儺祖右手一翻。
其掌心血肉之下,蠕動著軀體,爬出了一條尾指長短、粗細的灰色蠱蟲,有點惡心。
“吃!”
儺祖話很精簡。
那灰色蠱蟲聞聲得令,高高躍起,將黑色舌尖血一口吞下。
“啪。”
輕響發出,蠱蟲炸成粉碎。
濺出的黑色汁液被儺祖單手納來,收集在一個小石瓶中。
同時祂右手一甩,方才染了血跡,吃下頭發的二指合并,并成了一只土黃色的符筆。
筆刷出一金一紅,分區明顯。
“啊這……”
徐小受嘆為觀止。
從頭到尾,這位的每一個動作,都精準避開了他的預判——完全搞不懂祂在干嘛!
儺祖持筆,將石瓶放到桌上,抄來轉盤,口中念念有詞。
嘀咕什么聽不清,不似人言。
“這只是一個轉盤木胚,我尚未開始雕刻。”時祖終于也忍不住開口了。
很明顯,祂要對木質轉盤動手腳。
和祂所言的為名祖保駕護航,不無關系。
但怎么說也得挑個好點的吧,這轉盤就只是普通的轉盤,前身只是路邊隨意撿來的一個破木樁。
還淋了雨。
在這東西上做文章,容易壞吧?
“別說話。”
儺祖語氣不大滿意。
該是一個精致的家伙,做法事的時候,也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
名祖、時祖,徹底不言了。
徐小受也靜靜的看著,見儺祖抵著手指化作的土黃色符筆,開始在轉盤上神神叨叨的勾劃。
沒有落筆。
只是浮于轉盤之上。
當然符筆也只是符筆,所勾所畫,沒有任何力量翻涌而出,也無類似天機道紋般的精美紋路生成。
“大道…至簡……?”
徐小受看不懂,只能這般為自己解釋。
他盯著轉盤上的指針,有點的明白那玩意為何容易斷了。
好像都不大靠譜的樣子……
不多時,對著空氣神叨完、勾畫完的儺面人,使著符筆在木質轉盤上開始畫畫。
徐小受湊得更近了。
他離三人,現在也就只有數步之遙。
他試圖看出點什么門道,比如筆法、術法、畫法……
沒有!
毫無章法!
這個儺面人只是在木質轉盤上涂抹顏料,將底部分區刷成金色、紅色,還是九一開。
末了,血跡顏料刷完。
祂一抖符筆,符筆變回兩根手指,指尖血跡已然不復。
“該瓶子了……”
徐小受又預判了一手。
這次倒是中了,儺面繪畫大師看都不看,抓來石瓶,便將內里黑色的蠱蟲尸液,倒在了自己右掌上,然后……
開始涂抹。
涂抹轉盤。
祂涂抹得很是均勻,掌心覆蓋之地,轉盤外部就從木色,變成了黑色。
“筆呢?”
徐小受徹底不懂了。
既然有符筆,為什么不用符筆?
還有,為什么從頭到尾,你的符筆不是用來畫符,而是用來粉刷?
哦,好像有畫。
在虛空畫了張聰明人才能看得見的符?
不重要了,符筆刷一半收回去改用手刷,也是有什么講究嗎?
“好了!”
三種顏料涂抹完畢。
徐小受本來期待很大,不曾想這位位格降到有點難以稱說是封神稱祖了的儺面人,搞出的動靜這么……質樸。
儺面人將黑色轉盤高高舉起,語氣甚是滿意,對名祖道:“此物,可助你輪回后快速成長。”
空氣有些沉寂。
徐小受也尬住了。
所以是半點力量沒有加持上,所以指針才那么容易斷,不全是自己的原因?
“呼……”
名祖長長舒出了一口氣。
祂轉頭看向時祖身后,那里有恢弘到淹沒天地的九道時間之龍,再看回面前,黑色轉盤也很潦草。
祂嘴角一扯,憋了許久,才吐出兩個字:
“簡約。”
時祖倒沒這般婉轉,直接問道:
“你做了什么?”
儺面人對自己的得意之作顯得很是得意,洋洋灑灑介紹道:
“我將二位血中之力,盡數施加到了這轉盤上。”
“九世破界難,名可借此物渡過前期,快速成長,你化身亦可借此物,精準找到,守護他。”
“喏!給。”
祂說著將黑色轉盤遞給名祖。
后者垂袖往下,不為所動,只感嘆道:“確實厲害。”
儺面人并沒有因此尷尬,隨手將黑色轉盤放到了石桌上,走到時間長河前頭去,聲音變得沉肅:
“輪回吧,名!”
