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舍……藥祖……”
鬼佛界生種之內,祟陰全部意識回歸,腦海里只剩下這一個頑固的念頭。
是的,祂放棄了。
十字街角那具集吞噬、衰敗、不死的身體,祂覬覦太久,甚至也是第一個得到它的人。
畢竟,天人五衰早早便用血世珠封圣,一直都在祟陰掌控之間。
這步后手棋,祂本十拿九穩。
現如今,煮熟的鴨子終究還是飛了。
“道穹蒼……”
“道穹蒼!”
說是半途而廢也好,說被道穹蒼嚇住了也罷。
祟陰知道自身狀態如何,聽完十字街角那臟人一番話語后,更是堅持不下去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再要這樣折磨自己下去,說不得就不止是被道穹蒼恐嚇、影響,到最后還得一點點被滲透到死。
虎落平陽被犬欺。
然話又說回來,道穹蒼固然有罪,徐小受亦是幫兇,有機會這仇祟陰一定要報仇。
說到底,虎又為何會落平陽呢?
這一切,不都要歸咎于藥祖嗎?
若祂不想將自己煉為世界樹,植種出一個新天境,有后頭這些破爛事嗎?
“神農百草!”
祟陰回歸生種,思緒跟著落到導致自身現狀的始作俑者上去。
祂越想越氣,越氣就越憋屈,越憋屈就越感到壓抑,以及壓力。
好像整個世界都在針對自己,這其中便以藥祖為首,既如此,何不將如今自身所遭遇的一切,讓祂也嘗嘗?
“不對、不對……”
祟陰卻猶自能冷靜回來。
祂便是指引鼻祖,祂總覺得自己不該如此輕易放下對道穹蒼的仇恨,這邊討不到好,就轉移到那邊藥祖身上去。
可要在“藥祖”、“道穹蒼”中二選一,思來想去,還得是藥祖罪大惡極。
這才是真正應該去尋仇的對象。
遇強則軟,遇弱則硬,規避首要敵人藥祖,去尋一個區區道穹蒼的仇,這還叫祟陰嗎?
“不對、不對……”
祟陰依舊覺得自己被污染了。
就在方才,就在北槐的記憶深處之中。
那無數道記憶烙印打進自己意識深處之中,道穹蒼絕對給自己動了什么手腳。
可思路來回在藥、道二者身上騰轉,道穹蒼那邊,祟陰是真已無計可施。
祂倒是想動血世珠中的神亦手指頭。
可是,祂卻不蠢,知曉連動北槐都如此下場,若去動那根已落在道穹蒼手中的神亦手指頭,不得更被耍得團團轉?
而當思緒落到如何去算計藥祖時,那真如便秘千年后找到了法子得以一瀉千里,算計思路跟不要錢似的直接涌了出來。
“藥祖正在歸零,暫時無法控制生種,完全可以付出一部分代價,將生種內屬于自己的力量奪回來……”
“藥祖既敢以‘術種’為‘生種’,以生命之變令得自我形態發生改變,為何不能起一術,反將‘生種’視為異常‘術種’,藉此反溯藥祖,乃至影響到祂?”
這般之術,祟陰頃刻便能煉就。
否則祂此前也不至于通過生種,還能帶徐小受一觀悲鳴帝境中藥祖狀態。
“既如此,何不趁著這段時間,將力量凝聚回來,搶在藥祖歸零時,通過生種與藥祖間的聯系,直接奪藥祖之道?”
羸弱狀態的祟陰,當然知曉自己不可能奪道成功。
可此時祂卻知曉,自己并不是一個人在戰斗,道穹蒼那個臟人也想算計藥祖。
且關鍵時刻,北槐定也會奪道。
祟陰進過那具身體,知曉憑借北槐那頑強意志,道穹蒼暫時都奈何不了他。
也就是說……
多管齊下!
在各路都想針對藥祖的情況下,屆時藥祖才堪堪歸零,就算祂渡過了合道期,猝不及防下,又有幾成勝算呢?
就算大家都奪道失敗,是否也能從藥祖歸零之力中,瓜出幾口湯來喝,滋養自身呢?
須知,藥祖可不是八尊諳。
生命之道、輪回之道,本質上就不是純粹的戰斗之道,并不以戰斗見長。
術道,若得生命能量滋養,令得祂祟陰狀態恢復一些,于戰斗層面,卻是完全不遜色八尊諳。
屆時,藥、道、北、徐,各方宵小,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對、不對,還是不對……”
思路,太順暢了!
仿佛祂祟陰生來就是為了此刻,就是為了奪道藥祖。
若無從察覺自己這般思慮,定也是受了道穹蒼影響,祂祟陰還能叫祟陰?
