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詩一劍,一劍一歌!
這不是八尊諳,這是什么?
圣辛臉色更加凝重,哪怕明知道如果真是八尊諳親至,祂不可能帶著祖神滅法大劫而來。
可一步歸零帶來的壓迫感著實還有殘余,即便遠處之人只是三分相似,也足以亂人心神。
“鏗!”
還不待人多思,天外劍吟聲已動。
從東域而來的兩道寒霜之徑,將天與地劃分開來,開辟出了中間的空白。
遙遙望去,似可見中間出現了一道青衫白袍身影,踩在云端漫步逼近,卻沒給人瞧清其面容的時間。
只一招手。
萬千靈劍之名,滔滔名劍之力。
便得祖樹劍麻喚召,在其身后凝聚出了一柄懸天的寒霜巨劍,將人心神完全牽引了過去。
“無劍術,第三境界,霜吹岳!”
三境!
妥妥的三境之力,企及祖神戰力的層次。
這一劍,竟是繼八尊諳大夢千秋、傾世劍骨之后,又一劍驚艷亮世的第三境界。
它在東域葬劍冢上空凝聚,以無化有,又在漫天寒霜如龍咆般吹襲中域之時,巨劍風碎消逝。
再現之時,卻已越渡浩瀚東海,霜凍無盡波流,出現在了圣祖之相前頭。
“咔——”
圣祖之相,才堪堪有所動作,猛然整個身軀一震,被霜寒氣息打斷了行動。
分明也無凍成冰雕,圣祖之相動作卻兀自遲緩了上萬倍。
“阻我道法調用?”
圣辛心駭,瞧出了這一劍的瘋狂。
祂的每一次呼吸,都有劍力化作的霜寒顆粒被吸納入體,卡住了靈技、印決、天道等的調用。
祂的每一步行動,肌體、靈魂,乃至神意之間,都被塞入無形的冰晶,令得動作慢了預計的萬分。
而當心神內斂,想要去找尋這些掣肘之時,那些分明有形的力量,又化作無形的存在。
看不見、摸不著。
除非在短暫時間內,堪破這一劍的本質,也將無有之道,修到對面的高度。
非如此,破不得此劍!
霜寒之劍,劍鋒直指圣祖之相眉心,狠狠穿刺而去,直欲逼迫圣辛退離時境通道。
圣辛卻是一聲長嘯,戰意反被激發了出來。
“卻奈我何?”
歸零祖神,怎可能就此被逼退?
既然道法無得借調,那就啟動圣祖三兵,瞧一瞧到底這是無劍術第三境界強,還是祂的圣祖三兵更勝一籌。
“去!”
腳下胎元母棺一翻,直接化作萬丈大小,攔在寒霜之劍前,狠狠往前一撞。
嗤啦一聲,那看似有萬鈞之重的霜寒巨劍,卻迎著撞擊消碎了。
下一息,劍身再凝聚,前后仍舊有形,中間卻是虛無,應是頂著胎元母棺的撞擊,“穿”了過去!
“無劍術!”
“這才是無的真諦,根本不硬撼鋒铓!”
“無劍術的第二境界天棄之,以棄離萬種之白日,詮釋了絕對的陽,這霜吹岳,卻是陰到了極致,連胎元母棺都能無視掉?”
霜寒巨劍,越過胎元母棺,直接釘在了圣祖之相眉心處。
嗤啦一聲,竟當著世人之面,直接刺穿了圣祖之相頭骨。
五域頓時嘩然。
掌杏可見,圣祖之相一傷,時境通道前的圣辛,眉心處也裂開了一道血痕,有黑金色的血液流淌而下。
“圣辛,傷了?!”
沒來得及慶祝,天外卻是轟鳴一聲炸響。
圣祖之相傾盡全力,卻不防守,而是在胎元母棺試出了霜寒巨劍的強度后,直接將熄道玄尺遠拋而去。
同樣是冰藍色的光影,卻從中域掠向東域,狠狠抽在了那祖神滅法大劫鎖定的身影之上。
“嚯!”
卻是風碎一聲吟。
那青衫白袍劍客的身影,也跟著風化消失。
同一時間,祖神滅法大劫劫云,直接從東域遠遁,來到了圣辛頭頂之上。
“這是……”
顯而易見,這不是圣辛也要渡劫了!
而是劫云追著人來,說明那使出三境之劍的古劍修,一步來到了中域,來到了時境通道旁。
“溫庭!”
