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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收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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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沂水附近的北朝大營已經被攻破。

  南朝軍六千人,在鬼書生的帶領下,一路驅趕著北朝潰兵往齊魯北部追襲,盡管威侯趙廉一直沒有出現。

  但那個老于戰陣的統帥,早早就給濟南府附近駐扎的幾千軍士下了命令。

  在仇不平一戰擊潰北朝精銳,沈秋等人于軍中刺殺大將耶律宗后,這齊魯之地的戰事,已經進入了新的階段。

  以往在齊魯,是北朝攻,南朝守,中間隔著一個兩不相幫的是非寨。

  現在,是非寨已破,仇不平身死,北朝精銳盡失,盡管在聊城至德州一線,北朝依然有數萬精銳布防。

  但以現在的情形來看,今后數年,北朝在齊魯之地,都要龜縮于黃河以北了。

  換句話說,這也算是在經歷了十幾年的反復拉鋸之后,齊魯之地的混亂,終于以南朝的大占上風宣告結束。

  齊魯在黃河以南的絕大部分領土,都實質上被納入了南朝疆域中。

  不過,這些和仇不平已經再無關系了。

  “折鐵小兄弟,還請節哀順變。”

  在沂水峽谷之外,浪僧轉著佛珠,對帶著白孝,眼睛紅腫的小鐵說:

  “此去安葬了仇寨主,若無處可去,直來洛陽便是。

  我那結義兄弟,河洛幫幫主雷烈與仇寨主神交已久,此番又一起打過北朝狗賊,乃是未曾見過面的至交好友。

  你若來河洛幫,我等必以親人之禮待之。”

  “嗯。”

  小鐵痛失父親,此時正是痛苦之時。

  他強打起精神,對浪僧抱了抱拳,他說:

  “河洛幫在是非寨最危急之時,不吝伸出援手,還幫我父親擊破北朝大營,滅了齊魯之禍,我心中感激萬分。

  還請雷幫主照料好那些是非寨的兄弟。”

  “小兄弟放心便是。”

  浪僧沉聲說:

  “我河洛幫雖然不如是非寨天下聞名,但既答應了仇寨主,便不會讓寨中兄弟沒有結果的。

  貧僧還要趕回洛陽,去處理交接事務,此番便不隨你們去青龍山了。

  這一路上還有南朝探馬,你等務必小心。”

  說完,浪僧宣了聲佛號,對不遠處的沈秋等人點頭告別,然后翻身上馬,帶著一隊河洛精銳離開。

  小鐵回到眾人身邊,就聽到花青公子說:

  “咱們這位恨命大師,還真是個八面玲瓏的伶俐人,明明是河洛幫收了是非寨精銳殘兵,實力大大加強。

  這反過來,卻還是是非寨欠了河洛幫人情。”

  “但他們確實幫了忙。”

  沈秋看了看手臂上纏著白布,又看了看身邊馬車上載著的棺材,他搖了搖頭,有些興趣缺缺的說:

  “若沒有河洛幫那一支千人行伍攪亂北朝大營,我等刺殺耶律宗也不會那么順利的,咱們也算是承了那位雷爺的情。”

  話說到了這里,沈秋一邊趕起馬車,一邊對騎在秀禾肩膀上,左搖右晃的青青問到:

  “丫頭,有件事我要問你。

  你當時跟著浪僧去搬救兵,襲擊北朝大營時,那把火是你們放的嗎?”

  青青之前跟著浪僧在北朝大營里鬧了一番。

  有秀禾保護,她倒是沒受傷。

  而且是第一次經歷這種超大規模的大戰,此時心中激動還未散去,聽到師兄詢問,小師妹便晃著腦袋,回答說:

  “不是啊。”

  青青眨著眼睛說:

  “我和恨命大師,還有河洛幫人到北朝大營時,那里已經起火了,而且火燒得很大,營地里一片混亂。

  浪僧大師說,是有人專門刺殺了北軍大營里的都尉校尉,才讓混亂蔓延到那個地步。

  他說,可能是仇寨主還找了別的幫手。”

  “是嗎?”

