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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聽東靈說那千年前的故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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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夢中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

  阿青去取搖光,本該是一瞬之事,但在幻夢中,便留給沈秋足夠多的事情,聽東靈君講過去的故事。

  別說,這種聽別人以第一人稱吹牛逼的遭遇,其實挺好玩的。

  尤其是這仙家密事,聽的人很感興趣,沈秋自然也不去理會東靈君的譏諷。

  他說:

  “仙君再講講唄。

  雖說,你我之后,必有一戰,你我之間,必是你死我活的下場,但難得此時仙君有興致,不如多說一些。”

  沈秋盤坐在原地,用手拄著下巴:

  “就當是,給我這等無知凡人,講述一下仙靈時代的故事。那些故事埋在仙君心中,無人可以訴說,就如仙君當年勇猛之事,都要被埋在黃土之中,未免太過可惜。

  想來,仙君大概,也是寂寞的很呢。

  不是我吹牛,沈某絕對是很好很好的傾聽者,而且嘴很嚴,仙君不必有什么顧慮,開始你的表演吧。”

  “你想勸降本君?”

  東靈君冷聲說:

  “想都別想!

  本君自修成真君之能,千百年間,何曾受過如此折辱,就如你所說,你與本君之間,只有你死我活的下場。

  與你。

  本君沒什么好說的!”

  “仙君剛才都露底了,就別裝了。”

  沈秋彈了彈手指,帶著一抹欠揍的笑容,說:

  “方才仙君所說,春秋戰國交替,是于此前一千五百年的事情。

  那時仙君還只是個蛻凡修士,換句話說,仙君修成真君之能,也就是末法劫數到來之前,五百年中的事。

  與我輩凡人而言,五百年已經很漫長了,但對于仙君來說,哪怕只是彈指一揮。”

  東靈君面色微變。

  想要阻止沈秋繼續說下去。

  但他此時如囚徒一般,根本用不得妙法,只能聽沈秋揭開他心中最慘痛的一處疤痕。

  “這剛修成仙君之能,還沒來得及在天下瀟灑,沒來得及享受仙道之妙,迎面就是末法劫數一拳打來。

  頭都要被錘爛了。”

  沈秋瞇著眼睛,侃侃而談的說:

  “這就相當于,一個窮小子,好不容易拼命奮斗,攢下了萬貫家財,正想著給自己取個美若天仙的媳婦,享受一下閨房之樂。

  再盤算著給自己修一處大宅,風風光光的回鄉炫耀一番。

  結果拼命賺來的錢,還沒花一文,迎面就遇到了天災人禍,褲子賠出去都是小事,卻連命都丟了。”

  他看著東靈君面若死霜的臉,便知道自己說中了。

  他呵呵一笑,又說到:

  “嘖嘖,沈某若是仙君,若是有這般遭遇,怕是心中憤恨難受的緊,怨天不公,怨地無情,恨不得把這天下人間盡數毀去,方得心中惡氣消散。

  也難怪仙君舍了心腸良心,要和蓬萊做這等千年謀算。

  原來是心中有郁氣不平。”

  “閉嘴!”

  自被拘魂到劍玉中,一向表現的非常淡定的東靈君,這會如惱怒一般,俊秀臉上,再無出塵之氣。

  眼神中帶著幾絲扭曲間,就真如身墜魔道。

  他冷聲呵斥到:

  “你這無知凡人,莫要揣摩本君心思!本君必殺你沈秋!這天上地下,沒人能救得了你!”

  “嘁。”

  沈秋站起身來,背負著雙手,看著語氣癲狂的東靈君,他說:

  “或許千年前,能修的真君之能的你,是個驚才絕艷,讓人佩服的人。但現在,東靈,你只是個失去一切,心中已被妄念吞沒的可憐蟲。

  你早就死了。

  在末法劫數到來的那一刻,真正的東靈君就已經死了。

  活下來的這個,只是個被不忿和恐懼撕碎靈魂,又被黑暗惡念胡亂拼湊起來的行尸走肉,一個蒼白的可憐蟲。

  一個無能的膽小鬼罷了。

  你還敢說你修的是仙道?

  錯了。”

  沈秋抱著雙臂,說:

  “你早已被心魔吞噬,落入魔道了。

  不只是你,你蓬萊所有的人,都已是魔道惡鬼!”

  “無知凡人,你又沒見過末法到來之時,你懂個什么?”

  東靈君被沈秋激起心中憤怒,明知沈秋是在套他話,但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火氣,反駁道:

  “你以為你等所見亂世,就是世間最慘嗎?

  愚蠢!”

  “千年前,末法劫數到來,持續整整十年,此界修士本有十數萬余,十年之后,一個不存!”

