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后,煙臺城外,七里驛站。
背著刀匣的沈秋,穿著黑色的熊皮大氅,貂絨蓋于脖頸,帶著黑紗斗笠,正坐在驛站茶攤上的飲著茶。
此時正是十二月份,寒冬臘月之時,這身打扮倒也不算奇特扎眼。
小鐵坐在他對面,正大口大口的吃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
他體型高大,引人注目,手邊又放著很扎眼的巨闕劍,在這驛站小攤上,周圍坐的幾個人,便頻頻回頭。
小鐵注意到了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沈秋,后者并不在意,只是安靜飲茶。
小鐵便也放下心來,繼續大口吃面,在他手邊,已經摞了三個大海碗了。
修龍虎戰氣之后,小鐵這胃口,真是越發大了。
不多時,便有陣陣馬蹄聲自驛站之外傳來,騎在馬上的是一彪身穿青衣勁裝的人馬。
他們個個提刀挎劍,來勢洶洶。
這小攤上的尋常百姓見狀急忙結賬離開,但也不離開太遠,就聚在驛站之外,看著江湖人物的熱鬧。
自三月前,是非寨敗亡,仇不平身死之后,這齊魯之地,便越發亂了。
官府在剿匪,匪人在反抗。
一些江湖人物也混雜其中,鬧得齊魯不得安寧。
“唰”
那人馬沖到驛站外十幾丈,在戰馬嘶鳴中,為首的一人跳下馬來,他帶著青色方巾,手握一把大環刀,身形健碩,面目猙獰。
他一揚手,身后眾人便散開來,將沈秋和小鐵堵死在驛站外。
沈秋依然在飲茶,恍若不聞周圍事,這茶也不是什么好茶。
但此刻飲來,卻頗有一番滋味。
在他對面,小鐵用筷子夾起最后幾根面,送入嘴里,又抹了抹嘴,眼中閃過一絲兇光,伸手握住了身邊巨闕。
自登上威海衛,往濟南這一路行來,這種“招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人榜六十位,煙臺劈山門,劈山刀史大敦,特來討教閣下高招!”
那持刀大漢上前兩步,拄著手中大環刀,對背對他的沈秋高喊道:
“若是閣下輸了,那七星搖光,天下利器,便要留下來,閣下人榜二十七位的名號,也要讓與在下!”
“呵呵”
沈秋輕笑了一聲,他放下茶杯,頭也不回的說:
“你倒是比之前幾個偽君子直白的多,開口便要沈某的刀,也不玩客套,但今日沈某卻不想動武。
小鐵,送史門主離開吧。”
“哦。”
小鐵應了一聲,抓著巨闕起身,前行幾步,護在沈秋身后。
他手中那把沉重巨刃,看的史大敦雙眼發直。
圍觀人等更是驚呼出聲,這等奇異兵刃,在中原武林還真是少見,看那重量怕不是有百十斤重?
眼前這少年卻單手就能提起,必是天生神力。
又想起前幾日的傳言,說是幾個齊魯之地有名的豪杰前來索取七星搖光,但卻被一名劍客砸斷胸骨手骨,廢去了武藝。
想來,那應該就是眼前這人了。
史大敦眼珠子轉了轉,他提起大環刀,對小鐵厲聲說:
“你又是何人?江湖榜排名何許?”
“折鐵!江湖散人。”
小鐵抓起巨闕,抵在身前,他說:
“想挑戰大哥,便先過我這一關!”
“呵,區區無名小卒,也配與我劈山刀動武?你這黃口小兒,先回去練上幾年再說吧!”
史大敦眼中兇光一閃,提刀便沖向沈秋,他大喊到:
“沈秋,莫要怯懦,來與老子打上一場!”
“砰”
他未靠近沈秋,便被橫掃的巨闕正面打中手中大環刀。
潑天巨力來襲,打的史大敦倒飛出去,在空中轉了幾圈,才堪堪落地。
他手腕抖動,手中精鋼大刀被砍出一個明顯裂痕,腳下地面都印出腳印。
眼中盡是驚恐。
眼前這少年,蠻力竟這般巨大?
“咦?”
小鐵將巨闕拄在地面,看著眼前擋下了這一擊的史大敦,他眼中詫異,說到:
“竟然擋住了?看來你有幾分真本事嘛。倒是比之前幾個軟腳蝦強太多了。”
“啊!”