努力從思維慣性中掙脫……
祟陰卻慘然發覺,除此之外,自己竟真已無計可施了。
祂已窮途末路,跟徐小受合作不上,跟道穹蒼有仇,跟藥祖是“被煉”與“反煉”的關系。
唯一還能想到的破局之法,便是外力介入,助自己一把,那也就只剩下個魔祖。
可是,以魔之貪欲,也就如今還有神亦制約著。
真要讓祂騰出空來……
在魔祖的角度下,是同藥祖瓜分一個新天境好呢,還是幫助一個祟陰恢復狀態,養虎為患好?
“奪舍……藥祖……”
千般萬般,歸于這般。
明知這是道穹蒼的奸計。
明知藥祖歸零之時,自己真敢去奪舍祂,道穹蒼必然還有算計。
可思來想去,那姓道的這一步明棋,自己除了陪祂走往下走,竟沒有別的路了。
祟陰,沒有選擇權!
除了殊死一奪,在道穹蒼這道陽謀下殺出一條而今尚未見著的生路來,別無他法!
“小瞧他了……”
到了這個時刻,祟陰才意識自己之前忽略掉的,是怎樣的一個對手。
但許是不甘,許是仍不信邪,說到底其實還是亂局適合道穹蒼這類陰險狡詐之徒。
真要一對一單打,大家都是全盛狀態,祂祟陰何曾懼怕過誰?
“忍住。”
為今之計,只有一忍。
祟陰壓下心頭怒火,品回此前觀八尊諳成道而有所得的感悟,開始燃燒自我。
“術種萬變……”
祂窮盡最后氣力,徹底放棄過去、當下之我,令得自己進入毫無定型的未來之我當中去。
藉此,過去、當下養出的自我必然是將“迷失”了,卻說不得能掰回一局來。
至于未來之我如何發展,是否還是自我……
再說吧!
最起碼,得先蓄來一口能開得出逆禁輪生的力量,發一次光,否則奪道藥祖之時,連跟道穹蒼爭一爭的籌碼都沒有!
“血祭·術種萬變!”
十字街角風聲暫時停歇。
鬼佛界生種從外頭看也無任何異常。
道碑送冢下的念祖魁雷漢,更已難再發出半點聲息。
一切有如塵埃落定,只剩下正面戰場中,神亦持棍佇立,睥睨八方,鎮得五域死寂無聲的無敵畫面。
可即便是到了祖神隕落的道音唱絕之時,五域之人也都難以接受這般殘酷現實:
“寒祖,真隕落了?”
大部分人對寒祖的印象,還停留在祂帶著熄道玄尺登場的那一刻。
多么輝煌!
一門雙祖神,子成父也成。
縱使剛出場就小小吃了一癟,眾人也都相信,寒祖還有大量手段沒出。
那可是五大圣帝世家家主之首封就的祖神,再不濟不至于跟個路人一樣,三兩下就給神亦秒了。
事實卻是,神亦只發起了一次沖鋒。
寒祖手段盡出,也沒能攔得住他的野牛沖撞,硬生生從身靈意三層面,給打到身消神隕。
“生女當如香杳杳!”
甚至有人打出了這般口號。
普天之下,能制衡得了神亦的,怕也就是“英雄難關美人關”這一句了。
而在神亦也暫時歇定,戰音無敵之際,又有人瞅見,不止熄道玄尺滅了光芒,主動閃避。
就連寒祖道隕之地,也有虛幻黯淡的黑色煙霧匯聚凝成,刷的便往北方撲去。
“寒祖?”
“祂還沒死?”
“果然,我就知道,寒祖不止如此!”
只有那一部份長于意道的煉靈師,能瞅得這抹一閃而逝的意識煙云。
可轉瞬之際,卻又反應過來,寒祖隕落,連道音都唱停了,怎可能還存有一縷意識?
君不見,就在祂那道隕之地上,正有大道精化凝結,緩緩凝成一方古字:寒!
“本源真碣……”
有華祖的“華”字在前,多多少少大家也知曉,當這“寒”字出現,意味著寒祖幾無復生可能。
如此看來,那一抹黑煙,便不見得是寒祖的殘意,相反很有可能是魔祖。
畢竟,顧蕭淚三人,有喜方丈,以及寒祖的到來,都是為了掩護魔祖之軀的退場,顯然都是受了魔祖指引。
而連五域世人都可部分瞅出的真相,神亦又怎會看不到?
“魔祖之意……”
他早前放下魔祖之軀,令其有機會駕胎元母棺,去北域劍樓尋魔祖之靈合體。
真是因為被阻攔下來了嗎?
