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寅時,天色將明未明,正值人們睡夢最酣之時。
轟隆隆的馬蹄聲,仿佛滾過天邊的悶雷,撕破了夜色的寧靜,在牧場邊巡邏的拓跋魏的十幾名士兵紛紛向遠處望去,淡淡月光下,他們看到一道宛如洪峰的黑線出現在森林邊緣。
“是騎兵!”
為首士兵的大叫一聲,轉身就向大營內奔去,其余巡哨士兵猛然警醒,他們也不知是何方士兵,紛紛轉身逃跑,放聲大喊道:“敵軍來襲,敵軍來襲,敵軍殺來了!”
牧場內哨塔上的士兵聽到他們的喊叫聲,立刻敲響警鐘。
“當!當!當!”正在熟睡中的士兵紛紛被急驟的鐘聲驚醒,很多人來不及披掛盔甲,心驚肉跳的拿起兵器便從營帳內沖了出來。
這時,大隋鐵騎已如洪水一般殺進牧場,牛進達一馬當先,寒光閃閃的殞鐵陌刀揮舞如飛,殺進混亂敵群,瞬間便砍翻了十幾名賊兵。
在他的帶領下,數百名隋軍如同一把鋒利匕首刺入豆腐一般,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楔入敵營之前,將賊軍一分為二,賊軍從兩邊攻來,如兩道洪流撞到礁石之上,被撞得支離破碎。
拓跋魏的軍隊雖是失了先手,被隋軍摸到了牧草邊緣才察覺,但他們畢竟是縱然西海、西域多年的兇悍勁旅,作戰經驗豐富,對各種突發戰爭有著敏銳的洞察力。很多武將自發的組織起了一支支軍隊,迎向縱橫馳騁的隋軍。
就在這時候,卻見牛進達殺向一支越滾越大的賊軍,漆黑的寶馬似乎感受到主人不斷上漲的戰意,不斷的提升著自己的速度,等一支賊軍剛剛反應過來之時,單人匹馬已經沖到軍陣之前,幽幽發光的陌刀仿佛有鬼神之能,一瞬間便將前方的盾兵掃出一道豁口,胯下寶馬沒有絲毫減速,剎那間便沖進了側翼。那里,正是這支賊軍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不好!”見過牛進達之前的兇威,這邊的武將心知沒有組織防御的時間了,連忙指揮士卒排開陣型,刀盾手、長槍兵以及弓箭手依次而列。
但見牛進達策馬狂沖而至,手中陌刀攪動風云,破空而至的箭雨被陌刀撞飛或帶偏,根本無法傷牛進達和寶馬半分,后排的長矛兵眼見牛進達靠近,紛紛將長矛從盾牌縫隙刺出,寶馬突然長嘶一聲,后踢蹬地,騰空而起,避開長矛的攢刺,牛進達人在空中,手中的陌刀自上而下,劃過一道凄厲的寒光,將下方七八名兵士瞬間斬殺。
“唏律律”
寶馬四蹄落地,生生的將兩名精銳賊軍胸膛踩得塌陷下去,而后四蹄發力,牛進達將陌刀輪開,瞬間殺破重圍,距離那名武將不足百步。
幾名賊將領本能的迎上前來,卻見牛進達在馬上突然站起來,陌刀一橫,朝著當先一名賊狠狠地斬來,發出一聲驚雷般的怒吼:“擋我者死!”
