叔已有吩咐。”

  武僧鐵牛抓著禪杖,提著燈籠,一邊在前方引路,一邊對花青說:

  “要我等配合沈秋行事。他人在哪?”

  “我也不知。”

  花青如實說到:

  “那人現在自由的很,做什么都是隨心而為。

  也許他很快就會過來。

  也許還要等到危機之時才會現身,不過比起他,我更關心天童寺內最近的變化。

  空悟大師,你就直說吧。

  涅槃寺為何要派爾等入寧波?這天童寺里,又藏著什么秘密?”

  鐵牛抿了抿嘴。

  幾息之后,他輕聲說:

  “此處有域外來客,乃是東瀛比叡山天臺宗佛家僧眾,逃難而來,十不存一,以血難渡海,為我等中原佛徒,帶來警告。”

  “什么警告?”

  花青追問了句。

  鐵牛得臉色越發悲憫。

  他嘆了口氣,宣了聲佛號。

  沉聲說:

  “域外東瀛,已成人間地獄。”

  “百萬鬼眾,欲來犯我中原。”

  這一瞬,總是笑瞇瞇的昆侖仙徒花青,面色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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