  沈秋和身邊的山鬼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股微微擔憂。

  待這馬車走出幾里之后,花青公子便向眼前幾人道別,這總是笑瞇瞇,如老貓一樣的仙家弟子騎在馬上。

  握著折扇,雙手抱拳,對其他人說:

  “是非寨事情已了,在下也看到了一代豪杰落幕。

  這番紅塵洗心,讓我受益頗多,心境也有所突破。接下來,便該找個地方結廬修行。

  大伙,以后咱們有緣再見吧。”

  他笑瞇瞇的拉起馬韁,在青青和小鐵不舍的注視中,這身穿白色儒衫的公子搖了搖手。

  獨自乘著一匹馬,走入了齊魯黃昏之中。

  在夕陽照耀下,這仙家弟子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荒野之上。

  “花青是個心思機靈之人。”

  沈秋目送著花青公子離開,他輕聲說:

  “他想必也是預料到了,咱們這趟回青龍山,必定不是那么順利的,這家伙是避災去了,真是狡猾。”

  “我看不透他。”

  和沈秋一起坐在馬車前梁上的山鬼抱著劍,閉著眼睛,說:

  “他似有很多秘密,手段底牌層出不窮,少與他來往為好。”

  “但他對兄長你,似乎很有興趣的樣子。”

  沈秋笑著看向山鬼,他說:

  “我這幾日總見你兩偷偷說些什么,是仙家之事嗎?”

  “嗯。”

  山鬼在沈秋和青青面前,總是非常坦然,他點頭說:

  “是,他告訴我許多關于仙門傳承之事,還有太行仙門的種種秘辛,還邀我比劍,說是要看看,太行仙門的劍術,和他昆侖仙池的劍術,哪個更強。”

  “那結果呢?”

  青青好奇的問了一句。

  山鬼聳了聳肩,說:

  “劍術,我略勝一籌。”

  “但花青,精通的可不只是劍術,所以我才說,那人底牌手段層出不窮,我看不穿。

  只是,他應是個不守世間禮法約束之人。”

  沈秋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他看了一眼身邊騎馬而行的小鐵,后者沉默異常,沈秋也不好去安慰,畢竟是喪父之痛,只能由小鐵自己調節了。

  他靠在馬車上,手握劍玉,進入夢境之中。

  此時的劍玉夢境熱鬧非凡,堪稱人山人海,因為幻影實在太多,甚至出現了重疊在一起的情況。

  但有用的幻影,也就那么幾個,除了蘇州大戰時的天地玄黃四衛。

  在齊魯一路行來,殺死的陳一丑等幾個正派敗類之外,便只有通巫教的那名高手,可以做沈秋磨練武藝的對象。

  在人群之后,還有一名持槍而立,神色睥睨的中年人。

  仇不平。

  沈秋搖了搖頭,這個幻影是他目前得到的,檔次最高的武道幻影,估計要在劍玉中存在好久了。

  他走上前,將那些南北朝軍士的幻影,統統丟入夢境邊緣。

  這一次丟棄的幻影太多了,在最后一個幻影也被夢境吞沒之后,沈秋眼前劍玉夢境破碎開。

  他被強行推出夢境之外。

  但沈秋并不慌,這樣的情況,之前也出現過一次。

  這是某種“升級”程序,叫“喚醒”也許更合適一點,以他的猜測,待劍玉吞沒消化那些幻影之后,夢境中的時間流速應該更慢一些。

  這是好事。

  沈秋握著微微顫抖的劍玉,他眼中有抹喜悅與欣慰,這意味著,他能用于習武的時間,便被大大拓展。

  劍玉被喚醒更深一層,這便是沈秋這趟齊魯之行最大的收獲了。

  不對,說起收獲,還有一樣。

  沈秋舉起左手,體內真氣流淌之間,被束成特殊的真氣絲線,在他手指搖晃中,悄無聲息的落在身旁青青身上。

  “唰”

  沈秋手指輕輕一扣,猛地拉伸,在青青驚慌的尖叫聲中,她整個人便毫無防備的,被從秀禾肩膀上拉扯下來,被拉到了沈秋和山鬼中間的車轅上。

  小師妹嚇得臉色煞白。

  她剛才那會,還以為鬧了鬼,明明根本沒人碰她的。

  “小師妹,給我和山鬼兄長跳個舞唄?”

