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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九二章 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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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長燈拖得太久,難免會生變數!”

  圣神大陸,七斷禁時境裂縫之外,星空中扎根無名,長有一株巨大的老槐樹。

  像是虛影,但也足夠真實,至少看上去和真的大世槐沒什么區別。

  老槐樹長長的樹須下垂,無風自搖,樹冠處茂盛的枝葉,隱隱鉤勒出一張巨大的人臉。

  窺不清全貌、記不住五官,總體呈現出的,是一種和藹與慈祥的氣質:

  “為何需要多出一個時辰?”

  “他并無按照計劃行事,該是多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該有想法,生命當以規矩成長,節外生枝,則該剪其枝葉,以示警告。”

  老槐樹枝葉搖晃,在星空中力所波及之處,并未傳念,讓人聞之如沐春風的聲音,可以傳向各處。

  星空死寂,良久無有回應。

  隔著大世槐虛影極遠,有著一座金色的倒佛塔,同樣恢弘,壓迫感十足。

  塔下鎮著一口青銅棺槨,許是年代有些久遠了,此時棺槨已然發黑,里頭不時傳出“砰砰”聲音,像是心跳在復蘇。

  每一次跳動,棺材板都微微鼓起,縫隙處便有黑色的粘稠魔液溢出。

  但流出來后,倒佛塔會降下佛光,將之凈化。

  凈化并不完全,會留下黑色斑點,一次又一次,也許這就是青銅棺槨變黑的原因。

  “神農百草,你太激進了。”

  塔下棺中傳出來聲音,帶著幾分戲謔,“縱有變數,又怎知不利于吾等?”

  “哦?”

  這話一出,另一邊巨大的紫色眼珠轉動,將視線投了過去:“魔祖此言何意,你已知曉變數為何?”

  塔下棺槨毫無動靜。

  看那樣子,有點懶得搭理的意味了。

  “我倒是知曉常有變數之人,名喚徐小受。”巨大的紫色祟陰之眼繼續發言,其實它不是眼,而也是一張人臉。

  只是眼睛的部分占據了九成九,五官中和臉皮等其余多余之物,被眼球撐到了后方去,堆積在一起,如豆子般渺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徐小受擅用計,詭計頻出。”

  “不怕二位笑話,本祖初復蘇時,沒將之放在眼里,還任其身靈意超道化,思量著可以成為一枚更強大的棋子,或可超越愛蒼生。

  “不曾想,最后結果,卻是被他耍了不止一道,連同那道穹蒼,還有八尊諳。”祂有些咬牙切齒。

  老槐樹樹冠沙沙搖動,在星空也有聲音:

  “徐小受,弱子也。”

  “那曹一漢、八尊諳,才有望企及祖神之境,僅在朝夕之間。”

  “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也許他倆便缺這一點時間,本祖是等不及了,我想吞掉壞了規矩的華長燈。”

  塔下棺槨中傳出來譏笑聲:“吞罷。”

  祟陰之眼也嗬了一聲:“怕是在你槐體中,劍開玄妙,給你來上一劍——劍修自古如此,當年本祖亦曾因之承傷,養至今日。”

  “吞不到了……”

  老槐樹聲音和煦,多了幾分遺憾,也沒再搭理祟陰,自顧自道:“時境裂縫有這雷霆之子守護,一時半會難以攻破,若能進圣神大陸,第一時間吞他。”

  “那便是了。”棺中魔祖笑聲再度傳來,祂便顯得氣定神閑,成竹在胸了,“放長線,釣大魚。”

  “魔祖,你究竟藏了什么?”祟陰止不住好奇,感覺魔祖藏了不止一步后棋,想道與藥祖同知。

  星空死寂。

  塔下棺槨毫無動靜。

  隔了一陣,老槐樹才開口:“棺中身、劍樓魂、寒宮意,三道皆齊,萬事俱備,這最后一步,魔祖倒是邁得猶豫,是在害怕什么?”