“破劫之策,全靠你了。”
“我這邊全是硬仗,只能苦撐,等你們回來支援。”
“而在你輪回之后,我雖無法如他那般護你,卻可以憑借尸蠱液的氣息,第一時間找到你……我將提醒你。”
找到?
提醒?
徐小受微愣。
這尸蟲液,怕不是那倒霉蠱蟲的尸液?
既如此,黑色轉盤最后是在自己身上,這個儺面人……算了,還是尊稱祂為儺祖吧。
這位儺祖,應該找到了自己,也提醒了自己。
人呢?
沒見過戴儺面的啊!
閻王面具倒是有,很明顯不是儺祖,黃泉倒可能也是時祖空余恨的 化身。
提醒?
為什么從頭到尾,沒有過半句提醒?
哪怕是留下一句“不要撥指針,要撥轉盤”的提醒,你也算圓滿完成任務了!
很明顯,這般疑惑不止自己有,名祖也發問了:
“如何提醒?”
白色煙霧逐漸變得濃稠,畫面也重新開始模糊。
隆隆聲響間,徐小受分不清到底是大劫來了,還是眼前這段“過去?未來?”差不多要結束了。
他勉力張望,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頂著,開始緩慢往后推,推向來時的位置。
“再等一下!”
徐小受心聲呼嚎,感覺儺祖的提醒至關重要,他得弄清楚這個才能離開。
沒多大效用了。
自身后退,畫面遠處,空間在分崩離析。
遙遙處,依稀可見儺祖身著撞色儺服,身形高大,立于九道如龍般恢弘的時間長河之前,衣衫隨勢獵獵作舞,身邊還發出了“鐺鐺”的響聲。
徐小受這才發現,儺祖腰間佩戴了許多小玩意,有搖鈴、銅錢、木劍、紙人等物,其他的看不清了。
祂動了。
祂身上涌出一股兇煞之氣。
“看完再走哇……”徐小受抵抗著也開始變得有些迷糊的思緒,瞪圓了眼,還在觀望。
儺祖在起勢!
祂要出手了!
“轟。”
時間長河,大浪呼嘯。
儺祖余一朦朧側身,忽而將雙手衣袖揚起,參指于胸前,高結一印,似要召喚出什么東西來,同時揚聲呼喝:
“名!輪回之后,我將以此物喚醒你,記住你我之間的口號……”
風太大。
白煙太濃。
徐小受聽不見后面的內容,最后連畫面都變得極難窺探,可忽而天崩地裂間,傳來儺祖一聲叱咤喝喊:
“顯!!!”
隆——
畫面崩潰。
徐小受幾乎跌出。
卻搶在最后時刻,以意為劍,斬下自己一縷意志,強行扔在此間畫面之中。
白煙滾燙,幾乎要灼穿他的殘識。
他還在抗,于濃霧中艱難前行,雖不進反退,卻終于在最后徹底昏迷 前,瞧清了儺祖召喚出的是何物!
——一只細小的黑色蚊子,從遠處飛了過來。
“嗡”
“嗡!!!”
耳鳴聲一陣又一陣。
有點像大鑔用力敲在耳畔的余音,但更像是蚊子在嗡嗡嗡的惹人心煩。
徐小受做了一個噩夢。
夢里他躺在病床上,白色的病房伴隨不知是誰用力喊出的一個“顯”字,被召喚出了一萬只蚊子。
蚊子嗡嗡嗡,就逮著他一個叮咬。
徐小受給叮出了一身包,卻因此獲得十億被動值,成功封神稱祖。
封神稱祖,躍升天境,居然有一個使者接見。
使者戴著儺面,身著儺服,手搖掛著鈴鐺的木杖,開叉著雙腿在篝火旁跳著祭祀用的舞蹈,似乎在表示歡迎。
當自己回以尊敬微笑的同時,使者摘下了儺面,露出一個人頭大小的蚊子頭,咧嘴一笑:
“吾乃蚊祖,汝是何人?”
徐小受猛地就被驚醒,脫離了這個噩夢,從病床上折起身來,發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癲了!
到底是誰癲了!
為什么畫面的最后,儺祖召喚出來的,會是一只蚊子啊!
“找?”
“提醒?”
“一個都沒有做到吧!”
徐小受百思不得其解,撓頭又撓腳,感覺自己分析糾結了一整個的白煙畫面,也許只是一個惡作劇。
不對。
他忽然回憶起來。
在天桑靈宮重新蘇醒后,觸發被動系統功能“受到攻擊”的第一個生命體,似乎就是……
“蚊子?”
徐小受于是單指抵在了鼻側,低著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在思考。
他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還是想不起來,那只蚊子長什么樣,是否和白煙畫面中最后出現的蚊子為同一只。
畢竟,他當時連蚊子都沒看到,只是手臂一癢,就把儺祖的后手給拍死了。
“……給我整不會了。”
“難不成,真是空余恨的惡作劇吧?”