  “你道我等是怎么死的嗎?你根本想不到!

  你想知道末法時代,這四個字意味著什么?好!本君就告訴你!”

  仙君似是回憶起了千年前的噩夢景象,語氣便低沉下來,說起了那些永生都不想回憶起的記憶。

  氣本是天生天養之物,隨著此界于混沌中誕生,清氣上升,濁氣下降,便有靈氣散于世間,使人心神清明,助生靈萬物成長繁育。

  我輩修士,以靈氣為引,踏足漫漫仙道,取靈氣強化自身,經天劫不斷攀登,只為求得生死斷離,得悟大道,得大自由。

  但并非所有修士,都有那個命數,能得窺仙道奧妙。

  總有人隕落于仙途之中。

  待修士死去,生前所存靈氣,便回歸天地之間。

  一啄一飲,如陰陽流轉,得天地靈氣得以平衡,我輩修士,也絕非你這蟲子所想,是那些貪天地,奪造化,孕自身的惡徒。”

  仙君的聲音變得沙啞一些。

  他說:

  “但末法劫數降下,天地靈氣一夜之間,不再生出,平衡打破,本已被靈氣育養滋潤的天地,就如干涸水塘。

  而我輩修士,就是那水塘周圍的小水洼,是依存于靈氣而生。

  我問你,沈秋,若水塘突兀干涸,周圍那如星點般的水洼,結局如何?”

  沈秋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他說:

  “反向抽取?”

  “呵呵,你還真是聰明。”

  仙君閉著眼睛,語氣死寂的說:

  “對,反向抽取。

  本孕育仙道的天地,本該如修士父母般寬容的天地,在一夜之間,變了臉色,變得兇神惡煞。

  一夜之間,只是平常的一夜之間,天下修士,便被硬生生抽走靈氣,死了三成!

  之后十年,每一日,我等都如在地獄苦熬。

  往往是一聲雷鳴,便有一整個宗門的護山大陣碎去,待我等前去救援時,已不存一物,漫山遍野,都是散落塵埃。

  那些灰塵,都是我輩性命!

  不但要拿走靈氣,還要將血肉骸骨,一起壓碎!

  就如貪婪惡獸,將我等吃干抹凈!

  再吐出最后塵埃來。

  十年!

  那樣的地獄,持續了整整十年!

  那十年里的每一日,消息傳來,便是一份份悼文,本君所熟悉的,不熟悉的,聽過的,沒聽過的,此界聞名的,不名一文的。

  只要是仙道中人,便都榜上有名。

  無數洞天福地一夜盡毀,無數天才一夜消亡。”

  仙君語氣生澀,閉著眼睛說:

  “天地化作大磨盤,把我等丟入其中,碾得粉碎。

  凡人,呵呵。

  凡人不走仙道,自然無恙,但我輩中人,卻逃不開,躲不得。

  就算躲入茫茫星海,只要染了此界靈氣,不管隔得多遠,都是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更何況,末法劫數到來的那時,聯通諸界星海的周天星陣,就已徹底破碎,整個世界成囚籠,除了仙尊能打破桎梏,逃入星海。

  我等這些無能之輩,便只能如凡人一般,閉目等死。

  沈秋,你笑話本君已成孤魂野鬼。

  那本君問你,若你生在那時,若你如本君一樣,走了仙道,面對那躲不開的劫難,你欲如何?”

  東靈君看著沉默的沈秋,冷笑著說:

  “說啊!再在本君面前大放厥詞啊!再仰起頭來,大聲告訴本君,你什么都不怕,要慷慨赴死。”

  “說啊!”

  仙君之聲,此時猶若怒吼,代表著心中憤恨,與那殘留于心頭一千年的恐懼。

  在沈秋身后,阿青不知何時已重入幻夢。

  這村姑打扮的姑娘,捧著搖光刀,已是滿臉煞白。

  她也聽到了東靈君所描述的末法劫難。

  她能想到,那種慘狀。

  事實上,東靈君這些話,不只是給沈秋說的,也是給她這樣的散修后裔說的,讓她知道,自家先祖,曾遭遇過什么樣的絕望。

  在一片死寂中,東靈君低下頭來。

  他的故事,來到了最后。

  “所有仙尊都逃了。

  但就算逃走的那些,最后也再沒了生息。

  只有一個仙尊沒有夾著尾巴逃跑,只有他在我等最絕望的時候,伸手庇護了我等這些惶惶不可終日的修士。

  他以自家洞府徹底毀棄做代價,塑造出蓬萊仙山,再已集群雄合力,為蓬萊造出能抵擋末法天劫的護山大陣。

  也是他定下了蓬萊千年大計,以驚才絕艷,冠絕天地的奇思妙想,參悟出萬靈陣法。”

  仙君說:

  “在他的帶領下,我等這些為了活命的修士,在天劫降下的最后一年,四處狂戰,終于趕在最后時分,將萬靈大陣建成。

  可惜,就算是茍延饞喘的千年長眠...

