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血紅色的般若鬼面,在沈秋手里轉動一周。
又被兩根手指扣住,落在他眼前。
沈秋坐在一片狼藉的宅院中,欣賞著手中這鬼面。
這東西制造精巧,原本以為是木質的。
但拿到手中才發現,居然是鐵質的,而且相當輕盈,卻又非常堅固,沈秋用暗器飛鏢劃過表面,卻連一絲劃痕都沒有。
這東西就和山鬼那面具一樣,應該并不是出自凡人之手。
想來,這世界一千年前,乃是真有仙人的。
既然中原之地有,那么東瀛那邊,應該也有類似的傳承,弄出這樣的古怪藝術品,倒也并不值得驚訝了。
但能擁有這樣的東西,眼前這個武士的身份,確實值得考量了。
“幫我洗一下,用燒開的水燙上一晚。”
沈秋將這紅色的般若鬼面丟給小鐵,后者接在手里,又看了看眼前被這些該死的倭寇弄得一片狼藉的宅院廳堂。
他眼中滿是愧疚與懷念。
這里畢竟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呢。
“大哥,不能輕饒他們!”
小鐵咬著牙,瞪著沈秋眼前被鬼影針束縛住的武士,他對沈秋說:
“若非我們來得及時,這伙倭寇,便要掘開我師父的墳塋。我剛去看過,他們已經開始挖了...
不敬死者,行這等惡事,不能饒恕!”
“放心吧。”
沈秋拍了拍小鐵肩膀,他看了一眼眼前的武士,他說:
“他死定了。
只是死前,我得再問他一些事情,你也在一旁聽吧,這也許和你師門有關也說不定。”
小鐵點了點頭,便去廳堂中找了些柴火,又拿了個罐子,點起篝火,將那般若鬼面丟入罐子里,不住的煮熬。
他知道沈秋有些...怎么說呢?
潔癖吧。
盡管在沈秋看來,那只是正常人該有的衛生習慣。
但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沈秋就顯得有些“矯情”了,這一點,青青也沒少吐槽過師兄。
“師兄,秀禾姑娘還在山下呢。”
小鐵脫了衣服,丟進手邊木盆里,打算洗一洗,他突然想起了一事,一邊換衣服,一邊對沈秋說:
“要不我下去把她帶上來?”
“不用。”
沈秋從袖子里取出一根音叉一樣的黑色機關器物,注入真氣,又在那音叉上輕彈了一下,在高速震動中,一縷尖銳的聲音自山頂傳出。
山下,雪地里,盤坐在樹下的秀禾突然睜開眼睛。
她腦海中的篡命蠱聽到了那一縷已經近消散的聲音,便操縱著秀禾軀體,朝著聲音響起的方向飛掠而去。
“機關人自有一套回收的辦法。”
沈秋上下顛了顛音叉,對小鐵說:
“要不然不小心丟了,可不是大大的損失?
只要不超過方圓百里,便能遠程激活秀禾腦中的蠱蟲,這算是個‘防盜措施’了。”
“那萬一超過百里呢?”
小鐵又問到。
沈秋便將音叉底部反過來,給小鐵看了一眼。
那音叉最下方,有個不斷顫抖的黑色小磁針,他說:
“超過百里就用這個,可以勉強定位到秀禾的方位,但要是超過兩百里或者在強磁場區域,也沒用了。
那就只能看運氣,或者認下損失了。”
“這墨家機關術,真的神奇。”
小鐵感慨了一聲,將音叉還給沈秋,他看了一眼那癱軟在地的武士,他說:
“咱們還欠那艾大差20具上好材料,眼前這人...”
“他不行。”
沈秋遺憾的搖了搖頭,說:
“你莫要以為那上好材料隨處可得,眼前這人雖然筋骨強健,但距離艾大差所謂的上好材料,還是差的太遠了。
20具機關材料,沒多年的時間,是不可能湊齊的。”
“嘿,醒醒!”