那武將本能的舉起大刀招架,但一上戰場就火力全開的牛進達力量是何其之大,這一刀斬下來,使那名大刀兵器剛剛接觸陌刀,便被巨大的力量彈回,然后陌刀順勢而壓下,在戰馬慘嘶聲中,連人帶馬被牛進達砸成一灘肉泥。
其他幾名一起沖上來的武將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牛進達一刀拍死一個,眾將甚至連驚駭的時間都沒有,牛進達就已經重新坐回馬背,手中陌刀左劈右砍,六名武將竟然沒有阻攔住牛進達片刻,便紛紛被斬落馬下。
周圍賊軍面色發白,從沒想過一個人之勇,竟有如此威力,想逃已經來不及了,牛進達連斬六將之后,突入了賊軍群中,森寒刀攪起一片腥風血雨。
這一串行動說起來是很漫長,但卻發生在不到盞茶功夫,牛進達便已經連斬七名悍將,這其中,死在牛進達手中的小卒更是多達百人,這番威勢別說這些賊軍,就是隋軍將士也看呆了,他們在主將的鼓舞下,戰力倍增。
牛進達卻沒有理會周圍長槍林立,坐在馬背上,冷漠的眸光如同刀子一般,仿佛迎接三軍跪拜的統帥,吐氣開聲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降者不殺。”
隋軍騎兵極有章法,他們百人一隊,迅速將混亂中敵軍切割包圍,一聽主將如此說,紛紛大喊道:“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賊軍主要將領,就在剛剛那一瞬間被牛進達殺了個干凈,剩下的人驚恐萬分的看著牛進達,明明他身陷重圍,但那澎湃殺意和威勢,竟令賊軍士兵無人鼓噪一聲,無人膽敢揮動手中的武器。
“當……”一名直面牛進達的賊軍士兵承受不住那股氣勢,忽然扔掉了兵器,無聲的向牛進達跪拜下來。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在這名士兵的帶頭之下,越來越多的賊軍棄械投降,成片成片的跪倒在地上,不敢有多余的不友好動作。
盡管牛進達心中充滿了殺敵的豪氣,但隋軍軍規極嚴,如果敵軍投降、不作反抗,己方還刻意大開殺戮,無論士兵還是主將都要受到嚴厲處罰。
這條軍規以前并沒有,但自從戰爭由外轉內以后,楊侗為了減少大隋人口的損失,這條軍規便應運而生,妄殺已經投降的國內反隋勢力士兵,主將降職三級、剝奪爵位。也就是說,如果今天牛進達大開殺戒,屠盡投降叛軍,他的軍職將從左威衛大將軍降職為左威衛一名鷹揚郎將,辛辛苦苦掙下的榮國公爵位也被剝奪。
牛進達見絕大部分士兵都已投降,便喝令道:“停止進攻!”
隋軍騎兵紛紛停止攻擊,這時,只有幾名叛軍主將帶著幾百名親兵沒有投降,紛紛被隋軍士兵分割包抄,很快就被消滅干凈。
牛進達厲聲喝問:“拓跋魏在哪?”
這是他最重要任務,不得不問。
但沒有人敢直面回答他,直到問了三遍,才有一名小校鼓起勇氣道:“回稟將軍,大首領十分謹慎,為了可以隨時撤離,他和他的親兵從不卸甲睡覺,剛才警鐘一響,恐怕就已經逃走了!”
牛進達大恨大怒的喝令道:“第一衛跟我追!”
盡管裴行儼在另一個出口埋伏,但牛進達還是不放心,黑冰臺將士呆在西域這么多年,卻都查不到拓跋魏,原因諒是拓跋魏太奸猾、太謹慎、太怕死;如今是離他最近的一次,也是最有機會將他消滅的一將從,要是錯過了今天,被他逃進昆侖山,以后想要抓到他就難了,甚至還會組織一支人馬,以來去如風的方式,到處搞破壞,讓人防不勝防,無眾抓捕。
這到這里,牛進達呆不住了,當即率領一衛士兵向牧場南面疾奔而去。
當牛進達趕到出口,只見滿地都是賊軍尸體和傷兵,甚至還有一些老弱婦孺,應該是拓跋魏的家眷,這些尸體都插滿箭矢,如同刺猬一般的倒在地止,顯然是被裴行儼亂箭射殺。
而裴行儼現在,正指揮著一隊隊士兵押賊軍,分成幾路,一一的辨認尸體。
很顯然,裴行儼也意識到了拓跋魏難纏,是個大麻煩,所以正在努力尋找,確認拓跋魏是生是死。
“老裴,怎樣?”牛進達焦急詢問。
裴行儼苦笑道:“你也看到了,這些人死活都不愿投降,一心突圍,我也只好亂箭射殺。”
牛進達緊緊追問:“那拓跋魏呢?找到了沒有?”
