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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陰差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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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魯之地多名山大川。

  正派五門中的道教圣地泰山玉皇宮,就位于齊魯之地,除了玉皇宮之外,各個名山大川之間,也有一些本地的門派。

  雖然不如正派五門那么天下聞名,但放在齊魯之地,也是響當當的名號。

  除了因為近二十幾年都地方不靖,導致武風盛行之外,齊魯之地還是圣人故里,夫子的學問要在這里,才能學到最正宗的。

  因而,不管是南朝,北朝,每年都有年輕學士慕名而來。

  但這齊魯多兵災,所以敢來這里求學的學士,要么是家中背景很強,要么就是身懷異術。

  最后一類,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了。

  這一日,齊魯之地首善之城濟南府,這靠近黃河邊還有大運河的繁華之地。

  在一處街邊二樓上,從蘇州游歷至此的花青公子,正坐在窗戶邊,欣賞這山東人文風光。

  這打扮的和飽學之士很是相似的仙門中人,詩性上來了,便打算吟詩一首。

  結果剛開了個頭。

  花青公子的目光,就被兩個正從碼頭那邊走來的人影吸引到了。

  一高一矮。

  一男一女。

  一大一小。

  男的身穿黑袍,背負木匣,頭上戴著黑色輕紗遮掩的斗笠,但臉上還帶著古怪面具,長發飄飄,消瘦了些。

  女子嘛,是個半大丫頭,穿著粗布長裙,扎著丸子發髻,背著包袱,在發髻上還系著紅色飄帶,看上去元氣滿滿,青春活力。

  兩人似是兄妹,手牽手行走在街道上,女孩手中拉著馬韁,正對那消瘦男子說些什么。

  花青公子站在窗戶邊,手中折扇唰的打開,搖來搖去。

  他不認識這兩人。

  但作為從小在昆侖仙池長大的仙門弟子,他看的清楚。

  那女孩年紀雖小,卻靈氣滿溢,步伐輕盈,必然修有上好輕功,而那男的,除了那輕紗斗笠之下的面具之外,看上去有些不起眼。

  但那男子身上,卻有股特殊的氣息。

  花青不會認錯的。

  那是和自己很相似的氣息。

  這男子,要么也是仙門中人,要么,就是學了仙家功法,還有他背后那個長條木盒。

  即便是在這嘈雜的街道上,依然有股空靈之意。

  仙門弟子,雖然如今靈氣枯竭,也走了武道,但終究是有一副好眼力的。

  “有趣,有趣。”

  花青公子臉上掛著那標志性的溫和笑容,他合起折扇,在手里敲了敲。

  他說:

  “這兩人,倒是比那圣人之學有意思多了,既然要游歷紅塵,不如跟上他們看上一看...”

  片刻之后,肩膀上掛著白色毛巾的店小二將貴客點的好酒送入包廂,卻愕然發現,這房門緊閉的包廂里,已經空無一人。

  唯有桌角放著幾兩碎銀,剛好夠這壺酒錢。

  店小二收起酒錢,左右看了看,偷偷給自己倒了杯酒,小飲了一口。

  美酒醉人,但他心里仍有疑惑。

  之前那頗為溫和,也有氣度的白衣公子,去哪了?

  之前說了,齊魯之地多名山大川,也有水澤環繞。

  距離濟南幾百里之外,有處青龍山,周圍水澤蔓延,是濰坊與臨沂之間的平原之地,這里本無人知曉,直到十幾年前,有伙賊人在此地落草為寇。

  大約是這青龍山名字起的好,這十幾年下來,那伙賊人的名聲已經傳遍了天下。

  它喚名是非寨。

  乃是天下綠林第一寨!

  寨主名為仇不平,乃是天榜高手。

  與那魔教七宗的宗主們并列天下邪派十大高手之一,使一手凌厲槍術,手中握有兵器譜無上十二器中唯一的長兵。

  據說乃是天下兵家寶刃,悍勇第一的百鳥朝鳳槍。

  說起這是非寨寨主仇不平,確實是個傳奇人物。

  他乃是前楚瑯琊宮學士,十足的飽學之人,圣人門徒,前楚滅亡后在南朝為官不順,便隱于山東老家。

  但家國傳承時自有混亂之事,仇不平回了老家沒幾年便遭遇亂兵洗劫。

  家人被屠滅一空,仇不平深躲過一劫,又感命運不公,便棄文從武。

  當時他已經二十多歲了,已經過了練武的最佳年紀。

  但卻不知從哪得到絕世寶兵。

  起先是單打獨斗,一人屠滅那伙毀了他家的亂兵,后來又糾結活不下去的鄉民,殺得人頭滾滾,破了幾座城,殺死昏庸官吏,占山為王。

  仇不平自號“不平槍”。

  專管天下不平之事,專殺狼心狗肺,魚肉百姓之人。

  又因其行事癲狂,不受道義束縛,既有主持正義之時,又有殺官造反之行,自然不能被列入正派之中。

  據說當年魔教教主張莫邪還邀請過仇不平入魔教。

  但被后者斷然拒絕。

  自那之后,他與自己的是非寨便在江湖中自成一派,也是樂的逍遙。

  “啪”