沈秋蹲下身,在那武士臉頰上拍了拍。
這人面色消瘦,在臉部還有兩道刀傷,看上去有些駭人,在除去那身戰甲之后,他也沒有了那般威武。
只是一個消瘦一些的矮個子罷了。
而且他留的發型也是頗為古怪,兩邊留著短發,額頭正中央的頭皮卻沒有一根頭發,就和當初李義堅的禿瓢發型差不多。
還在腦后扎了個小辮子。
坦白說,很丑,也很滑稽。
那武士被沈秋拍醒,睜開眼睛時,便開始掙扎。
但鬼影針刺入體內穴位,讓他手腳無力,體內那一縷真氣也被限制住,就如高位截癱一樣,只能動脖子,連咬斷舌頭的力量都沒有了。
“我問,你答。”
沈秋對那武士說:
“也別裝你不懂中原話,我不是第一次遇到倭人,我知曉你們東瀛上流人物,都是會說中原話的!
別讓自己多受苦。”
那武士眼見自己落入絕境,自殺都做不到,便只能啞著聲音說:
“我身為武士,不會泄露秘密的,你殺了我吧!”
“你們這些倭人,都是這般自信,以為自己一定能視死如歸的嗎?”
沈秋冷笑了一聲。
他站起身,對小鐵說:
“我去休息一會,他胸口的三根針,每一炷香撥動一次,我倒要看看,你的武士道有多厲害!”
沈秋起身去了廳堂。
在他身后,如殺豬一樣的痛呼聲便響了起來。
看得出來,那武士在竭力壓制痛苦,但他最終還是沒能忍住那剜心蝕骨之痛。
沈秋也不在意。
他在廳堂中手握劍玉,遁入夢境,繼續修行拔刀術,同時在記憶里檢索一下龍虎百戰訣,這幾日便要教給小鐵。
“絕等功法啊。”
夢境之中,沈秋無奈,惋惜的嘆了口氣,他說:
“可惜我用不了。”
這龍虎百戰訣,是仇不平的內功心法,乃是江湖絕等。
但沈秋卻只能忍痛放棄。
因為這龍虎百戰訣,和其他內功根本就不是一個路數,它也沒有什么內功行氣路線之類的復雜知識。
就只有一篇入門心法。
按照心法練出一縷龍虎戰氣,便算是入了門,以后能修成什么樣,全看個人造化。
它的增長與強化,都是要通過反復戰斗才能實現的。
戰斗的越多,廝殺越是激烈,龍虎戰氣成長的速度越快。
仇不平在齊魯之地縱橫了十四年,一路殺上天榜。
死在他手里的匪徒惡人已經不計其數,再加上持有百鳥朝鳳槍這等兵家寶器,才能有那一身通天修為。
這龍虎戰氣和尋常真氣性質相同,也能當真氣來用。
但究其根底,它并非是武者真氣。
而是一種更晦澀,更神秘的能量。
很像是一種由內在投射于外在的精神力量,這么說很抽象,如果非要打個比喻,就相當于狂戰士的“怒氣”一樣的東西。
最重要的一點是,龍虎戰氣與尋常真氣不可同時修行。
只可選擇其一。
沈秋若要學這奇異功法,就相當于分薄了雪霽心法,以后就算通過劍玉得到更好的心法,也不能再用。
長期來看,這是賠本買賣,還會削弱劍玉的用處。
他浸潤雪霽心法已有大半年,加上夢中苦修,這體內真氣議已如大河湖泊,有了一絲滄海之象。
要是就此廢棄,未免太可惜了。
但小鐵的一身功夫,卻都在體魄與劍式。
這品級并不高的鐵心決只是輔助真氣,而且他年紀尚小,先天之炁還很充盈,轉修這越戰越勇的龍虎戰氣未必就是壞事。
“這是借我之手,將你的武藝傳給你兒子,仇寨主,你真的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啊。”
沈秋在夢中抬起頭,看著那傲立身前,持槍而立的仇不平幻影。
他說:
“棲鳳槍術留給我,龍虎百戰訣給小鐵,這就是你把百鳥朝鳳槍留給我的緣由嗎?”
百鳥朝鳳槍中除了心法之外,還有一套神妙非凡的棲鳳槍術,只是沈秋現在專注于刀術和拳掌。
那套槍術就先放一放。
俗話說得好,年刀月棍一輩子槍。
槍術這門武藝,當真是易學難精,極端講求天賦,眼下也不是好時候。
半個時辰之后,秀禾抵達了山頂、
這機關人體內的真氣在長途飛掠中也耗盡了,沈秋便為她重新補充,順便給嗷嗷待哺的小雛鳥喂了食。
做完這些之后,他才慢悠悠的走出廳堂。
那武士已經是被折磨的氣若游絲,見沈秋出來,他便咬著牙大喊到:
“殺了我!別如此折辱一名武士!”