被小鐵這一說,史大敦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
自己在煙臺地區,那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竟被一個黃口小兒說是有幾分本事,這讓他如何能忍?
“是你兩人對我一人!是你先不講江湖道義的!”
史大敦咬著牙,對身后眾人一揮手,大喊到:
“并肩子上!”
下一瞬,十幾人便圍攻過來,手中暗器如天女散花一般亂舞,嚇得圍觀人群一哄而散。
逼得小鐵橫劍格擋,又被史大敦臨近偷襲,一時間倒也有些手忙腳亂。
那些暗器飛來不只是打向小鐵,還有些是丟向沈秋的。
史大敦排名才六十位,敢來挑戰沈秋,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圍攻又如何?
只要自己贏了,只要拿到七星搖光,便是贏!
這江湖搏斗,贏了才有排面。
至于贏的方法,倒其實并不重要。
“好一個江湖道義。”
沈秋冷笑一聲,側過身體,左手揚起,公輸巧手在空中亂舞,帶出一抹殘影,那些飛向他的暗器,被一個一個抓在手中,快若疾風一般。
“啪”
一摞飛鏢被沈秋丟在桌子上,他說:
“莫要留手!打死不論!”
“哦。”
小鐵再應一聲,手中巨闕不再防御。
雙手揮劍之間,龍虎戰氣磅礴展開,三分舍身決爆發之間,讓小鐵的速度,力量都有提升。
“吃我一劍!”
小鐵一聲怒吼,上前兩步,手中巨劍如分海裂石一般劈開,正在和他搏斗的劈山刀史大敦想要后掠。
但巨闕長達六尺,間隙之間,根本躲不開。
眼前這少年劍式兇狠,就靠這蠻力猛砸,不講道理,使他一手劈山刀法根本施展不開。
只能咬牙將大環刀前置,運氣體內真氣,試圖擋下這一擊。
“當啷”
巨響之間,精鋼長刀自中央斷裂,巨力轟擊下,史大敦手握半截殘刀,踉蹌后退數步。
雙臂抖若篩糠,體內真氣更是被巨闕上附著的兇狠戰氣打的震動不休。
他還未來得及再取兵刃,就看到一道黑影自眼前橫拍而來。
“噗”
無鋒巨闕拍在史大敦胸口,胸骨斷裂聲中,這劈山門門主如被踢飛的足球,在地面上翻滾好幾周,這才灰頭土臉的停下來。
他嘴角盡是血漬,胸前斷骨凹凸不平。
他顫顫巍巍的抬起頭,看到提著劍走來的小鐵,劈山門門徒沖上去,想要解救師父。
卻被小鐵掄起重劍,橫掃一周,打飛出去。
而在小鐵身后,那一片狼藉的驛站茶攤,攻向沈秋的幾人已經沒了聲息。
他們倒在沈秋身后兩丈遠的位置上,致死都沒能靠近沈秋。
“噗”
一名持刀門人,被打飛過來,正砸在史大敦身側,他雙臂折斷,在落地時,便口噴鮮血,昏迷過去。
眼見小鐵抬起黑色巨闕,要砸死不講道義,群起攻之的惡徒,史大敦自知無力抵抗,便大喊道:
“留我一命!我輸了,我認栽!兩位大俠,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啊!”
小鐵的劍停在半空,似是猶豫了一下。
但下一刻,坐在茶攤上的沈秋站起身,丟出幾枚銅板,走出茶攤。
他擺了擺袖子,說:
“貪圖寶刃,追襲而來,不講道理,使下作手段,這樣人物,也能位列江湖人榜?真是笑話。
再說了,你又哪里還有日后可言?
殺了!”
“哐”
巨闕砸下,紅白之物散落的到處都是,惹得圍觀者大聲驚呼。
史大敦身體搖晃了一下,倒在地上,腦袋被整個砸碎開,死狀凄慘。
剩下幾個還活著的劈山門門徒,更是嚇得魂不守舍,轉身尖叫著逃開。
沈秋搖了搖頭,袖子一揮,掠過桌面,那被用來傷他的飛鏢便被衣袖上的寒氣拍飛出去。
這些飛鏢上有青綠之色,顯然是淬了毒的。
熟悉的索命斧手法,再加以公輸巧手的微調,十幾只飛鏢在風雷聲中激射而出,快若疾影,將那逃走的幾個門人射倒在地。
“今日起,我弟也是人榜六十了。”
沈秋看著持劍走回的折鐵,對他笑著說了一句,小鐵哼了一聲,臉上滿是不屑。
他說:
“就這樣的水平,沽名釣譽罷了。我一個能打他十個!”