  這一日天蒙蒙亮,在水澤包圍的青龍山上,是非寨聚義廳前,便有鞭子抽打的聲音響起。

  兩個嘍啰被剝去上衣,架在木樁上,又有兇悍之士手持皮鞭,沾了鹽水,狠狠抽打。

  周圍聚了很多人,有寨中頭目,亦有新上山的嘍啰,零零散散的聚了幾百人,卻無人說話。

  整個廣場上只有皮鞭揮下,和嘍啰慘叫的聲音。

  在聚義廳前,青石臺階之下,站著一個身穿皮甲,身高七尺的虬髯大漢,腰間插著兩把板斧,面相兇惡,不怒自威。

  “三當家讓你們去招募人手,臨行前反復叮囑你等,不得襲擾民眾!”

  那虬髯大漢冷笑著開口,他的聲音在真氣加持下,回蕩在整個廣場上。

  “我等這是非寨,可不是其他那些打著‘替天行道’的名義,行傷天害理之事的土棍惡霸。

  自大當家建立是非寨起,我等這十幾年里,雖然手中不少人命,但何時做過大惡之事?

  你等剛上山時,便有執法頭目對你等耳提面命,但現在看來,那些教導都沒往你等心里去!

  仗著我是非寨的名頭,肆意襲殺商隊,還欲害人性命!

  被打的屁滾尿流,逃回山寨,還想著搬弄是非,帶人去找回場子...你們真當這是非寨沒有明白人?”

  這大漢冷笑三聲,大手一揮,厲聲喊到:

  “這等不服規矩,欺上瞞下,擾民害命的雜碎,還留著作甚!左右,予我狠狠的打!打死為止!

  這最近山寨來了不少新面孔,也給他們好生立立規矩!”

  這話一出,那行刑大漢的鞭子便越發凌厲,打的那兩個嘍啰痛不欲生,但嘴里塞著白布,根本喊不出來。

  他們今日,真要被活活打死了。

  此時人群一陣騷動,嘍啰們讓開道路,眾頭目也對后方來人抱拳行禮。

  來者是一個身穿黑色長衫,手握白紙上,留著山羊胡,帶著文士方巾的男子。

  看上去挺瘦弱,行走之間笑瞇瞇的,倒是頗為和氣。

  他與眾頭目見了禮,便走到聚義廳前,對那虬髯大漢抱拳行禮,他說:

  “二哥,此番是我的錯,我御下不嚴,連累了山寨名聲。”

  “三弟,莫要這么說。”

  那虬髯大漢臉色溫和下來,他在文士肩膀上拍了拍,說:

  “這也怪不得你。

  南朝狗賊窺視我山寨,此番來勢洶洶,吸納新人加以訓練,這是必要之事,只是魚龍混雜,人心鬼蜮。

  出現這等渾水摸魚的雜碎也不奇怪。

  這段時間倒是讓三弟費心了,我劉俊山是個粗人,這事也幫不上三弟的忙。”

  這大漢嘆了口氣,說:

  “好在事情沒鬧大,還能處理。”

  “嗯。”

  那山羊須的文士點了點頭,他看也不看快被打死的兩個嘍啰,而是揮起手中白紙扇,也朗聲對廣場上的人說到:

  “諸位,莫不要以為今日二當家把大家找過來,是為了打殺威棒。

  這是個教訓!

  我等都是齊魯人士,生在此,長在此,家鄉這二十多年亂局,沒人比我等更清楚,若不是真被逼得活不下去,誰會上山來做這等亡命買賣?

  但諸位兄弟,大家都是吃過被欺壓的苦的。

  既然自己受過苦,那又豈能再當個惡人,把自己受的苦壓在平民老百姓身上?”

  文士做了個四方揖,他說:

  “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吳世峰也相信諸位都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子。

  但今日,我也把丑話撂在這,諸位聽好了!

  若是誰覺得我是非寨規矩大,不自由,那便去糧臺領了干糧,下山去就是,大家好聚好散,留一份江湖情誼在。

  我等絕不阻攔!

  但若是決定留下來,共聚大義,便要守山寨規矩!”

