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撤撤,快快撤退!”
“山下!都往山下跑,腳步快點!”
“計劃十六執行中,你我都是累贅,現在比的就是誰的遁術比較快……嘿嘿,我先走一步啦!”
桂折圣山,大戲似乎在唱著罷退。
從山腰到山腳處的傷殘煉靈師,退得不剩多少了。
有的人歡呼雀躍,畢竟小命保得住了。
也有一部分人,退得心不甘情不愿,畢竟在圣山待得久當家了,誰樂意背井離鄉呢?
“好憋屈啊。”
“如果道殿主在,事情肯定不是這個發展方向吧?”
“可是……唉!”
在不算太遠的議論聲下,阿四搬掉大石頭,從山洞中走出來。
面前推搡著走過一群爭得面紅耳赤的人,對阿四的出現視若無睹。
“終于到了。”
阿四呼吸著靈氣稀薄的空氣,眼里微微多了光。
在時空碎流流浪了大半天時間,總算是可以重見天日了。
回頭看向密道……
這是離公子以前偷跑出來玩留下的,可以避開天梯,從桂折圣山的山腳處登陸圣神大陸。
這么迂回一下,自然要耗費許多時間,但只要能避開上面那位的注視就行了。
“受爺……”
抬眸往上,高天之中,遙遙一點黑影,正牽扯著后邊兩個空間之球玩躲箭游戲,玩得不亦樂乎。
嘣!!!
巨響聲炸起。
阿四縮了縮脖子,不敢多瞧那道身影,連圣念都收了回來。
他因而沒能瞅見,高空中那并不叫受爺,而叫盡人的家伙,連邪罪弓之矢都懶得關注,卻垂眸瞄了他一眼。
“打得這么火熱嗎?”
“很好,這反而更難注意到我。”
“但這些人,怎么都退下來了?不應該上去結陣,哪怕貢獻一點綿薄……唔,好像他會天機術,結陣也沒用?”
阿四看著從自己身前走下山去的又一批人,陷入沉思。
徐小受比想象中的全能。
親身來到桂折圣山,見其一人可逼退如此之多的守山者、紅白衣。
那紙面上一個個讀出來微不足道的“精通天機術”、“精通古劍術”、“精通古武”、“精通爆破”……便有了畫面。
原來不是這些東西廉價。
是拼在一起,堆成一塊,看上去好像那些情報就沒什么大不了的。
實際上……
嘣!!!
頭頂再響起出箭聲。
阿四思緒中斷,趕忙將自己的“圣斂之術”催發至極致。
這樣,不僅在路過人的眼里他形如透明,便是被注意到了,也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太虛。
絕對沒有人能夠將他往圣帝秘境那方面想。
更無人能在茫茫人堆中,找出他這么一個如此不惹眼的傳訊人。
“這位兄弟,留步。”
阿四不敢亂動圣念,抬手招來了一撥下山的人,問道:
“山上現在太虛多么,可還有半圣?”
被攔住的是五個身形魁梧的壯漢,當頭一人眉頭一皺,瞥了眼這突然出現的家伙,瞄向他身后。
“你哪冒出來的……”
沒等他問完,阿四瞇眼對他笑了一下。
壯漢便忘卻了所有問題,以及對面前人的不信任,回道:
“山上除了異部首座他們,只剩半圣了。”
“待會兒我們撤退完畢,就連半圣可能都要全部支走,或者退守死海。”
“他,太無敵了!”
隨地大小指引的阿四,并沒有注意到他此時動用的力量,觸碰到了某人的敏感肌。
盡人再度往下瞥了一眼。
“有那么無敵嗎?”
阿四嘀咕著,又指了指圣山之巔的方向,“那上面,現在多少個半圣?”
當一個逆行者,或許會被關注到?
得想個折中的法子……
“十多位吧。”壯漢這次答完,眼底閃過幾分清明,突然發問:“你是什么人?”
阿四一怔。
他是沒想到區區太虛,也能掙脫自己的指引。
是因為道家那小子當殿主時,在桂折圣山留下過什么“此地禁止指引”的規則殘余,沒被大戰堙滅得徹底?
“我是異部的人,有事要稟報蒼生大人。”阿四嘿嘿一笑。
壯漢突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老頭,在圣山待那么久,你得知道一個事情……越級上報,不是一件好事。”
放肆!
卑賤者!
你怎敢碰我?
