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隊友再次從左邊路打出的進攻,歐楚良落地后緩緩后退。
退了九步后,歐楚良突然感覺到自己踩到了什么東西,一瞬間停在原地。
實際上,他只是踩到了另一種顏色。
頓了一下后,歐楚良又朝前邁了一步。
望著歐楚良的這一番操作,場邊的守門員教練埃爾伯得意地對旁人炫耀:“看到了嗎?我從沒去鞭策過歐,他是一個勤奮的球員。”
“他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在于,他總能夠隨時進行自我批評,并且總是希望從中學到新的東西。”
“我認為意大利其它守門員都不具備這一點!”
同意簽約來到意甲,歐楚良實際上已經做好了坐板凳數年的準備,畢竟自己是抱著學習的態度來的。
來到那不勒斯后,雖然那不勒斯成績一落千丈,但是意大利足球水平的整體發展,是國內遠遠追不上的。
歐楚良在這里學到很多,是自己以前在中國、在巴西根本接觸不到,也沒有教練會和自己說的知識。
例如守門員如何選擇出擊時機。
這個話題在國內,教練基本會告訴你,根據你自己的身高和彈跳,以及當時面前是否有足夠的空間來自行判斷。
乍聽上去好像很對,實際上這套說辭對任意一種類型守門員都行得通,這樣的教導方式顯然是不合理的。守門員最后是否出擊犀利和判斷準確,大多都是基于自身的天賦。
但在意甲,歐楚良發現自己和同行之間的第一個不同就是,自己的站位太靠后了。
雖然偶爾也有出擊出小禁區,大禁區解圍的情況,但是從平時的選擇的站位來看,自己和朱塞佩、拉斐爾、費迪南多、莫雷拉這些同行相比,著實有些靠后。
在這里,守門員教練埃爾伯不斷告誡歐楚良,擴大自己的防守范圍,要從站位開始。
門將最好是在對手六次質量一般的傳中球時出擊并且全部擊到,而不是十次傳中全部出擊卻有兩腳質量高的傳中球沒有碰到。
在埃爾伯的教導下,每次對手得球,開始在那不勒斯半場策動進攻時,歐楚良往往離球門有七米多遠。
而他在國內和巴西的時候都是站在小禁區里面的。
雖然只是向前推進了兩米,但對歐楚良來說,這一改變不可僅僅是一次通向未知領域的冒險。
對一個門將來說,最重要的是有安全感。
現在,歐楚良來到一個自己從前沒有出現過的區域,放棄了很多年來養成的安全感,只為了朝“未知”和“先進”邁近一步。
剛開始的時候,歐楚良很不習慣這種站位。他之前很清楚自己距離球門有多遠,自己站在球門守門位置。現在卻要重新計算,重新估量,重新儲存。以致于歐楚良總是下意識地回到過去相對保守的位置上,然后每一次又鼓勵自己朝前多邁一步。
歐楚良知道,隨著現代足球的高速發展,自己的站位說不定還要繼續朝前。自己腦子里雖然有很多年的守門經驗,但這些經驗絕不能在自己尋求改變時成為累贅,否則自己就會像鏈式防守一樣被時代淘汰。
沒錯,那不勒斯今天所用的鏈式防守已經被時代淘汰了。不是其它國家這樣想想,而是把鏈式防守發揚光大的意大利人就是這么干的。
有人說,鏈式防守最后的輝煌是米蘭的薩基王朝,實際上這樣的認知是混亂的。
有這樣認識的原因是因為意甲剛剛傳入中國的時候,正處于大米蘭時代,所以在中國一直有把薩基足球和傳說中的鏈式防守做混亂的認識的現象。
實際上,鏈式防守是“自由人”加“人盯人”,而薩基則是破除這一意大利足球傳統的破冰者,開創了足球對于空間,區域壓迫的現代化詮釋,是給鏈式防守蓋棺的人物。