“聽說他的裝束和普通士兵一樣,目前還沒有辨認出來,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沒一人從這里逃脫出去。”裴行儼信心十足的說道。
他話音剛落,有士兵大喊:“大將軍,找到拓跋魏了,人在這里!”
牛進達和裴行儼連忙催馬奔上去,只見幾名士兵將幾具堆在一起的尸體搬開,最下面那個露了出來,此人中了兩箭,死活不知。
一名俘虜戰戰兢兢的說道:“這個就是拓跋魏。”
牛進達說大喜:“把他翻過來看看,當心他詐死!”
幾名士兵小心的將此人翻了過來,只見他滿臉的大胡子,看起來最多四十余歲,不過從其形象和氣質上看,顯然不是一個普通士兵。
一名士兵試了下他的鼻息,“大將軍,此人尚未死亡,只是暈過去。”
牛進達令道:“給他包扎傷口,不能讓他輕易死掉!”
“拓跋魏膽小謹慎,這人未必不是他的替身……”裴行儼不太放心,又讓數十名戰俘一一上前辨認,眾人都說此人就是拓跋魏。
“大將軍,此人就是拓跋魏,化成灰我也認得。”直到伽羅瀚也氣喘吁吁的跑來指認確認,牛進達和裴行儼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們總算是完美的完成圣上委派的任務,沒有被狡猾的拓跋魏逃走。
次日清晨,打掃好戰場的牛進達、裴行儼、陰明月、楊沁芳率領隋軍騎兵押送著四千名戰俘,以及不計其數的金銀奇珍,于下午返回蘇蘭戍堡之外的軍營。
楊侗聞訊,便在數百士兵的簇擁下出營查看戰俘,牛進達上前,雙手將令牌退給楊侗,行禮道:“啟稟圣上,末將不負使命,完成了任務,并且成功的抓到了拓跋魏,特來交令!”
楊侗接過令牌,問道:“士兵傷亡情況如何?”
牛進達答道:“不幸陣亡十三名士兵,還有三百余人負了輕傷,不會影響到接下來的戰爭。至于重傷,一人沒有。”
楊侗對這個戰績十分滿意,又問道:“拓跋魏呢?”
牛進達一揮手,“帶上來!”
幾名士兵將一輛臨時打造的囚車上的推上,只見囚車里坐著一名鮮卑人,滿臉都是大胡子,目光一片冷然。
楊侗問向伽羅瀚道:“你確定是他嗎?”
伽羅瀚連忙說道:“正是此人!”
“老牛,把他砍了。”楊侗點了點頭,也懶得搞貓戲老鼠的游戲,更不想被一個必死的人痛罵一頓。反正人已經抓到,勢力也被殲滅,至于對方是不是拓跋氏后裔并不重要。索性一揮手,直接下達了斬首的命令。
“喏。”
牛進達二話不說,在伽羅瀚恐懼的注視下,上前一刀砍破簡陋的囚車,再一刀把拓跋魏梟首。
干脆利索。
沒有理會心驚膽戰的伽羅瀚,楊侗下令道:“大軍休息一晚,明天前往河源。”
“喏。”
眾將遵命,指揮士兵分開休息。
不久,李客師也風塵仆仆的回來交令。
他帶著兩千名玄甲軍開進了伏羅川城,在三十多名到地方大豪的指認下,挨家挨戶的抓捕拓跋魏同黨,包括拓跋魏的族人和幾十戶黨羽被他一網打盡。
李客師秉承楊侗的做事風格,當著全城老百姓的面,將這些死忠分子斬首于城中廣場,博得滿城喝彩。
隨著這些人的死去,百姓們只感到身心一松,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邪惡勢力終于完蛋了,以后可以安安心心的過上安穩生活,也因此,對幫他們解決難題的隋朝的擁護之心,也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回到中軍大帳。
楊侗對忐忑不安的伽羅瀚和眾多伏羅川大豪說道:“朕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既然答應你們,就不會后悔。你們各帶一分半的家產,前去洛陽,接受民部的安排,以后安安心心生活。要是你們再搞七搞八,休怪朕不客氣。”
“草民一定改頭換面,重新做人。”伽羅瀚等,紛紛表態,通過這一事,他們也看到了楊侗的鐵血之風,哪敢七搞八搞?