阿四目中閃過慍色,旋即深一吸氣,壓下了殺意。
他肩膀微一抖,毫無動靜的卸掉了對面的手。
能觸碰到月氏四老,這是你人生中距離“至高”最接近的一次了。
他懶得再多演:“滾。”
那壯漢一激靈,往山腳處跌了幾步,皺著眉邊遠離邊低罵著:“怎么沒禮貌呢!”
阿四頭疼了。
人都在往山下撤。
他明晃晃的上去,真有可能被徐小受注意到的……
太猶豫了。
這樣會顯得更扎眼。
就干干脆脆的沖過去,當一個普普通通的異部情報工作者,去匯報一下工作。
高傲如受爺,還沒有那么大閑功夫,去注意異部如此一個“小人物”……
就這么辦!
阿四抬步往山上走。
離公子的話必須得傳到,總結起來不外乎兩個意思:
要么請回魚老和道殿主。
要么圣山和死海,萬劫不復。
“報!”
桂折圣山,圣寰殿前。
奚越過只剩寥寥十數位半圣的廣場,又一次來到了輪椅之前,心里頭七上八下。
“說。”
愛蒼生放下邪罪弓,臉上滿布陰霾。
徐小受根本射不中,這小子應該也沒想過要和自己正面起沖突。
和一開始所想的大差不差……
他就是條狗!
攆攆不走,抓抓不來,轉身想要無視它,它狺狺狂吠還上來撓人兩爪子,惹人心煩意亂!
太憋屈了。
三十年了,愛蒼生沒打過這么憋屈的仗。
一度他以為,道穹蒼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面去,在為徐小受出謀劃策。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說。”
奚似乎變得不會看臉色了。
足足等了三息,他還在遲疑,表情比吞糞了還難受,愛蒼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小年輕于是一哆嗦,將手中玉簡顫著遞上:“蒼生大人,您自己看。”
“我說,說!”
愛蒼生知曉道穹蒼為何不喜歡重復講第二遍話語了。
他感覺自己也快要變成道穹蒼了。
他變得不喜歡解釋,更懶得動作。
連圣念掃一下玉簡都不想,此刻只求一個徐小受之外的聲音,來中和自己腦海中回蕩著的聒噪。
奚給那沉戾的語氣嚇一大跳。
印象中蒼生大人對事不對人,不至于對自己這么一個小輩發脾氣的啊!
他抓著玉簡,趕緊說道:“異部來報,五域各地,陸陸續續出現了徐小受的身影,都在鬧事。”
“都是假的。”
愛蒼生頭都不回應道,死死盯著高空中那道人影,其實很想罵幾句:
到底誰才是真徐小受,你看不見嗎?
異部是干什么吃的,連真與假都分不清,情報都不提煉一下就直接上報?
如此,是不是全大陸出現一萬個徐小受,我還要發一萬支箭,一一射殺?
愛蒼生忍了下來。
源于徐小受的怒火,不可輕易撒向身邊人,這正是徐小受所求。
奚張了張嘴。
其實敏銳如他,已能察覺到蒼生大人沒憋著什么好屁。
但猶豫了下,他選擇悍不畏死,繼續這個話題:
“其中以戌月灰宮的‘徐小受’最為放肆。”
“他在那里斬殺未瘋,化身巨人逼退茍無月,最后還當著五域世人的面,同道殿……道穹蒼斗法。”
愛蒼生終于偏過頭,殺氣四溢的目光盯向了奚。
奚額間滲出一滴冷汗緩緩淌下,他真的不想說道殿主叛變的事情,如果蒼生大人愿意看玉簡的話……
但此刻,面對逼視,他不得不繼續往下,卻稍有折中:
“就在方才,就在我們臉上這個‘徐小受’還在躲您的箭矢之時。”
“南域風家的風甜甜,以傳道鏡向五域傳了戌月灰宮大戰的所有畫面。”
“在五域傳道鏡中的視角,圣山占據一半,戌月灰宮的占據一半,但其實他們那邊才是重點。”
“所以我懷疑,他們那邊的徐小受才是真的,而面前這位……”
奚遙遙瞥向了高空。
受爺還在高空中閉目養神,他已經罵累了,現在蒼生大人不發箭他就保持著狀態。
風中醉和北北在后邊繞著他轉,向世人以傳道鏡傳他修煉時的“英姿”。
“我懷疑,他是假的!”
我看你才有假!
