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漸漸到了正午,兩萬多名跳出隋軍包圍圈的唐軍在一條荒廢的山道上列隊行軍,李孝恭走在隊伍的中間,他和隋軍有過多次的交道,對隋朝的作戰風格比較了解,隋朝雖然占盡天下大勢,但仍然喜歡在堂堂正正的基礎上突出奇兵,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終的勝利。
這是楊侗身為人君的天下理念所致,他希望在戰爭中盡量何在青壯人口,雖然李孝恭本人也贊同這種理念,但敵我雙方本是你死我活的生死較量,李孝恭作為唐朝大將,最大限度殺傷敵軍是他義不容辭的使命,但凡有獲勝之機,他絕不會放過殲滅隋朝十大軍團這種強兵的機會。主要還是因為 唐朝國力孱弱,沒資格站在戰生重建的高度上去考慮未來,更不可能在必勝的時候去容忍敵人,他們現在考慮的問題是盡可能的屠殺隋軍,以期將其國力拉低。
李孝恭領會了楊侗現在的內戰理念,所以盡管跳出了包圍圈卻也不敢有絲毫大意,十分謹慎的派出斥候在前方打探,從晉陽起兵至今,唐朝已經吃了太多的虧,尤其是他在襄城慘遭羅士信打得全軍覆沒那次,至今令李孝恭記憶尤新。
就在這時,數名斥候疾奔而來,老遠就大喊大叫:“停下來,停止行軍。”
李孝恭大吃一驚,喝令道:“停止行軍!”
斥候氣吁吁的沖了過來,拱手稟報:“稟殿下,前方斥候在五里外發現了隋軍騎兵,正往我們這邊靠近。”
李孝恭心下一沉,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隋軍果然遇在前方設下了伏兵,他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迅速問道:“敵軍有多少人?主將是誰?”
斥候忙道:“具體數目不知,前去探查的一隊斥候只有一人逃回,身中三箭,已重傷不治,他臨死前說是‘羅’字戰旗。”
“羅字戰旗?”
聽到這四個字,李孝恭不由得發出一聲悶哼隋軍只有一個姓羅的大將除了他的冤家老對頭羅士信還能是誰?
他迅速打量了一下地形,發現他們正好進入一條比較寬闊的谷道谷道寬約三里長達十多里,兩邊山勢傾斜陡峭長滿茂密灌木叢,這種地形不利伏擊卻是騎兵縱橫馳騁的天選之地。不過前方伏兵已經出現要不了多久就會殺來,李孝恭也顧不上這些了,下令道:“傳令前軍向后軍匯攏。”
這是應付伏擊最有效的策略,由于行軍隊伍拉長一旦遇到伏擊便被斬為數段從而形成各自為陣的不利局面,最終逃不過全軍覆沒的命運。所以前方要是事先發現伏兵,最好的策略就是迅速集結,將拉長隊伍列隊成陣,就算伏兵殺來也不懼。然而他話音剛落前方早已經傳來轟隆隆馬蹄聲和喊殺聲,這是隋軍伏兵發現他們已被敵方察覺索性反客為主殺上前來。
李孝恭大喊道:“前軍讓過兩旁,后軍集結迎上!”
其實不用他下令唐軍士兵已經紛紛調頭疾奔,向山谷外奔來而在嘈雜和混亂之中李孝恭卻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仿佛鼓點一般密集,只是被伏兵的馬蹄聲和喊殺聲,以及自身的叫喊聲掩蓋住了。
李孝恭凝神細聽了一會兒,忽然臉色大變的大叫一聲:“不好,上當了。”
他聽出這種奇怪聲音是馬蹄聲,或許是他們的馬蹄被厚布包住,所以奔跑聲比較低微,但數量極多。
李孝恭意識到自己又中隋軍陷阱,所謂的伏擊不過是個誘餌罷了,故意亮出兵鋒,使自己本能去集結兵力,然后利用唐軍自身的混亂,集中殺戮。
但此時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隋軍騎兵已殺到了五百步外,黑壓壓的戰馬如狂濤奔騰,激起的塵土遮天蔽日,隋軍騎兵高舉盾牌,雙腿控馬,另一只手握緊長矛,矛尖在陽光下閃爍著令人心寒的光芒。
李孝恭心知騎兵一旦全速發動就無法停,他們只能一往無前的將擋在面前的敵軍摧毀。他現在只能犧牲前軍,希望混亂的前軍能阻礙隋軍騎兵的突擊,給后軍集結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李孝恭只奔出數十步,便聽到身后傳來一片凄厲慘叫聲,前方數千余名士兵已被卷進鐵蹄之下,隋軍手中長矛疾刺,刺穿敵軍胸膛,戰刀如閃電一般的劈飛敵軍頭顱,在戰馬的鐵蹄之下,唐軍士兵哀嚎倒地,一時間血霧彌漫,肢體橫飛,哭喊聲、慘叫聲響徹了這方山谷。
