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夢從趙玉龍懷里站了起來，將飛揚的發絲挽到腦后，神清氣爽。
趙玉龍怔怔地看著余夢的背影。
覺得無比陌生。
但不知怎的，他又覺得現在的余夢才是真正的余夢。
一直以來，趙玉龍在與余夢的接觸中，習慣性與其他人保持冷漠的余夢，像是戴了一副面具。
以前趙玉龍以為是余夢看不上他。
所以他戒了煙，燙了頭，穿上西裝，想藉此改變自己在余夢眼里的形象。
隨著莫人敵的倒下，余夢笑容燦爛，趙玉龍在那一剎，似是想通了什么，但卻又不敢相信。
“你……”
余夢回頭笑著看著趙玉龍。
“你會幫我的，對嗎？”
趙玉龍瞪大眼睛，表情復雜：“為什么？”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趙哥，你該不會還天真地認為，失去了‘召喚機會’的莫人敵，真的會和我們同一條心嗎？”
“可是，”趙玉龍咬咬牙：“我們一直以來不是都在尋找，其他讓組長成為使徒的方式嗎？”
“別傻了，那只是一個傳說，不可能有的。”
余夢不再看趙玉龍，而是看向莫人敵身邊的空處。
“你還想躲到什么時候？”
倒下的莫人敵身后。
從莫人敵的影子里，伊凜從一抹黯淡的陰影里，扭曲浮現。
“咔嚓。”
伊凜神色平靜地咬著一顆黃色的“小蘋果”，嘎嘣脆，汁液飛濺。
“為什么對莫人敵出手？”
背叛。
隕落。
徹底的毀滅。
伊凜一邊咬著水果，一邊低頭看著閉著眼睛，神情痛苦的莫人敵。
沒想到，谷天晴的占卜，全應驗了。
真特么準得可怕。
但莫人敵還沒有死。
在伊凜的感知中，莫人敵仍有心跳、呼吸。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余夢瞇著眼睛笑了，一改往日的冷漠，彎彎的眼睛像是月牙：“莫人敵太耀眼了，他也老了，該休息了。接下來的新時代，沒有他的位置。”
“咔嚓、咔嚓、咔嚓。”
伊凜沒有說話，只是三下五除二地地手里的小蘋果吃完。
“嗯？居然還有核？”
伊凜無視了余夢，將蘋果核收了起來后，隨手在破破爛爛的燕尾服上將手掌擦干凈，紅白兩色雙槍出現在手中。
“廢話也不多說。蟲潮也解決了，這件事已經結束了。莫人敵，我帶走了。”
伊凜看著余夢的眼睛，語氣平靜，但卻隱隱帶著不容否決的口吻。
“憑你？”
余夢“呵”地一下掩嘴笑出聲音，眼睛瞇得更深。
但在余夢發出笑聲的同時，在余夢身后，那斗篷骷髏靈出現，飛向高空。
詭異的斗篷靈在高空中散播出濃濃的黑氣，遮天蔽日，陽光徹底被遮蔽，只有隱約的光線蒙蒙落下。
如今還能夠在戰場中站著的三位精神側，余夢、趙玉龍、伊凜，臉上都被投下了難以抹去的陰影。
轟隆隆——
隨著天空被烏云遮蔽，地面震動。四周殘破的建筑、路面、交通燈，在余夢的“能力”下，紛紛螺旋扭曲、融合，宛如被賦予了生命，一個個混凝土“人偶”，在余夢身邊緩緩站起。
那些人偶沒有五官，只有頭、四肢、軀干，表面色澤混雜，但依稀能辨出人樣。
“嘎吱……嘎吱……”
人偶群有高有矮，矮的大約成年人身高，高地卻比夜魘還高了半個車頭。
轉眼間，余夢身邊多了一片浩浩蕩蕩的人偶軍隊！
余夢將身體隱藏在人偶身后，聲音飄忽不定。
“我早就注意到你以‘靈’作為高空視線，這么看來，你的控制技能，應該是以‘視線’作為目標。我很好奇，如果視線被遮擋，你如何放出你的控制技能？”
伊凜雙手一抖，無所謂地笑了笑，雙槍子彈上膛。
“你倒是對我的能力推理得很徹底。”
余夢繼續說道：
“以你現在的屬性，靈能值應該所剩無幾。我的演繹法能根據現有數據，‘推演’出每一種可能的結果。我推演出蟲人會因為太過執著模仿莫人敵，最后會誕生出一位類似莫人敵的存在。”
“可是，這也是它們失敗之處。放棄了它們原本的優勢，而努力變成一個‘人’，可笑的生物。”
“推演？”伊凜抬起頭，目光看向人偶大軍深處。他知道余夢就躲在那里，但空中、地面視線受阻，伊凜的確無法鎖定目標放出災厄纏身。伊凜頓了頓，長長舒了一口氣：“所以你從一開始，就認定那只模仿莫人敵進化的生物，最終會死在莫人敵手里？”
“是。”
“莫人敵最后那一拳，看樣子必須心無旁騖，那也是莫人敵對外界最為松懈的時候。而你在真正確信莫人敵解除了蟲潮的威脅，才對莫人敵動手。呵，這就是所謂的兔死狗烹么？”
“……是。”
余夢的聲音冷了下來。
咚咚咚咚——