愛蒼生根本不信異部的判斷,只稍一提弓,以作演示。
高空中,徐小受即刻睜開了眼,同時周遭人的反應也像是遺忘了什么,又記起來了什么。
很正常的反應!
之前好一陣,大家都是這樣的!
愛蒼生于是放下弓,演示已罷,他懶得出箭浪費力量。
便這時,在奚這個外力的介入下,從一個思維慣性中被解放的他,意識到自己陷入了某種“古怪”。
愛蒼生,察覺到不對勁了。
“指引!”
“是道穹蒼的迂回指引!”
愛蒼生也是突然才發現,對面都發動遺忘靈技了,自己在那一剎還記得徐小受這個名字。
且放下弓,不是因為不想射殺徐小受了,而是因為遺失了“想射殺的目標”。
奚說的是真的!
高空中的這個徐小受,不是徐小受,而是他的某一個化身?
之前好一陣自己沒能察覺,既有思維慣性的因素在,更因周遭存在一種道穹蒼式指引。
它,指引著人,按一開始訓練出來的思維慣性去走?
它,指引著人,放棄去思考中間何時換了個假徐小受出來?
驚覺詭異的愛蒼生,從眼前徐小受的反應,讀出了更多。
他太驚弓之鳥了!
如若是之前的徐小受,得是箭發之后,他才作反應,顯得游刃有余。
但現在……
他很像一個各方面皆弱于本尊的身外化身,因由身周缺少無法分化的靈器以及力量的保護,變得沒有安全感。
變得,只要自己一摸弓,他就會立即開啟那遺忘靈技——不管最后會不會射箭。
但又因為害怕被自己察覺“想射殺的目標”不完全等于“徐小受”,他開完后那靈技,又會迅速關閉。
“我被騙了!”
愛蒼生面上無波無瀾,心頭狂涌恥辱。
堂堂十尊座,堂堂蒼生大帝,因由被萬般辱罵后產生的懈怠,以及一點點思維慣性和迂回指引,被一個身外化身控在了原地。
“南域……”
“戌月灰宮……”
愛蒼生拔眼而望,大道之眼不留痕跡的緩慢催動,哪怕看得慢,他不愿意“徐小受二號”發現自己識破了他的偽裝。
人在圣寰殿前,視線遠眺南域。
在聽奚說和看玉簡之間,愛蒼生選擇了自己觀看戰斗現場。
在無數光影和道則之中,愛蒼生只稍作留意,不多時便找到了一座覆蓋著灰霧的森林。
以及一片此前看不大清,此刻被打開了通道口的異次元空間世界。
戌月灰宮!
這到底是不是戌月灰宮的老巢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地殘留的各般戰斗痕跡,包括未瘋的殺神領域、茍無月的青河劍界、道穹蒼的天機三十六式,都不似有假。
“他們,真的來過?”
這三者,人都已經看不見了。
愛蒼生遠眺而去的時候,剛好聽到的,是受爺俯在一個正在頓悟的女古劍修身前,對著傳道鏡說的那一句:
“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什么意思?
愛蒼生有點懵。
徐小受胡鬧他是知道的,但也不能這么抽象吧?
放個假身在圣山這邊控我,真身跑去南域,對一個正在悟道的女孩表白?
“據南域分部最新傳來的消息。”
“徐小受和道穹蒼等大戰,是為了一個叫做莫沫的女孩的靈魂碎片。”
“但戰斗結束,二者卻沒有決裂。”
“道殿主似乎也不是好心到在南域替我們解圍,總之他們表現出來的關系……很親密?”
奚還在說,突然頓了一下。
他耳邊戴著一個通訊珠,能實時聽到屬下的匯報,聽到最后一句時,他都震驚了:
“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徐小受說,道殿主曾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什么!
愛蒼生再也壓不住自己心頭震撼。
這不是徐小受在對那個悟道女孩說的話,是道穹蒼曾跟他說過的話?
他們兩個……
五域諸人,便如此刻的奚,此刻的愛蒼生,全給鏡頭前受爺的自述說懵了。
沒有人傻到會相信受爺說的話全盤為真。
但問題是,他到底是在無中生有,還是夸大其詞?
如果是前者,道殿主就是無辜的,處于完全被陷害那一方。
如果是后者,道殿主就算沒有受爺表達出的這么熱切的意思,也有和圣奴、天上第一樓有聯盟的趨向吧?
這便很恐怖了!
退出了桂折圣山的道穹蒼,要攜帶他在桂折圣山在位幾十年的經驗,成為桂折圣山的敵人?