所以今天那不勒斯再次拿出鏈式防守在應付米蘭時,卡佩羅才這樣驚訝。
“那請問教練,何為‘門閂’?”米蘭的一個實習小助教跟在卡佩羅身旁,聽到他口中這個陌生的詞匯后,忍不住提問道。
卡佩羅瞟了一眼米蘭的后場,左后衛馬爾蒂尼在收攏到禁區內后,發揮依舊是那樣穩健。
他雖然是個后衛,但對自己的要求一直是一絲不茍。他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失誤,像冒頂、漏頂這樣的事,他不允許在自己身上發生。
在又一次地把那不勒斯的反擊化解,卡佩羅這才長出一口氣,輕聲解釋起來。
從30年代拉潘改革瑞士開始,鏈式防守就多出一個其它陣型沒有的特點。
就像當年的235主流陣型,拉潘通過兩個前衛回撤到兩個后衛左右;兩個中衛互相協防,其中一個拖后協防;中場少一個人情況下,干脆整體回縮,讓出中場來鞏固防線。
最后形成的陣型有些像433,更直觀一些的話就是1333。但和現代的433不同,那個時候的邊鋒是不回防的。所以這樣的布陣會導致中前衛一個對付對方兩個人,這也是這個陣型需要整體回縮的緣由。
這套解決方案,就被人稱為“門閂”。
陣型最直觀的特點就是有一個拖后后衛,這個位置后來也被稱為清道夫,最后在意大利發展成為“自由人”。
基本上,這屬于弱隊對付強隊的一種不入流的、不要臉的、不會被稱頌學習和發揚的“方法”。
40年代,蘇聯足球也已愛動腦子出名。為了對付莫斯科迪納摩這樣的超級強隊,一個練體操轉行過來的教練想出了一個“辦法”。
基于WM陣型,一個前衛退守;一個邊后衛在后防線后負責清掃;強化整體意識,整隊隊形后移。
這套名為“伏爾加夾子”的戰術給蘇聯球隊帶來一些成績,是作為小球隊抵御強大對手的一個手段。雖然沒有廣泛流傳,但還是給后來大國米時代打下了基礎。
門閂伏爾加架子大國米時代的鏈式防守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有一名拖后的清道夫,他們作為自由人,游弋于雙線之間,盯防對方的核心球員。這類球員通常有強悍的個人能力,防守、進攻樣樣精通,可以說,清道夫奠定了防守的強度。
1993年,國際足聯規定門將不能用手接隊友故意回傳球;1994年,世界杯的越位規定改成可以跟倒數第二個球員平行。這兩項政策一出臺,清道夫的位置就變得尷尬起來。
他本來以活動范圍廣、然后以閱讀比賽能力強所著稱;但修改規則后,他的站位極有可能導致對手突破越位陷阱、趁機肆意前壓。所以到現在幾乎沒有強隊喜歡這么踢。哪怕是意甲,清道夫也幾乎消失得無影無蹤。“SW”這個位置,也只能在游戲中的戰術板塊中見到了。
“也就是說,那不勒斯門前的那個中國歐,發揮了門閂的作用,為鏈式防守填不上最后一塊重要的拼圖。”說到最后,卡佩羅意味深長地看向歐楚良。
他不覺得這是文森佐的刻意安排,畢竟文森佐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教練,只在他們教練圈有點名氣而已。
他也不認為這是歐楚良的故意發揮,對一個剛剛從亞洲來的足球鄉巴佬,又如何能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理解透鏈式防守的精髓呢?