五域各家金杏畫面,同時定格。
卻見時境通道旁,圣辛眉心處溢血,瞳孔放大,身前卻旋舞來了道“身姿曼妙”的身影。
同古往今來所有古劍修都有不同,他固然也生得挺拔,臉上卻施有粉黛,化著濃濃的戲妝。
他不是御劍而來,更無無塵脫俗之氣質。
而是赤著雙足,踮著腳尖,水袖高揚,一邊旋轉一邊舞了過來,嘴里還有戲腔吟哦,高聲歌唱:
“啊啊,風花冷”
“啊啊,霜吹岳”
圣辛猛地出手,往前一捉,就要掐住溫庭的脖頸,將之歌聲掐斷。
嗤一聲,溫庭身軀破碎。
連帶著九天雷劫轟下,竟也沒能擊中他的形體。
一轉眼,這家伙去到了圣辛背后,背貼背,徑直將頭顱枕在了圣辛肩膀之上,倒頭后水袖再揚,歌聲響遏行云:
“啊啊,奴家歌一曲,凍徹云中闕”
那高揚的青白色水袖,擊中了威嚴的圣祖之相。
竟在一瞬之間,將之凍成了冰雕,將整個世界都凍得死寂。
“唱、唱著就出來了?”
這著實給五域世人開了眼界,連帶著圣辛肩膀被枕,偏過頭去后,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白花花的鬼臉,目中都多了不可置信的色彩。
溫庭……
這是溫庭?
七劍仙的溫庭?
他的精神狀態,著實有點太美麗了。
分明不像是一個古劍修,而像是被打入冷宮三十多年已經失心瘋了的妃子,終日唱戲,唱得不知天地為何物,只滿心沉醉在自己的藝術里。
“滾!”
圣辛暴怒,神魔瞳幾近眥裂。
近在咫尺的一記神墮,是蓄了許久沒有打進虛空島的極致攻擊,直接轟在了溫庭的心神之上。
嗤啦一聲。
溫庭,又遁形化無了。
圣辛眼皮猛地一跳,圣念一掃間,卻見那完全被凍住的圣祖之相前頭,踮著腳尖出現了溫庭的身影。
“啊啊,心不平”
“啊啊,念不平”
“啊啊,東山自請劍,奴家把歌行”
水袖飛揚,長擊圣祖之相。
八尺之軀,對標千丈之巨。
那水袖打出,竟又卷起天地寒霜一片。
偌大圣祖之相,儼已被凍成冰晶山岳,水袖又將那完全刺透圣祖之相的寒霜巨劍,狠狠往上掀起。
劍身一撩,天地炸碎冰晶。
圣辛悶哼一聲,眉眼有著驚撼,祂的祖神意象,竟被溫庭一劍斬了。
“放肆!”
兩次中劍,圣辛已經分析出了溫庭的戰斗方式。
從無到有,如由陰轉陽,分明暗合八尊諳兩儀之道,再以“易”劍的方式,短暫爆發超過一尊的力量。
這劍固然妙到毫巔,卻并非無懈可擊。
“無狀態下,連我、連祖神滅法大劫,都難以傷他分毫。”
“但他若想傷人,則必須從無狀態轉至有,如此情況下,便是極致虛弱期。”
“一擊,便可將之斃命!”
圣辛完全可以不受霜寒巨劍的斬擊,只要退就行了。
可祂退不得,因為即便是溫庭使出了三境之劍,祂不得不騰出一只手來對付。
另外一只手,卻萬不敢撤掉天地封煉,撤掉對時境通道的封鎖。
這通道鎖住,自己只需要對付一個冷宮戲子。
這通道若開,時境里頭出來的,那完全是不亞于八尊諳的怪胎。
孰強孰弱,圣辛心頭自有定奪!
“傷我之意,今日這劫,你卻是不可能渡過去了。”
抬眼一眺,圣辛抓住了溫庭另一個破綻。
祖神滅法大劫!
三境之劍固然殺傷力極強,溫庭若想持續作戰,必須封祖。
只要封祖不成,他的寒霜巨劍,他的霜吹岳,又能斬上幾次呢?
“熄道玄尺,去!”
并指一引,那打至東域的熄道玄尺,去而復返,竟是拍上了九天雷劫。
熄道玄尺,本身就要熄滅一切道法的特性。
在歸零祖神的加持之下,一擊命中,祖神滅法大劫都得化作飛灰。
而雷劫一斷,溫庭得不到洗禮,連神蛻都蛻不得,哪什么封神稱祖?
嚯一聲響,破風聲起,熄道玄尺才剛返程,就要轟上九天祖神滅法大劫。
溫庭身姿一旋,出現在了雷劫下方。
五域掌杏即刻聚焦,卻見那戲子偏頭側首,姿態拿捏,蘭花指半掩朱唇之前,娥眉微蹙,我見猶憐:
“啊啊,云中君”
“啊啊,闕中人”
“啊啊,仙家溫仙釀,待君開天門”
伴隨抑揚頓挫的戲腔唱起,溫庭身后綻生萬丈霞光,匯成一扇滿含道韻的玄妙門。
云霧縹緲,門扉緩開。
內里光霞四溢,隱晦勾勒出了若有若無的一道道古劍修身影,各自或斜劍、或睥目、或怒眉……
玄妙門內,劍念波涌。
溫庭凌空輕點步,雙袖再起舞,漫天寒霜重聚,在身前化作一柄霜寒巨劍,直接轟在了熄道玄尺之上。
“隆——”
素有無可匹敵之勢的熄道玄尺,硬生生被霜寒巨劍逼退,打入了東海之中。
這一劍點去,力道之絕,貫透力之絕,絕上極巔。
圣辛卻是凝眸并指,儼然把住了溫庭無有形態轉換的命脈,同時一指點去,便是彼時直接指殺梅巳人的那一招:
“金玄指!”