抬手揮去了發熱腦袋上的煙霧,想不通索性不想,徐小受看回身前,不見被動系統。
再看回腦海,紅色界面,也沒了。
咯噔!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徐小受急忙并起兩指,往病床一戳。
病床如紙,輕易被戳出一個洞來,這表示“鋒利”還在。
很快徐小受長舒出一口氣,從自己能看到頭頂上思考過載的熱氣,就說明“感知”還在,哪里需要試啊?
他在紫府元庭處細細找了一番。
雖然不見了紅色界面,但多了一個不發光的黑色轉盤,簡約質樸,難怪沒發覺。
心念一動。
黑色轉盤變幻,化出紅色界面。
上面分區明顯,記錄了各大基礎被動技、延伸被動技、狀態被動技等。
商城、被動值、覺醒池、進化樹等,也都還在,沒有不翼而飛。
“我是名祖。”
徐小受不由這般思考,很快搖頭,“我不是名祖,我是徐小受。”
哪怕白煙畫面中,名祖身材、聲音,皆和自己類似,他不認為自己和祂可以劃上等號。
而實際上,盡人于自我分裂而出,盡人也有自己的意識,活得十分快樂。
盡人是自己。
盡人也可以是名祖。
前身徐小受可以是名祖,自己的前世也可以是名祖,自己不是。
“其實,是也無妨……”
徐小受忽而唇角一勾,靠變化就變成了名祖的模樣,然后是時祖,然后是面戴儺面的儺祖。
他笑了。
如果這三位……
不,如果用這位癲癲的儺祖,用祂的形象出現在魔祖的面前,后者會有什么反應?
十祖,都認識這三人嗎?
他已經開始躍躍欲試,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重回時間長河上見魔祖了。
“好像也不需要……”
華長燈親至,那三祖異象也尾隨而來。
也許不需要刻意多費力,大家很快就可以湊到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徐小受瞇著眼回憶了一下,雙手參指結印,在病床上揚聲高喝了一句:
“顯!!!”
足足頓了好一會,一只細小的黑色蚊子,從腦后飛了出來,嗡嗡嗡的好是喜人。
他決定今后有機會,給十祖都來上這么一發。
他不會讓自己一個人做噩夢,有福我幫忙享,有難大家分擔。
品味了一陣大蚊子術的強大之后,徐小受才罵罵咧咧的放下方才似夢非 夢的一切,看向身前。
紅色界面回到腦海里去了。
身前還陳放著的,只有從床頭柜上拿回來的小木門。
“輪回之門……”
徐小受低喃著,若有所思。
他已用時空之源溯回了被動系統,得到了黑色轉盤的來龍去脈。
而附加的東西,只能說,所得匪淺!
不管那三位在過去,還是未來,魔祖應該至少知曉一個名,一個時。
那癲儺,魔祖知不知其存在,之后可以試探試探。
但魔祖口中的“上之選”,徐小受已經沒有探知欲,也失去和祂合作的欲望了。
攤牌了,我不需要!
他甚至打算以方才所見為基,去套套魔祖口中的合作內容是否符合自己所見,以及祂不為認知的其他意圖。
至于用什么身份……
當然不可能是區區徐小受啦。
要么儺祖,要么名祖,甚至如果角色扮演需要,時祖空余恨的秘密,也不是不能道出來一些。
“祖神秘辛,既然這么值錢,還列為'上之選'的加密內容——還想靠幾句話、幾個真相,套到我的真心,換取合作。”
“屆時由我來主局,你們不付出些真金白銀,那我也是嘴里吐不出象……呃,總之不可能白白道出的。”
空余恨應該在不知曉自己在第二扇門后的世界,到底看到了什么。
但自己是知道他的身份了。
——困于時間長河的時祖的一具化身,本意用來守護名祖,應該也發生了變數,多了自己的意志。
“普通空余恨不會想要集門的……”
徐小受盯著面前輪回之門,自言自語:
“這屆空余恨有了想法,或者說從很多屆之前,空余恨們就開始部分聯合搞事了。”
“到了這個時代,一切,應運而生。”
因為什么?
以前徐小受不大清楚,現在他斗膽一猜,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到來。
“不是名祖,我也是天命之子!”
盯著眼前輪回之門,徐小受并沒有就此離開第二扇門后的病房世界。
黑色轉盤的秘密他知曉了,自己輪回的秘密,可還仍舊是一個問號呢。
“那就來吧!”
沒有猶豫,徐小受抓著金色珠子,緩緩印上了輪回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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