更何況他們大多數人確實被逼的,不得不爾。如今隨著拓跋魏死去,雖然失去了八成五的家產,但卻得到了自由,
也和普通百姓一樣,不再提心吊膽,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朕給你們一個月的準備時間。”望著伽羅瀚等人,楊侗繼續說道:“這期間,你們要做一件事。”
“請圣上吩咐。”
“你們大半輩子都活躍在南絲路,對柴達木盆地地形地貌極為了解。朕希望你們在這十天之內,繪制出更加精準詳細的地圖。”
說到這里,楊侗又教了他們方法:“你們手下不少人熟悉柴達木盆地,可以在解散他們之前,組織大家在家中測繪出一份改無可改的完整地圖,統一交給李太守。你們三十多人,帶著自己測繪地圖的團隊,集中對各個有爭議的地方進行探討,最終形成一張人人認同的地圖。”
柴達木盆地雖然蘊藏著豐富的金、銀、銅、錢、鹽、煤等等礦產,但里邊地形復雜,各種要命的地方多如牛毛,若沒有一張好地圖,如何得行?
關鍵是現在派人去打探,時間上來不及,也未必能夠精準測繪。而這些大豪在柴達木盆地來來回回了大半輩子,比任何人都了解里面的情況,不將他們的經驗利用上來,那簡直是暴殄天物。
“喏。”眾人連忙答道。
“回去準備吧。”
“草民告退。”
等眾人離開,李客師贊道:“圣上此法甚妙,凝眾人之智、眾人之長形成的地圖必將是最為精準的地圖。”
“朕也是這么想的。”楊侗笑了一笑,又說道:“牛將軍他們又抓到了四千多名俘虜,這些免費的苦力,朕也給你了。你告訴他們,只要服役滿了五年,朝廷授予他們國籍,成為萬千百姓中的一員,享受正常百姓一樣的待遇,要是有人在這期間帶頭搞事,殺無赦。”
“多謝圣上。”李客師大喜過望,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人手了。
然而事情并沒有結束,楊侗接著說道:“朕的制鹽方子提走食鹽以后,會有大量沉淀物。這也是好東西,可不能隨手丟棄了。”
“這些雜物有何妙用?”李客師連忙問道。
“這是能讓糧食高產的上好肥料,若能將其晾曬干,投到水田之中,只要不讓有著肥料的田水流失,等水清澈以后,能讓田地肥沃無數倍;投到秧苗之上,也會讓秧苗茁壯成長。要是先肥地,再育田中秧苗,糧食產量定能再次翻倍,高產田應該可以畝產六七百斤。”
“畝產六七百斤?”李客師心中一顫,不敢置信的看著楊侗。
圣上的晾曬提純的制鹽之術要是成功,就能結束大隋西北、乃至整個天下的缺鹽歷史。哪想到提走食鹽所剩下的廢料也是寶物,畝產六七百斤,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高產。
楊侗點頭道:“提鹽之后的廢料肯定是增產肥料,具體的效果,還要等到投入使用、收割莊稼才能知道。但是朕敢保證,使用這種廢料的田地,產量只多不少。不過施肥要適量,也講究施肥的時間,否則會令秧苗枯萎。”
“這個微臣知曉,我們先開辟幾畝田來測試,成功了再推廣天下。”李客師興奮的說道。
楊侗呵呵笑道:“好好干,只要食鹽、肥料都成功了。你李客師的大名,一定永載史冊、名傳千秋。”
“多謝圣上鼓勵,微臣一定不負重托。”
其實就算楊侗不說,李客師也知道自己會因為兩樣東西名傳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