“你掘人墳塋,毀人家園,還有臉自稱武士?”
沈秋反唇相譏說:
“莫非你們倭人不覺得這是惡行?莫非所有倭人,都是天生狼心狗肺之徒?我看不見得吧?”
見那武士不說話了,沈秋便上前一步,說:
“想死也行,回答我幾個問題,我便送你上路。
說,你們來這荒山,尋找的乃是何物?
又為何非要掘開小鐵師父的墳塋?”
“我們在找人。”
那武士沙啞著聲音說:
“找一個叫折搬山的人。”
“折搬山?”
這個名字有些古怪,沈秋回頭看著小鐵,后者微微點頭。
那就是他師父的名字。
“你們這些倭人,為何要千里迢迢的來遼東找他?”
沈秋追問到:
“莫非那折搬山,也是你們倭國人不成?”
武士一開始還不愿意說,想要死守這個秘密。
沈秋彈出一縷微弱氣勁,打在他胸口的針上,那針刺入少許,便讓這武士再次顫抖著嚎叫起來。
“你莫要以為,你能承受,或者適應這種痛苦,倭國人。”
沈秋蹲下身,抓著那武士腦后的發髻,語氣森然的對他說:
“這鬼影針,乃是魔教秘術,專用于逼供拷問。
你不需要知道魔教是什么,你只需要知道,這針的痛苦直接作用于經絡穴位,每一次的痛楚都加在心竅上。
只要你心臟還在跳,那種痛苦,便不會減弱一絲一毫。
你知道最妙的是什么嗎?”
沈秋向前傾下身體,在那倭國武士耳邊輕聲說:
“它不會致死,若你不說,便做好沉淪苦楚的準備吧。我們有的是時間和你慢慢熬!說,誰讓你們來找折搬山的?”
“神様!”
那武士也許是太疼了,便用日語喊了一句。
沈秋眼睛驟然收緊。
“仙人?”
他緊緊盯著那倭人武士的眼睛,他問到:
“你說是‘仙人’讓你們來找的?莫要騙我,這世間根本沒有仙人!”
“呵呵”
倭國武士這會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他看著沈秋,他說:
“怖くなりましたか?あなたのような戦鬼も、仙人を怖がりますか?
(害怕了嗎?如你這樣的戰鬼,也會害怕仙人嗎?)”
“はははは...教えてあげましょう。仙人は本當にいます。彼らは島の上に住んでいます。彼らは行方不明の仲間を探しに來ます。
(哈哈哈...讓我告訴你吧,仙人是真正存在的,他們就住在霧中海島之上,他們讓我們來尋找失蹤的同類!)”
這武士死死盯著沈秋,用日語對他說:
“山を切り崩す,彼も仙人たちの一員です,ただ、彼は仲間を裏切った!彼らはもうここを見ました。彼と関係がある人は全部逃げられません。君たちも死ぬ!あなた達は仙人の手の中で死ぬことができます!!!
(搬山也是他們的一員,只是他背叛了他們!仙人已經看到這里,和他有關的人都逃不了。你們也會死!你們會死在仙人手里!)
私は修羅地獄であなた達を待っています。あなたたちを呪います。私と同じように苦しめられて死んでしまいます!
(我會在修羅地獄里,等著你們!我會詛咒你們,如我一樣,受折磨而死!)”
這家伙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便在臨死前發下詛咒。
他的聲音又嘶啞拉長,在這夜色里就如烏鴉嘎嘎亂叫,再加上日語激動時的那慣有的中二發音。
一時間讓小鐵感覺到陰風陣陣,有些不寒而栗。
他聽不懂那武士和沈大哥在說什么,但卻看到沈秋面色冷漠的起身,揮手一掌,打在那頭發古怪的武士頭頂。
打得他腦漿迸裂,倒地身亡。
沈秋撿起地邊上掉落的太刀,丟給身后秀禾,這刀不錯的,就當是給秀禾升級了一下裝備吧。
“大哥,他說了什么?”
小鐵問到。
沈秋則回過頭,一邊擦拭手上鮮血,一邊嚴肅的看著小鐵。
他說:
“小鐵,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那師父到底是什么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