“是。”
沈秋點了點頭,他說:
“江湖榜上,天榜自然含金量十足,地榜中人都有各自本領,人榜前列三十倒也不容小覷。
但再往后去,就是一些末流人物,吹噓一番,運氣好也能登榜,那隱樓也愿意讓他們登榜。
每三月一換,讓這江湖榜也有些活力,不是一潭死水。
不過,你莫要因此小看人榜中人,若是遇到人榜前列,也是一場苦戰。”
小鐵點了點頭,兩人也不管驛站外的尸體,只是丟了一錠銀子給驛站管事,讓他給門外人收一收尸,便騎著馬揚長而去。
走出百丈之后,沈秋伸手,在嘴里打了個呼哨。
這呼哨聲也奇特,前半段聲調極高,但后面就聽不到了,真氣在聲帶快速震蕩,讓聲音越過人耳極限,傳的更遠。
“唰”
幾息之后,一道黑影自天上飛掠而來,它收攏翅膀,如箭一樣落下,精準輕巧的落在沈秋肩上。
驚鴻異獸嘎嘎叫了幾聲,將頭在沈秋臉上蹭了蹭,頗為親昵。
它鷹鉤嘴上還有一絲血漬,顯然剛才還捕食了一番。
“真是不講衛生。”
沈秋拿起手帕,給愛寵擦了擦嘴,又在它腦袋上敲了一記,這才問到:
“方圓百里,可還有追兵?”
“嘎、嘎”
驚鴻獸叫了兩聲,代表著還有兩支人馬在圍堵沈秋和小鐵。
它年紀尚小,神智也不如艾大差那只穿云那么神異,只能大概明白沈秋的意思。
而穿云獸,是可以精準的鎖定敵人特征,為艾大差提前示警的。
“去吧。”
沈秋一揚手,驚鴻鷹便張開雙翼,在鷹唳聲中沖入高空,轉瞬便不見了蹤影。
“這些臭魚爛蝦,前后圍堵,還真是讓人煩躁。”
沈秋抓著馬韁,對身邊小鐵說:
“還有兩場,你來?還是我來?”
“我來吧,大哥歇著就是。”
小鐵聳了聳肩,他活動著手腕,感應體內奔騰的龍虎戰氣,說:
“只是希望下一次來的,能更耐打一些。”
“哈哈,那你估計就要失望了。”
沈秋長笑一聲,縱馬奔馳,在斗笠輕紗搖擺之間,他說:
“江湖雖大,但高手也就那么多。
雖然有人不登江湖榜,但那些隱世之人也不會突然跳出來嚇唬你我的。
且就這般吧,就當錘煉武藝。
待我等到了濟南府,大概就能好一些了。”
兩人向前奔馳數里,便見到一彪人馬正在前方阻路,見沈秋和小鐵縱馬而來,為首一人手持長槍,便放聲大喊到:
“人榜五十七位,斷魂槍...”
“廢話少說!”
小鐵抓起巨闕,飛身而起,如巨石一樣砸向眼前攔路之人,
鎖鏈聲中,手中巨闕橫飛而起,少年臉上盡是一抹熊熊戰意。
“死來!”
十日之后,濟南府中,沈秋牽著馬,停在了濟南城邊緣的一處不起眼的茶樓前。
他對身后稍顯疲憊的小鐵說:
“我進去一趟,與隱樓人說一說,你在外面休息。
若有人聒噪,你就打發了,只是城中不便下狠手,真要動手,廢去武藝便是。”
“嗯。”
小鐵點了點頭,隨著沈秋進入濟南隱樓分號,他坐在隱樓一層的桌子邊,而沈秋則對掌柜說了幾句,便跟著掌柜上了二樓。
不多時,隱樓門外的街道上,行人便稀疏了起來,正在飲茶的小鐵聽到急促腳步,便抬起頭。
他伸出手,扣住了巨闕劍柄。
他知道,又有人前來挑釁了。
嗯,就按大哥說的,這來人若敢挑釁,廢去雙手雙腳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