  “非懼也,貪也。”

  貪婪,于魔祖而言,似從不是一個貶義的詞匯,祂在棺中開口,直言不諱:

  “本祖合道歸零之后,不會虧待二位。”

  “但現下道上的這些阻礙,還需要二位多出些力,多作清掃。”

  祂說得頭頭是道:“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本祖銘感五內。”

  殺千刀的惡心玩意……

  連番被忽視的祟陰,已經開始在心頭罵祖了,好歹祂也是二合一,怎么沒有被回答的資格?

  祟陰于是撲閃著巨大到沒有眼皮的紫色眼球,好奇發問:“魔祖,見過徐小受了?”

  塔下棺槨一靜。

  這一次,終于有了回音:“術道,倒也涉略頗廣。”

  術道廣不廣,還用你說?

  當真以為神龍見首不見尾,藏得夠深啊?

  祟陰通指引、通時間,集各道之大成,連所修術道,也自認為包含煉靈之道,囊括了無數屬性。

  祂想知道什么,什么都瞞不過祂眼睛。

  這不拋出點東西來,這棺中蠢貨,當真以為自己是跟著來混口湯喝的?

  “徐小受沒你想的那么好對付。”

  “本祖不管你們談了什么,聊了何事,有無達成合作,自己當心一點吧。”

  “八尊諳不蠢,他在藏人……此戰徐小受不會出現的,但切記,莫要忽視了這個小家伙。”

  祟陰本意是好的,知曉那姓徐的也有封神稱祖之資,且心思頗為復雜。

  實際上,他認為徐小受更難對付。

  那小子懂得用棋、借勢,以羸弱之軀斡旋于眾強之間,置身棋局而知曉何時抽離棋局,大有帥才!

  可惜了。

  魔祖、藥祖,都沒和徐小受正面打過交道。

  祂提醒到這個地步,自覺已是仁至義盡,盡足了盟友的本分。

  再多,就難免有通敵之嫌了。

  塔下棺中卻沒識別出來祂的好意,傳出笑聲,盡顯輕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祟陰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怎的沒現出術祖真形來?”

  轟的一下,星空蕩開紫色氣霧。

  巨大的祟陰之眼瞳孔猛地一凝,似是死死盯向了那塔下棺槨,狀要出手。

  但很快,祂松去了全部氣勢,柔柔退步:

  “魔祖威武。”

  花之世界里,徐小受也有意同自己結盟。

  可吃過虧、上過當的祟陰,到最后選擇的是保守打法,遵照原先的計劃來。

  祂有一種預感,或者說指引。

  那個人,很難駕馭得住,他一身都是反骨。

  而原計劃,自然是同魔祖結盟,現下該提醒的都提醒了,不曾想卻是熱臉貼了冷屁股。

  罷了!

  如此,更好!

  祟陰也想看看,若屆時吃了癟,那棺中連面都露不了的廢物,該有何等精彩的表情。

  最好是,鷸蚌相爭,祟陰得利……

  祟陰的想法十分簡單,和道穹蒼告予自己的不謀而合:先茍著即可,

  畢竟自己已非當今時代之天命人。

  魔祖表現得太貪婪,則代表祂有克制,可惜志堅身殘,是個瞎子,連對手在哪都看不見。

  祟陰現在就很克制,祂自認為站在同魔祖一個起跑線上,所圖是什么,不必說,心知肚明。

  但現在,配角就只需要做好配角的工作。

  祂賣個乖,再藏一手。

  魔祖得面,高傲往前。

  大家一拍即合,真是最佳盟友!

  “徐小受……”

  老槐樹重新喃念起了這個名字,中間摻了幾句“八尊諳”。

  末了,樹冠上的人臉,也無轉向對這二人有更深了解的祟陰,而是看向塔下棺槨:

  “徐小受,身負玄機,可惜進悲鳴時,鬼祖提前一步醒來,將之攔了。”

  “他,是什么?”