  這三當家吳世峰那和和氣氣的語氣,徒然變得陰冷三分,就如寒風吹過整個廣場。

  他說:

  “若是有人膽敢再犯,管不住手,去做那傷天害理之事,就算這老天饒過你,我是非寨可絕對不饒!”

  “諸位兄弟,可聽清楚了?”

  眾人齊聲應諾。

  人群中那些有其他心思的,仰慕是非寨名氣,新上山的人里,也有些感覺脖子一陣涼意。

  盤算著,要不要今日就下山去。

  這是非寨,規矩也忒大了些!

  天下土匪,哪有不搶劫害命的?

  這是非寨到還好,不許欺壓百姓,不許隨意害人性命,連奪個女子上山快活都不行!

  這般嚴苛,簡直比去當兵匪都差太多了,留在這,受這鳥氣作甚?

  還不如一走了之,尋個其他去處,逍遙快活才好!

  不多時,持鞭的漢子抓著鮮血淋漓的鞭子,上前一步,對二當家和三當家說:

  “兩位當家的,行刑完畢!”

  “嗯。”

  三當家吳世峰擺了擺手中折扇,隨口說:

  “去尋兩具薄皮棺材,葬了就是,到底是兄弟一場。”

  那持鞭漢子大步離開。

  但片刻后又走了回來,他手里捧著一樣鮮血淋漓的玩意,遞給二當家劉俊山,他說:

  “當家的,在那尸體上,找到了這個,好像不是一般東西。”

  “哦,我看看。”

  正在和三弟說話的虬髯大漢也不顧那玩意沾滿鮮血,拿起來,隨手擦了擦,發現是一塊頗為精致的小玉鎖。

  但這粗人欣賞不來,便要交給手邊下屬,送去糧臺充公。

  “慢!”

  三當家吳世峰卻阻攔了下來,他用一方手帕捻起那玉石,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在那玉鎖后方,有兩個隸書大字。

  在看到那兩個字時,吳世峰表情突變。

  “二哥,快隨我來!”

  這匪號“鬼書生”的三當家撩起長袍,便快步走入聚義廳中。

  虬髯大漢劉俊山愣了一下,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雖然叫“聚義廳”。

  但這建筑物并不是其他山寨那種粗制濫造的房子,而是一棟三層小樓,修建的頗有齊魯之地的風格。

  在這小樓裝飾簡譜的書房中,是非寨寨主,天榜高手仇不平,正在揮毫潑墨,手書丹青。

  這仇不平比起天下第一綠林豪杰,倒更像是個中年飽學的文士。

  他瘦瘦高高,穿著黑色儒衫,留著文士髻,灰白頭發理得非常整齊,手握狼毫筆,左手抓著右手寬大的袖子。

  筆走龍蛇,寫字時頗有一番大家風范。

  在他背后的書架上,更是放滿了經史子集,而且不只是附庸風雅的裝飾品。

  從那些書的磨損程度來看,這些書是經常被翻閱的。

  仇不平生的一張方正的國字臉,雙眼炯炯有神,留著八字須,嘴唇微薄,抿起時便有股孤寂的氣質。

  他很沉默。

  自當年遭遇家破慘事后,他便一直很沉默。

  “大哥!”

  吳世峰匆匆而來,劉俊山跟在他身后,兩人走入書房,正在練字的仇不平便停了手中毛筆,將狼毫筆放在硯臺上。

  他抬起頭,用眼神詢問三弟,有何要事?

  “這個!”

  吳世峰上前一步,將染血的手帕和其中的那塊玉鎖遞給仇不平,后者在看到那玉鎖形狀時,孤寂的眼神便有了幾絲變化。

  他站在書桌之后的身體,如鬼魅閃現一般,出現在三弟身前,劈手躲過那玉鎖,反過來。

  “云舒”

  兩個字映入眼簾。

  這小小書房里似有一股沉重風暴卷起,壓得吳世峰和劉俊山后退幾步,那是大當家心情激蕩間,不經意泄露出的一股鋒銳氣勢。

  但卻并非真氣。

  “我兒...”

  仇不平的嘴唇顫抖著,他死死的握著手中玉鎖。

  這世人皆知是非寨首領名為仇不平。

  但卻少人知,當年的楚國瑯琊學士,卻是本名仇云舒的。

  而這玉鎖,便是他小時佩戴之物,在幼子出生后,便將玉鎖掛在幼子身上。

  “找!”

  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對二弟三弟說:

  “翻遍整個齊魯,翻遍整個天下,也要找到他!”

  “大哥!”

  劉俊山心直口快,他低聲說:

  “那南朝賊子,還在窺視...”

  “取槍來!”

  仇不平背負著雙手,閉著眼睛,輕聲說:

  “我去會一會那趙廉!兩位兄弟,自去尋我家人。

  此事,不得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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