更何況那不勒斯的這套戰術一看就是臨時演練,專門在聯賽后期對付米蘭、尤文這樣的強隊,所以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巧合。
一個站位稍微靠前,防守意識強、行動敏捷、彈跳和速度都不弱、出擊范圍廣的守門員在一個大幅壓后的陣型中,無意間完成了一個清道夫在鏈式防守中的任務。這樣的那不勒斯,足以讓卡佩羅和他的米蘭吃癟。
場上形勢一時間陷入僵局,卡佩羅想不到文森佐會用這種方式來應對米蘭,而他臨時又找不到更好的應對措施,只能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第41分鐘,米蘭的長傳球再次吊入那不勒斯禁區。但在巴爾迪尼和法齊的包夾卡位下,皮球安然落地,彈到到早就守在皮球路線上的歐楚良懷里。
第44分鐘,萊昂納多的直塞球雖然擊穿了那不勒斯兩條防線,也恰好傳到了巴爾迪尼身后。但歐楚良先一步的努力追球后,終于又先克魯伊維特一步,在底線前將球將皮球倒地抱住。
第46分鐘,上半場的最后一次攻防。當球迷看到歐楚良竟然沖出大禁區,大步跑到右邊路底線前的四五米的位置面對重上來的喬治維阿,直接倒地掃腿將皮球大力解圍到前場時,客隊球迷看臺的呼聲達到了最高。
“小伙子,你真的很努力。”聽到上半場比賽結束的哨聲,這位前世界足球先生友好地對腳下的歐楚良伸出手,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剛剛歐楚良冒著被自己“腰斬”的危險飛身倒地解圍,維阿也忍不住心生敬佩。
“謝謝你,維阿先生。”歐楚良禮貌地回應,對這個能從CCAV5奮斗到CCAV1的男人,歐楚良還是很尊敬的。
或許是被歐楚良身上善良,謙虛,禮貌感染,又或許是因為歐楚良同維阿一樣,也是來自第三世界國家打拼的球員,這位世界足球先生拍了拍歐楚良的后腰,開玩笑地說道:“小子,你要加油,這只是個開始,下半場的你還需要加倍努力。”
對維阿來說,他的足球職業生涯已經接近末期,并且已經功成名就,沒什么好遺憾的了;但歐楚良不同,就像維阿說的那樣,這一切對歐楚良來說只是個開始。
“謝謝你,維阿先生。”歐楚良點點頭,“我會繼續努力的。”
維阿看著歐楚良,似乎看到了自己從前的影子:“年輕人,希望你功成名就以后,不要忘記自己的祖國。”
歐楚良在意大利出名,完全是因為一個月前同國米一戰。
而此時的意大利媒體對歐楚良和中國了解并不多,人云亦云后,意大利球迷只知道歐楚良在中國足協的幫助下去巴西留洋學習過,也是是目前中國唯一一個留洋歐洲的球員,并且還是中國足協派來的。
因為這樣錯誤的信息,維阿想當然地把歐楚良當成從前的自己。
維阿深知自己的成就不是偶然,他有著大部分國民都沒有的優厚條件。
在其它國民還為食物和水發愁時,喜歡足球的利比里亞總統多伊十分賞識維阿,10萬美元將他和其他球員一起送到巴西受訓,為維阿的成功打下了巨星的基礎。
成為世界足球先生之后,維阿受到了尼爾遜.曼德拉的接見,曼德拉稱贊他是“非洲的驕傲”,還鼓勵維阿退役后參政。此后,維阿開始為他的國家發聲。
去年,維阿以球員的身份,親自出面呼吁聯合國派兵幫助祖國維持和平。
這個舉動令利比里亞軍閥查爾斯.泰勒感到恐慌。維阿曾受總統多伊的資助,而多伊正是泰勒的敵人。泰勒聞訊后派軍隊摧毀了喬治.維阿在蒙羅維亞的房子,并QJ他的兩個堂親。到現在,維阿一直沒敢踏入祖國一步。
直到數年后,聯合國決定派15000人的維和部隊進駐利比里亞,終結了泰勒的統治。
同樣是第三世界國家,同樣是足球弱國,同樣是政府,同樣前往巴西培訓,同樣孤身一人闖蕩歐洲,歐楚良的境遇幾乎和維阿一模一樣,也難免被其認為是“同類人”。
面對維阿的勸說,歐楚良笑了笑:“維阿先生,感謝您的忠告,我當然不會忘記我的祖國。”
“不過有一點不同的是,我的國家沒有戰亂。并且改革開放以后,正在高速發展。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會追上歐美強國,甚至超越他們的。”
“噢?真的嗎?”聽到這,維阿眼睛一亮。他思忖了一下后,好奇地問道:“歐,你的國家是如何結束戰亂的呢?”
“很簡單。”歐楚良意味深長地說道,“是無數先輩付出了生命換來的。”
說到這,歐楚良的雙眼中露出了朝圣的目光。
“原來是這樣。”維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利比里亞的人民還在為食物和水發愁,完全沒有國家的觀念。讓他們為了“國家”這樣的詞匯付出自己的生命,著實有些困難。
“維阿先生,我建議有機會的話,你可以來中國看一看。我們都是第三世界的國家,我們這里的很多東西,一定會對您和您的國家有所幫助的。”
歐楚良這番話引起了維阿的興趣,他興致勃勃道:“好啊,有機會我一定會去中國看看的,我要親眼看一看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多年后,當退役的維阿真的當選利比里亞總統,這個非洲小國成為了中國最堅定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