  沈秋壞笑著彈動五指,在公輸巧手的真氣絲線牽引下,青青如提線木偶一樣擺動起動作。

  她便知道,這是壞師兄的手段。

  但青青不但不惱,反而喜笑顏開,她一邊放松身體,任由師兄操縱她,在馬車邊緣輕盈的跳來跳去,一邊對沈秋說:

  “師兄!這是什么武功?好好玩啊,你教教我唄?”

  “你不說我也會教你的。”

  沈秋手指搖晃,讓青青坐回自己身邊,他說:

  “這趟尋了一套‘鬼影針’,還有這‘公輸巧手’。

  對你的暗器功夫大有裨益,若能精通這兩門武藝,你以后就算獨身在江湖行走,我也不怕了。

  只是這兩門武藝都是易學難精,尤其是公輸巧手,乃是墨家秘術。”

  沈秋嚴肅的對青青叮囑到:

  “你練習的時候,且不可被他人看到,尤其是墨門中人。”

  “嗯。”

  青青使勁點了點頭。

  沈秋又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山鬼,他問到:

  “兄長,你要不要學?”

  “不。”

  山鬼對此毫無興趣,他說:

  “學這些花里胡哨,只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再說,照影驚鴻劍式里,也有專門的引劍之法,此技與我無用。”

  “小鐵呢?要不要學?”

  沈秋又看向小鐵,后者也搖了搖頭,勉強露出笑容,對沈秋說:

  “沈大哥不必教我,我所學的滄海劍訣里,也有引劍之法。”

  “是嗎?”

  沈秋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山鬼,眼里露出一抹狐疑。

  這如使飛劍一般的引劍之法,現在難道爛大街了不成?

  此后三日,這一行人便在走走停停中度過,仇不平因長白寒魄入體而死,死后尸體冰封。

  自不用擔心尸體被破壞,因而時間充裕。

  他們在第三日傍晚,才到達青龍山下,又在水澤邊停了一晚,第二日一早才尋了條船,帶著棺木上山。

  之前熱鬧的是非寨,現在已經是一片冷清。

  仇不平在開拔迎敵時,令人燒毀了是非寨,一行人走上山門,入目之處,便是燃燒之后留下的殘骸。

  原本大寨中,只剩下了一片凄慘的殘垣斷壁。

  南朝軍已經接管了青龍山方圓百里之內的區域,那些留下來的民眾自此之后,便是南朝順民。

  那威侯治軍還算嚴苛,并未出現亂兵劫掠之事,大概也是為了給這些被是非寨庇護十幾年的居民留下一個好印象,免得多生事端。

  “眼看他高樓起,眼看他樓塌了...”

  沈秋走在這一片廢墟中,心中滿是感慨,而小鐵則扛著父親的棺木,沉默的繞過這些廢墟,朝著后山走去。

  仇不平之前對他說了。

  若是自己死了,便將自己葬在后山的是非寨大墓園中,與自己的兄弟們葬在一起,小鐵的親人墳塋,也被仇不平移到了此處。

  這里,也算是仇家祖墳了。

  但一行四人剛入后山,沈秋就一把將青青護在身后,抽出貪狼刀,他身邊的山鬼也抓起了承影劍。

  在他們眼前,在墓園前方,正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一身鸚鵡綠袍,亂糟糟的頭發綁成古怪小辮,一雙大小眼,半邊臉癱著,半邊臉上則有一抹怪異笑容。

  青陽魔君,艾大差!

  這貨,看樣子已經在這里等了他們很久了。

  “你們這撲街,來的太慢,讓老子吃了好幾天的西北風!”

  艾大差倒是不懼眼前四人的嚴陣以待,他只是如蒼蠅一樣興奮的搓著手,看著小鐵肩膀上的棺木,他對眼前人大喊到:

  “怕什么怕?老子這次不是為這折鐵少年來的!自然不會與你等動手...

  快!把仇不平的棺木給老子!

  老子已經等不及啦。”

  “啪”

  艾大差的話音剛落,小鐵就將父親的棺木放在身后,怒氣沖沖,雙眼泛紅的抓起背后重劍,吼叫一聲,便朝著一臉愕然的青陽魔君撲了過去。

  “你這狗賊!竟要辱我亡父遺體!欺人太甚!”

  “吃我一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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