只是因由熄道玄尺的出現,神亦約莫一道直覺,覺著身靈意三道的魔祖之意,大概率寄在寒祖月宮棄身上。
他盯死魔祖之意便是了。
身與靈合,若缺一意,魔祖拿什么跟自己打?
對于戰力的判斷,對于自我的認知,神亦可太清楚了,他清晰無比知道自己當下處于怎樣一個戰力地位。
三合一的魔祖,或能帶來一定威脅。
但只是身靈合體的魔祖,對三界神亦,造不成任何殺傷力。
“此意,歸我!”
神亦腳踢霸王,頓時棍影纏身,追著魔祖之意飛掠而去。
卻在此時,毗鄰北海,原桂折圣山舊址處空間破裂,射出一道身影來,擋在了神亦去路上。
“那是……”
“萬祖之祖,燼照老祖?!”
五域有人眼尖,借著掌杏傳到畫面放大,便瞅清楚了那手腳皆帶著鐐銬的老人家,到底是何人。
燼照老祖此時心情,可謂是五味雜陳。
首先,他只是圣帝。
其次,對于神魔大戰,他并無半點想法。
最后,他發誓他的立場是圣奴,作為白脈三祖之一,他無條件支持八尊諳,支持神亦。
但不知為什么,看到神亦滅掉寒祖,要去追魔祖之意,腳自己動了,力量自行催使了。
“撲撲——”
一朵白炎跳出手掌心。
燼照老祖在頃刻之間,亮出了自己的本源之力,天火,燼照之心。
并且是毫無保留,傾力施為,甚至開始透支自身潛力。
燼照老祖封圣帝太多年了。
他太曉得自身狀態,不是祖神指引,而是被祖神控制了!
可他發誓,這一路走來,從誕生開始,到虛空島囚禁結束,他就沒見過魔祖,自然和魔祖不可能有任何瓜葛。
唯一有可能成為的祖神后手,怎么說也只能是藥祖的后手吧?
畢竟,此前生浮屠之城空間炸開,裂出一棵蒼穹神樹,某種意義上講,那是生出了自己的母親,自己應該歸藥祖管才對。
“我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神亦提棍呼嘯而來,燼照老祖腦海里兩個自己在打架。
一個在求饒說,殺了寒祖可不可以就不要再殺我了,自己人我是。
一個什么話都沒說,只是瘋狂透支自我,就想攔下神亦哪怕一息。
于是乎,燼照老祖手上火光跳動,繼燼照之心后,又彈出了多道天火,火火交疊,毀滅之力呼之欲出。
“燼照之心、三日凍劫……”
“等等,這不是受爺的能力嗎?”
五域研究天火的煉靈師,當真不少。
哪怕只是初次見到真火,頃刻也認出來了燼照老祖手上亮出來的天火,各自為何:
“絕靈焰朵,聽說是沾之靈力全無,跟禁法結界似的。”
“空澗藍炎,連空間道法都能灼熱的天火,好像對精神力也有恐怖殺傷力。”
“淬玉溫品,毒戾蛇涎,這是兩個極端啊,一個可溫養意道,一個灼之毒穿心腸,無藥可解。”
“還有!化月髓、獄團夢、金熾輪……這不都是《天火圖集》上的記錄嗎,怎么真有人集齊了?”
不要啊……
不可挑釁此人啊……
燼照老祖表情和心情,都痛苦到了極致。
他是吞過許多天火,也憑借自我力量,將這些天火不算穩定但也勉強兼容之了。
可這些東西,既然連面對八尊諳的時候都放不出來,那它們就不應該出世了。
對上祖神!
對上可秒祖神的神亦!
縱使自己能一瞬窮及祖神之力,發出致命一擊,之后又當如何呢,反噬又該何解呢?
放過我吧——
燼照老祖心頭狂呼,卻是面色猙獰。
手上亮出九道天火,猛地將之強行糅合成一簇,形如火蓮。
灼熱的氣浪,在一瞬間拂過中域所有煉靈師的面龐,整個世界都靜下來了。
那輪五顏六色的巨大驕陽,懸掛在鬼佛界上空,剛剛好攔在神亦的去路前。
尚未爆發,眾人已然覺得,便是死去的寒祖復生,硬挨上這一記攻擊,怕是都得再死一次。
哪曾想,整個世界都為之揪心。
神亦卻提棍一路向北疾馳,目光死死追鎖的,依舊還是遠去的魔祖之意。
不可能!
更不可能!
他根本沒將眼前圣帝攔路虎放在眼里,只是路過火蓮驕陽之時,霸王輕舉,闖進火蓮中心之時,唇角一掀:
“老人家,你也想發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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