師尊,危矣!
底下觀戰者,葬劍冢顧青三便修習無劍術,自然一眼看得出來,師尊的無有轉換,已被圣辛識破,當即心都揪起。
可預想中,本該直接風碎消逝,暫避圣辛一指鋒芒的師尊,竟半步不退。
相反,一劍鎮落熄道玄尺后,他竟側目對上魔祖,一臉肅殺,一副硬碰硬的模樣:
“啊啊,天門開”
“啊啊,玄妙來”
“啊啊,奴家心中劍,分云破霧靄”
水袖卷起,盤于腕上。
溫庭兩手并作劍指,當著金玄指射來之際,合掌遙遙點向時境通道旁圣辛本體。
卻不是針尖對麥芒,想要以攻代守。
而是任由金玄指洞破自己喉嚨,也要卡著圣辛這一指發力后搖,將攻擊斬向圣辛維持天地封煉的左臂。
“霜吹岳,破!”
一束金光破九霄。
溫庭硬接一指,脖頸破開血洞,連帶著半個下巴都被擊碎。
這個瞬間,連帶著九天祖神滅法大劫都是一震,顯然是察覺到了渡劫者身靈意開始渙散,不必再有雷劫降下了。
卻又幽藍斬圣辛。
溫庭劍指點出的那一劍,化作一柄纖細修長的寒霜之劍,在自身被擊碎的同時,劃破長空,直接斬下了圣辛的臂膀。
“嗤!”
血色拋灑。
五域齊齊瞠目。
連圣辛都有些不敢相信,這戲子竟如此決絕,賭上生死也要斷自己一臂。
祂急急忙翻身,祖神之力調起,直接將斷臂敕成化身,勉強維持住天地封煉。
九天之上,目睹此狀的溫庭,有如絕境中回光返照,雙目中裂開劍芒。
他的腳下,旋展出璀璨的劍道奧義陣圖。
那圖道紋蹁躚化作,隱約間又匯成涓涓細流,最后拼成了滔滔劍氣長河,其上一個個古劍修身影陳列而出。
有遠古時代的劍祖、風無痕,有花未央、城雪、小黑,有蓑衣客、太一上人、羚藏,有饒妖妖、谷雨……
最后,竟幾乎要凝實出八尊諳的身影!
“道也夢中來,青居心上請。”
“覺時花未央,劍罷孤樓影!”
這劍辭一出,五域之人頭皮發麻,連圣辛都心神一悸,生出恐怖。
太熟悉了!
八尊諳的劍!
幻劍術,第三境界,大夢千秋!
真要被他扯入夢境,區區一個祖神化身,溫庭隨意一劍便可斬斷,時境通道根本就守不住。
更別提劍氣長河之上,還凝聚出了八尊諳的身影,萬一八尊諳也跟著被請過來,哪怕只是請來了一縷意志……
阻下他!
魔祖匯納萬般靈意,祭出一滴祖血,陡于眉心處裂開一道豎瞳之紋,靈魂烏光遙遙射出:
“定魂睛!”
咔——
這一下,毫無逼退之余力的溫庭,徑直被射中。
那一劍大夢千秋起了九成,功虧一簣,直接原地坍碎,化作漫天銀白劍光。
“胎元母棺,封!”
圣辛是真有些怕了,不敢再給這家伙半點機會,鬼知道他會不會再獻祭點什么,施出一劍。
胎元母棺直接從后往前,將無有招架之力的溫庭,封入棺中。
伴隨棺蓋一釘,塵埃落定。
九天祖神滅法大劫乘興而來,敗興而去。
那一時唱響五域的悠悠戲腔,終止步于此,道未成,胎死腹中。
“三境,也只能斷祂一臂嗎……”
南離界外,茍無月耷著眼皮,緊了緊手中奴嵐之聲,無聲一嘆。
他不會出手。
因為他看不見半分成功的希望。
拋開需要守候的時境通道不談,這連圣辛萬分之一的實力,都沒有逼出來。
上去,就是送死,沒有半分例外!
“呼。”
時境通道旁,圣辛長舒一口氣,有驚無險。
歸零祖神哪怕要維持住時境通道,卻也是被正面斬了一臂,古劍修的無上限,祂是再一次領教了。
然而……
“到此為止了。”
五域所有絕唱,總算唱罷。
回過頭,圣辛剛想去回收自己的祖神化身,繼續維持天地封煉,等待記憶之樹的完全成型。
便在這時,底下又炸響一道狂烈之聲,鏗鏘決絕,像是被古劍修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給刺激到也發瘋了: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