  星空死寂。

  倒是時境裂縫那邊的雷光,閃耀亮過星辰。

  隔了許久,遙遙遠處的棺中魔祖,才發出一聲哂笑,意有所指:

  “徐小受,無名之輩。”

  轟隆隆——

  星空黯淡,黑洞參差。

  徐小受感覺自己的意識掉進了冰淵、跌進了深海、穿過了火山、越過了雷暴……

  到最后,他來到另一處從未見過的古怪世界。

  “輪回之門,這么溯回的嗎,這是在把我往死里整啊!”

  同樣的目眩神暈,稍稍緩過來后,徐小受發現自己來到的是一方一望無垠的蠻荒。

  大地貧瘠,地底隱有巖漿噴溢。

  空間破著裂縫,隨時隨地都能將人吞吸、斬斷。

  而當抬眼往上時,這個世界沒有天空,沒有云彩,沒有大氣與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抬頭就是星空,觸手可及。

  星空開裂裂痕,從中噴薄出大道腐朽的氣息,以及各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暗物質能量。

  灑到此方世界上時,即便淡去許多,也帶來了一種枯枝腐敗,好像還被屎尿浸染過的臭味。

  “噦!”

  徐小受又干嘔了。

  現在一想到尿,他就能聯想到道穹蒼,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有人……”

  “還是祂們仨……哦不,倆!”

  遠處空間裂縫中躥出來兩個人,一是身著破爛淡金色長袍的時祖空余恨,另一個……

  這,是癲儺?

  徐小受愣住了。

  癲儺是他給儺祖起的綽號,他覺得無比契合。

  那戴著儺面的癲人,此時變得有丈許高,兩條手臂無比魁碩,纏著藤條、貼滿符紙,紫色指爪鋒利形同獸爪,渾身裸露在外的肌膚,更爬滿了紫色紋路,通體散發著詭異氣息。

  若不是那張儺面,以及只有祂會穿的儺衣,徐小受真沒法將祂同之前那個人,以及“人”,聯系起來。

  也許,本來就不是人……

  “失敗了!”

  癲儺聲音無比沉重,像是在發泄,在咆哮:

  “十二萬九千六百次輪回,你說十年,我等了,百年,我等了,現在一紀元過去,我也等了!”

  “但還要等到什么時候,何時才是終點?”

  “像現在這樣,從未來回到過去,一次次往復,一次次避戰,一次次欺騙自己還有希望嗎?”

  十二萬……

  徐小受瞳孔地震。

  不是說好的九世輪回嗎,怎的一轉眼,一紀元之數,也蹦出來了?

  “你扛不住了!”

  癲儺確實夠癲,鋒利的紫色指爪一箍時祖腦袋,憑空將時祖吊起。

  祂那巨大的儺面,都遮不住從瞳孔處迸射而出的兇煞之氣,歪著頭,

  聲音變得柔和:

  “不若我宰了你,背水一戰,尚且還有希望。”

  這是給大劫逼到反目成仇了?

  徐小受大吃一驚,很快發現不是。

  時祖的狀態很不對勁,人都被吊起來了,手腳無力耷拉著,隔了好久,才開始掙扎:

  放開我,放開我……”

  啪嗒一聲,癲儺隨手一扔。

  時祖一屁股砸到地上,腦袋栽進巖漿里,泡了好一會兒,才像是醒了過來。

  “會有希望的,會有希望的……”

  時祖牌復讀機,既會復讀,又會宕機。

  這話像是導火索,徹底點燃了癲儺,祂雙手當空一放,轟的方圓數萬里,通通炸成了粉碎。

  “吼!!!”

  儺面下,傳出大妖獸吼。

  時祖被一聲轟穿,墮入腐朽星空。

  癲挪手又一攝,將之攝回,抓于指掌之間,單手并指掐訣,將時祖一抖,像是要從祂身上抖出寶藏:

  “顯!!!”