盡管唐軍士兵也在拼死抵抗,怎奈他們遇到的是隋軍主戰精騎。這些士兵身經百戰,已經徹底脫離了農田,專為戰爭而存在,不僅裝備精良,戰力、戰意更非戰時為兵閑時為農的唐軍可敵,不到一刻左右,行軍疲勞的唐軍便被分割成得數十塊,陣腳被沖得七零八落。
隋軍騎兵只留五千人對付唐軍亂兵,其余一萬五千騎在主帥羅士信的率領下繼續向前疾沖,鋪天蓋地殺向依舊混亂不堪的唐軍后軍。
這不單兩個不同兵種的較量,也是兩軍主帥的戰斗,李孝恭企圖讓亂兵牽制隋軍騎兵,給他整頓兵馬的時間。但羅士信卻看出了唐軍并沒有準備好,他深知一支軍隊要是沒有經過嚴格訓練,在面臨突如其來的戰斗時,將是怎么的混亂場面。
尤其是唐軍此時剛剛逃出生天,不僅處于最放松之時,還十分疲勞,現在驟然遇襲,沒有崩潰已是不錯了,想讓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成隊伍的嚴整,百余人或許可以,但幾萬人的軍隊絕對不行。
這就是人為創造出來的破敵戰機,羅士信要抓的也是這個戰機。
此時此刻,隋軍一萬多名名精騎一分為二,從兩邊穿透敵軍亂兵,直取數百步外的唐軍后軍。
當李孝恭勉力喘了口氣,再看戰陣之際,只覺眼前一黑,原本并不緊密的戰陣,就這一會兒功夫,便已經被隋軍騎兵沖得瀕臨崩潰。
“殺”
羅士信帶著精銳部隊再一次狠狠地沖入了敵陣,手中長槍一甩,生生的將一面藤盾甩的爆開,巨大的力道將這名唐軍戰士撞飛出去,瞬間撞倒一片唐軍,隋軍士氣更盛,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中,唐軍的軍陣終于被攻破,越來越多的隋軍朝著羅士信撕開的裂口中涌進來,將原本完好的陣型沖得支離破碎。
對一支軍隊而言,最可怕的并非是敵軍有多么強悍,而是己方軍心動搖、失去斗志,一旦士兵喪志,有人帶頭逃竄,那他就是羊群中的領頭羊,會迅速傳遍全軍,使整支軍隊的斗志和士氣土崩瓦解。
這兩支隋軍騎兵發起猛烈進攻,驚惶失措、陣容未齊的唐軍面對著殺氣騰騰的敵軍,心的堤防就已經轟然坍塌,又見隋軍氣勢如虹,無法匹敵,唐軍士兵在極度驚惶害怕中,開始出現了逃兵。
一帶十、十帶百、百動千人,逃亡潮就像是滾雪球一樣,開始蔓延全軍。
因為身處后陣的關系,武士彟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不妥,回頭看去,正看到李孝恭處于極度危險的處境,當即無心戀戰,迅速指揮一個比較完整的親兵方陣退到李孝恭的身邊。
“士彟,快救嗣昌!”李孝恭眼見大勢已去,本打算突圍離開,卻見柴紹身陷敵陣之中,心中頓時大急,對趕來的柴紹急聲說道。
武士彟點頭,想要沖上去,只是柴紹所在的方陣已被隋軍圍攏,早已布好重重防線,防止唐軍破陣救人。
“殺!”
武士彟亦是一名悍將,他當即殺了上去,手中古月大刀掃過一團刀芒,三名精騎被斬下馬來,但此時卻有一股難言的虛弱感令武士彟動作一頓,奉楊善會之前來協同作戰的謝映登見狀,立即逼了上來,揮舞金烏花槍攻向武士彟。
武士彟雖是一員悍然,但本身就不是謝映登的對手,而且他這些日子主管唐軍后勤,一直嘔心瀝血,得不到好好休息,勉力抵擋幾合便已經氣喘吁吁。
“咦,竟然還有一員大將?”謝映登詫異的察覺到武士彟實力不錯,頓時興致大起,不由得大笑一聲,攻得更急。
“士彟,莫要管我,護著殿下快走,他日再為我報仇雪恨!”柴紹此時在人群之中穿梭,所過之處,隋軍紛紛倒地,但隋軍仿佛無窮無盡一般從四面八方涌過來,除非柴紹會飛,否則休想逃走。
武士彟扭頭一看,卻見大軍已經徹底潰敗,而李孝恭在李川和千多名嫡系士兵的保護下,形勢岌岌可危。更要命的是羅士信帶著一支精兵如斬風破浪一般朝那里殺去。
一邊是還有希望逃生的主帥、荊王李孝恭,另一邊卻是身陷絕境的駙馬柴紹,武士彟咬了咬牙,猛地一甩大刀,斬向謝映登的寶馬,趁著謝映登連忙架開大刀這一刻功夫,武士彟飛奔而回。
“嗣昌呢?”李孝恭見武士彟孤身而回,卻不見柴紹蹤影,心中大急。
武士彟沒有回答,對著李川說道:“走!”