“如果是真的,那五域不將徹底亂套?”
“依我看,受爺并非無中生有,方才道殿主跟他斗法、斗嘴時透露出來的那些,他們關系匪淺。”
“不久前還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現在卻可以稍稍并存了,這中間,肯定發生了一些故事!”
“怕得是‘事故’了……”
五域沸議之時,傳道鏡前的受爺還沒停下他的嘴。
他單手拄著鏡子,見風甜甜還在修煉,自顧自湊近些,望著遙遠的中域的天,陰陽怪氣道:
“愛蒼生,我知道你現在在看我,也挺恨我。”
“我很想問你一個問題,跟在你屁股后面三十年的道穹蒼,卻在神之遺跡中偷偷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你……不會生氣吧?”
透過盡人視角,徐小受能瞅見,桂折圣山的愛蒼生,忽然提起了弓。
他的身周氤出大量邪神之力。
接下來的一箭,似乎要從中域射向南域,內里蘊含的力量,同此前的截然不同。
“要出箭了!”
五域之人,通過風中醉的傳道鏡視角,則能看到愛蒼生對著南域的方向,搭弓拉箭。
再透過風甜甜的傳道鏡視角,受爺倚在鏡前,張目對愛。
明明相互之間隔著足足一域之距,在傳道鏡下,戰場神奇地被拼接在一塊,好似近在眼前!
所有人都激動了。
就都豎著耳朵,聽著身在南域的受爺,對著中域挽弓的蒼生大帝,如對近前人般說道:
“愛蒼生,出箭吧。”
“你的箭沒有任何意義,只要你挪不動屁股,人不來南域,你永遠殺不死我。”
“可只要你挪動屁股,你人來南域,我也不怕告訴你……桂折圣山,是道穹蒼送我的第一份禮物,他說這假山放在我家杏界里面,好看。”
這隔空喊話,未免有些太精彩了。
別說愛蒼生了,五域觀戰者代入一下蒼生大帝,感覺已經要被徐小受氣死!
既逼人穩坐圣山,又逼人裂開出來追殺他……
一個人怎么可能同時完成得了那么多事?
受爺這計,就是要逼蒼生大帝吐血吧!
那么,箭在弦上,會發嗎?
“嘣!!!”
沒有任何遲疑,再一次拉弓搭箭的愛蒼生,詮釋了他“箭在弦上,就是要發”的脾氣!
“折翼之箭。”
較之于此前一次次的無言之射。
這一次射箭時多了一個名字,天邊盡人聽得一懵。
沒來由的,他心生一股奇怪的感覺……
同樣是秒開遺世獨立,在見著那有名有姓的“折翼之箭”,筆直往南域本尊的方向射去。
本尊那邊一開遺世獨立,一閉嘴。
盡人這邊便關遺世獨立,想要接過話茬,繼續嘲諷。
“隆!”
天穹忽然崩裂。
那已射向南域的折翼之箭,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頭頂,筆直往下方射來。
盡人:???
壞了,沖我來的!
他只來得及一抬頭,神敏時刻才一開,遺世獨立才一開,極限巨人才一開……
“轟轟轟轟轟轟轟!”
腳都沒邁,四面八方的空間儼然崩碎。
數不勝數的折翼之箭飛掠、穿插,將所有退路封死,將空間道法射碎,將陡然立起,卻被世人遺忘了的極限巨人,瞬間射成篩子。
這些箭矢蘊含的殺傷力其實不重,只剛好足夠破開極限巨人的表皮,在其體內留下邪神之力。
其目的,自然是崩亂人的理智之弦。
盡人并沒有精神覺醒,更無龍祖、天祖之力護持,同樣沒時間去修多幾縷劍念來抗衡邪神之力。
僅憑一個超道化的意道盤,在如此程度的邪神之力控制下,他根本就維持不住遺世獨立,他斷了弦。
他張開眼。
五域同時“看見”了他。
在視見那極限巨人之時,從天穹之上射下的那支最為巨大的折翼之箭,帶著無與倫比的破壞力,于巨人頭頂貫入,從其腳底穿出,轟穿整個巨人,射碎半座圣山。
“轟!”
五域驚鳴。
輪椅上的愛蒼生放下邪罪弓。
他頭一回,看都不看那千瘡百孔的極限巨人一眼,只視向九祭神使。
“切斷五域道則通聯,放逐南域,我去罪土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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