  嘩啦水聲響起。

  時祖身后,從星空墜來九道時間長河,蜿蜒纏繞,難分彼此。

  除了偶爾開合之時,能有明顯的分界,這時間長河幾乎要合并回去了。

  “瞧瞧你自己吧,空余恨!”

  “我說過,九世不得超脫,一切已無必要,名縱活著,再也非他本人。”

  “我也說過,第十個化身,已經沒必要分出去了,你根本守不住,你甚至找不到他,因為這個東西……”

  祂怒聲叱喝著,粗大的左手,隨之捏出一個小小的黑色轉盤,徹底瘋狂:

  “祂看不上!祂看不上!”

  “嘎哈哈哈,祂太自負了!”

  “名祖!好一個名祖!本座好心好意,為祂護法,祂倒好,將護身符扔在過去,自己置身輪回,投向未來?”

  癲儺說著,猛地屈指,像是要將手上黑色轉盤粉碎:“要不是本座去找了,你們到底,還要瞞我到什么時候!”

  “不可。

  這一下,時祖清醒得極為及時。

  不見什么動作,癲儺指尖的轉盤咻然消失,出現到了時祖手中,祂趕忙道:

  “我有一策。”

  “閉嘴!!!”

  “他不是看不上,定有變數,是另有變數……”

  “本座說了,閉嘴。”

  癲儺一言道畢,將手中時祖高高一拋,紫色指爪凌空一斬,干脆而果斷。

  嗤啦!

  時祖空余恨,身首分家,腦袋高高飛起。

  徐小受嚇得倒退。

  這什么癲人,輪回之門的溯回畫面,祂們也是看不到自己的吧?

  斬了空余恨,就不能突然看過來,突然斬我哦。

  似是應了自身心念,當徐小受下意識想退的時候,眼前畫面居然稍稍模糊。

  那股無形的力量,又推著自己倒退。

  “不是,這都什么都沒看到呢,我不是真想退啊……”徐小受頓時一急,還以為自己真能影響到這里的畫面。

  很快,他發覺不是。

  這次的畫面應該很短,沒有上次轉盤的那么長。

  自己退得很慢,應該也能卡在結束之前,看完輪回之門的溯回畫面。

  ——因此門而來,這玩意兒到現在,還沒現身呢!

  前方,腦袋離家出走的空余恨,居然好像真的就死去了,毫無招架之力。

  該說是祂分化萬千之后虛弱了。

  還是癲儺太強?

  “果然……”

  癲儺一身煞氣越發變重,整個身體都在不自覺顫抖:“連你都是化身,你不會本尊都墮入時間,迷失了吧?”

  “儺祖!”

  高空之上,突降一影,又一個時祖空余恨出來了。

  “閉嘴。”

  儺祖一張儺面往上抬,后背裂出無數骨刺,直接將其當空扎穿,時祖隕。

  “儺!”

  又一個空余恨出現。

  癲儺頭都沒回,彈指往側方射出一張黃符,轟鳴聲響間,時祖隕。

  還有……

  “統統閉嘴!”

  儺祖躬身咆哮,渾身骨骼劈啪作響。

  不像是在對時祖空余恨說話,反倒像是在跟身體里的無數個自己對話。

  這家伙……

  徐小受看出來了。

  癲儺狀態不對,有點走火入魔的意思了,應該受到了那什么“大劫”的影響。

  再一個時祖空余恨出現。

  這一次,癲儺猛地回身,剛剛揚起一指,要隔空點去,一愣。

  徐小受知道祂在愣什么。

  時祖換了身打扮、換了副形象。

  癲儺狀態不對,也許沒第一時間認出來。

  那玉面書生打扮的時祖空余恨,已經變得和自己古今忘憂樓所見的空余恨,并無二致了。

  似連實力,也倒退到了差不多的境界……

  時祖空余恨,彬彬有禮一作揖,溫聲道:

  “戲鶴大師,且聽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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