“士彟、李川,休要管我,去救嗣昌!”李孝恭大怒,“砰”一聲悶響聲中,武士彟一記手刀將李孝恭打暈。
“應國公,你……”李川等親衛見狀大怒,紛紛怒視武士彟。
“爾等立刻保護殿下退走!”武士彟目光看向柴紹方向。
“那將軍你呢?”李川感到一絲不妥,連忙問道。
“吾自然……”
武士彟話音未落,又是“砰”的一聲悶響,這一回他被李川給敲昏了。
“武將軍想要救駙馬,只是駙馬如今已經身陷重圍,去了就是送死!我的武藝不比武將軍差,這個重任由我來負責。”李川深吸一口氣,“為今之計,你們當盡快護送殿下和武將軍退往襄陽!”
眾親衛不禁默然,雖然十分喪氣,但如今局勢,救柴紹已經是不可能了,況且武士彟體力不支,強行殺入與送死何異。
眾人默默點頭,一并帶著這支親衛護著李孝恭和武士彟且戰且逃。
卻說謝映登見到李川殺來,眼中閃過一抹殺機,摘下大弓,從箭囊中抽出兩支鐵箭,緩緩將弓弦拉開,對著李川就是一箭。
“小人。”李川大怒,一刀劈向來箭軌跡。
然而就在此時,謝映登滿弓又是一箭,此箭疾如奔雷,狠狠地撞到了前方那支箭的箭尾,受此撞擊,前方那支箭忽然加速,“噗嗤”一聲貫入了李川的咽喉。而李川手中的戰刀‘當’的一聲,砍中了后面那支箭。
他的身子還在前奔,但身體卻僵硬起來,緩緩低頭,不可思議的看著咽喉處多出來的箭支,鮮血順著箭桿不斷滴下,全身力量如同潮水般隨著血液的流失而不斷消逝。
“好箭術。”感受著生命的流失,李川努力發出一句話,轟然倒地。
“讓我來。”謝映登收回弓箭,從士兵讓開的小道,縱然下馬,朝柴紹殺去。
柴紹此刻已經殺紅了眼睛,不斷有將士落馬,他身邊也越來越少,眼見謝映登殺入,心知殺了此人,自己就值了。將手中戰刀一擺,一記撩槍勢朝著謝映登咽喉刺去。
“好!”謝映登目光一亮,忍不住贊喝一聲,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謝映登在大隋為將多年,平里也跟秦瓊、羅士信、尉遲恭、裴行儼交過手,自己的武藝比之當初大有進展,柴紹這拼命一刀頗為老辣,謝映登見獵心喜,手中戰刀一翻,架開柴紹戰,順勢一刀斬下。
柴紹橫刀招架,卻見謝映登將刀一滑,橫削柴紹五指,柴紹連忙回收戰刀,避開一刀之后,橫起一刀,削向謝映登的腰間。
‘當’的一聲被謝映登磕開,戰刀反刺回去,差點將柴紹咽喉捅穿,雖然躲過這一刀,但眼見對方戰刀又至,柴紹勉力支撐三十余合漸漸不敵。
“柴紹放棄吧,你們已經敗了。”謝映登沒有進逼,而是看向了踉蹌后退的柴紹,說道:“要是你愿意歸降,至少平安度過此生。”
“哈哈哈”柴紹不禁發出一聲蒼涼的大笑,朗聲而笑:“男子漢大丈夫,有死而已。何必廢話,今日只有戰死的柴紹,絕無茍且偷生之將!”
“說得好!”一聲朗喝聲中,卻見周圍的隋軍迅速讓開一條通道,一身是血的羅士信走上前來,此時大勢在手,唐軍潰不成軍,余下的就是士兵們的事情了,他遠遠看到謝映登和柴紹單挑,便過來觀看。
“柴紹,雖然我們是敵對,但你是條漢子,我羅士信佩服你!”羅士信向柴紹拱手道。
柴紹冷笑一聲:“羅士信,你們隋朝只會用此卑鄙手段破敵嗎?”
“兩軍交鋒,自然無所不用其極!”羅士信淡淡得說道:“我軍兵多將廣、兵強馬壯,占盡了天時地利與人和,只是我們不想生靈涂炭,才與你們對峙月余之久,真要想將你們殲滅,甭說是你們這十余萬大軍,便是偽唐都被滅國無數遍了。你投降吧,我會說服圣上饒你一命。”手機\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你以為我柴紹是反復無常的小人嗎?”柴紹慘然一笑,將戰刀橫在脖頸之間,猛地一拉刀柄,身體轟然倒下。
“是條漢子,可惜了!”謝映登看了柴紹的尸體一眼,搖頭嘆息。
羅士信點點頭,李孝恭逃走,讓羅士信有些失望,不過也無所謂,經此一戰,荊州唐軍已經廢了,為收復荊北、益州減少了幾分壓力,更何況殺了柴紹這樣一員大將?總體而言,此戰目的已經達成,李孝恭就算厲害萬倍,也救不了岌岌可危的偽唐王朝。
他對幾名殘余的唐軍士兵道:“我不殺你們,你們把柴紹帶回襄陽去吧。”
“多謝將軍!”一群柴紹親衛躬身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