浩浩蕩蕩的人偶大軍，向伊凜與莫人敵走去。
不遠處。
斷了一只手臂的織田舞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渾身染血。
她的右臂，齊肩被挖走了一塊，不斷涌著血。
但她的表情，卻像丟的不是一條手臂，而是一件無關緊要的玩具。
“鏘！”
織田舞左手一招，連同斷臂一起倒插在地面的妖刀隔空飛回了織田舞的手中。織田舞面無表情，以僅剩的左手持刀，一步步走到了伊凜身邊，與伊凜站在了一起。
“你都傷成這樣了，好好躺著不行嗎？非要死撐？我之前怎么就沒發現你是這種死要面子的人呢？”
看著織田舞，伊凜哭笑不得地說。
“以后我就不欠你了。”
織田舞緊抿雙唇，語氣生硬地回了一句。
片刻后，伊凜才明白織田舞的意思。
她指的是在冥河初中那一次。
難怪……
伊凜明白了織田舞在這種時候站在他身邊的理由。
余夢笑道：“其實也還不到生離死別的時候。我也沒說要殺了你們。莫人敵和你們不同，相信我，時代即將改變。我也不會殺了莫人敵，只是會將莫人敵保護起來，讓他安度余生。畢竟，莫人敵可是英雄，不折不扣的英雄。”
“是啊。”
伊凜回想起莫人敵一拳秒殺蟲王莫敵的英姿，表情十分感慨。隨著人偶大軍的接近，伊凜在沉默了數秒后，忽然問道：“到了這種時候，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我想到了這種時候，大家也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了。”
“可以。”
“莫人敵之前身體不舒服，是你動的手腳？”
“是‘我們’。”
“你們做了什么？”
余夢笑道：“‘衰老魔藥’，是我在某個世界里帶回來的小玩意。這種魔藥最有意思的地方是，稀釋后用在人類體內，會加速衰老的過程，哪怕是用現代的醫學手段檢測，只會查出一些諸如高血壓、動脈硬化之類的老人病，而無法查出其他異常。”
“我沒想到的是，莫人敵在長期服用了混有稀釋‘衰老魔藥’的飯菜下，還能爆發出這種可怕的實力，真不愧是莫人敵。”
“那顆子彈是什么？”
“濃縮的衰老魔藥，量變的累積足以產生質變。衰老魔藥在人體累積到某種濃度后，就會徹底爆發，莫人敵今天哪怕不死，也會在短時間內，快速衰老。”余夢抬起手，浩浩蕩蕩的念動力，如同一座大山，朝伊凜與織田舞壓了上去。
在悄然動手的瞬間，余夢用一句話結束了動手前的對白：“我從未想過要殺組長，否則，也絕不會用區區的‘衰老魔藥’了。讓莫人敵安心養老，是最好的選擇，你們沒必要因為一個莫人敵，而毀了自己的前程。”
伊凜目光閃動。
在數米外，一只幾近透明的手掌，周圍空間扭曲，猛地拍向那座“大山”。
兩者對轟，猛烈的狂風四卷。正一步步向伊凜與織田舞走來的人偶大軍，前排矮小的一圈，被猛烈的余波掀飛了出去，在半空中碎成了漫天土灰。
余夢一下便愣住了。
聽著余夢的話，而陷入兩難境地中，不知所措的趙玉龍也驚呆了。
剛才發生了什么？
那是念動力的對碰？
而且，兩者的強度，竟然不分上下？
怎么可能！
伊凜成為使徒，不過短短半年，怎么可能在半年時間里，突破第一重精神鎖，而達到超凡的境界？
這不可能？
打斷腿都不可能！
伊凜感受著四周的一切，澎湃的力量，洶涌而出。在全力發動念動力后，地面的碎土、血肉、沙石，震顫不已。就像是這座城市，正被一只巨人的手掌，左右上下晃來晃去。
“演繹法？好可怕的能力。”伊凜笑了：“只是你也許沒有猜到，莫人敵早就知道了你會在這里背叛他。”
“什么？”
余夢瞳孔微微一縮。
“這也是為什么，莫人敵從走下直升機后，一直以無人能敵的姿態面對蟲潮，那是因為他想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打消你背叛的念頭。”伊凜搖搖頭：“可莫人敵在最后，明知道你會因為‘某種原因’而背叛，仍是一往無前地一拳擊殺蟲王，不顧一切。”
“那是因為，他不想再有其他人為此犧牲。”
“你沒想到莫人敵的決意，而莫人敵，也低估了人類的野心。”
“這……就是人類啊。”
余夢抬起頭，看著十米低空中，懸空而立的伊凜。忽地，她想起了伊凜從陰影里現身時，嘴里啃的那顆蘋果。
“你剛才吃的是什么？”
伊凜笑了。
“小蘋果啊，想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