  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享受的。

  你知道那救下我等,在最黑暗之時,給我等希望的仙尊,叫什么嗎?”

  東靈君并不需要沈秋的回答。

  它說:

  “那位仙尊,喚做‘蓬萊’。

  早在武王伐紂時,就以成仙得道。他是親眼見過道祖的,但在天劫來時,那可以隨手顛覆星海,一念之間,道生道起的道祖,卻沒始終沒有現身。

  我等,沒見過道祖。

  但若那千年前,真有道祖,也該是蓬萊仙尊那樣的修士!

  于是,我等稱他為老祖。

  以他一己之力,救下包括本君在內的真君三人,蛻凡修士三百三十七人,在仙靈時代的敗亡末,留下了最后的新生種子。”

  “沈秋!”

  東靈君睜開眼睛,看著沈秋,它說:

  “你現在知道,你打起旗號,要對抗的,是一群什么對手了吧?

  我們每一個,都是從絕望的黃泉里殺出來,敢于直面末法天劫的修士。

  現在,我等真君三人,修士三百,已到蘇醒之時,將要在老祖帶領下,重建人間靈域!

  你真的覺得,面對我們。

  你能贏嗎?”

  面對這殺氣騰騰的質問,站在沈秋身后的阿青,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盡管在這幻夢中,她并不需要呼吸。

  在她眼前,在那東靈君身后,仿佛有無邊陰影,如潮水般侵襲而來,要將身前萬物淹沒掉。

  她的心魂在顫栗。

  但沈秋沒有。

  沈秋聽聞末法劫數的真相。

  他確實感覺到了震驚,但他并沒有被嚇住。

  他知道一些,東靈君并不知道的事情。

  若事情真如東靈君所說的那么盡在掌控,為何那搬山仙姑,還要在這蓬萊即將勝利時,拼死跳船?

  呵呵,說的厲害,也不過是紙老虎罷了!

  “仙君,你所說千年前之事,沈某確實感同身受,為你等所遭遇的,感覺到遺憾。”

  沈秋仰起頭來。

  他眼中沒有動搖,沒有畏懼,他說:

  “但理解歸理解,不代表著沈某能接受。”

  “你們自己過得慘,不代表著這世間其他人,就一定人生順利。沈某生于紅塵凡世,親身走過這個江湖。

  我知道每天都有人如仙君一樣。

  失去一切,遭遇可怕之事。

  但我卻也沒見那些人,沒看到那些如我一般的凡人,只因自己的失去和痛苦,就放縱心神,去向其他人大開殺戒...

  你們這些仙人,卻偏偏這么做了。

  你們很慘。

確實,你們失去了一切,連尊  嚴都失去了,茍延饞喘一千年,只為了現在復起,心性可嘉。

  但你們卻選了最糟糕的一種方式,向這個奪走你們一切的世界報復。

  非要把自己的慘劇,換一種方式施加在億萬生靈身上。

  讓我們這些凡人,感同身受你等的苦楚。

  再于這世間黑暗廢墟上,重建你等夢想中的人間靈域,不惜斷去整個世界復蘇的希望。

  只為心中狂妄的惡念。

  你所謂的千年謀劃,就算披著一層絕望的外衣,其內也不過只是為了讓你自己享受一下,你曾來不及享受的那些仙道神妙!

  你以為你們很勇敢?

  你們,比我們這些凡人還不如!

  我們起碼知道,因自己心情不好,就去大肆殺戮,乃是不光彩的行為。”

  沈秋上前一步,他的聲音也如怒吼一般:

  “沈某沒說錯,你們只是一群被嚇壞的膽小鬼!你們經歷絕望,心中畏懼,卻又向更弱者揮起屠刀。

  你們若不是壞人。

  那這天下間,誰是壞人?”

  整個幻夢之中,在這一聲質問之下,萬籟俱寂。

  沈秋和東靈君四目相對,在兩人的對視之間,似有更無形更復雜之物在對抗,那是所行道義的對抗。

  幾息之后,沈秋深吸了一口氣。

  他有些意興闌珊,對身后阿青招了招手,又對同樣沉默的東靈君說:

  “仙君,傳授秘法吧,讓搖光君殘響現世。”

  “沈某今日,已見過了巧言令色的膽小鬼,還有瘋狂的魔道屠夫,現在,想見見慷慨赴死的真正勇敢者了。”

  三五第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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