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拙左手提著那個固定了永生云金屬球的金屬保溫箱，右手則抓著小巧的集束手槍，他在靶場試過，這個黑科技手槍能夠輕松洞穿并溶解鋼鐵，還附帶有強烈的電磁干擾。
打得準的話，對付納米機器人都能做到一下一個，更不用說擊中人體時造成的破壞了。
但就算手握著如此兇器，看著那高聳入云、末端直接淹沒在群星閃爍的天際的太空電梯，燕拙也不經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實在是這玩意就像是天空垂下的彩帶，甚至于有點像飛在天空的風箏，在高空對流的、星球轉動、甚至航天太空站運動的影響之下，這太空電梯甚至產生了肉眼可見的晃動！
就算以燕拙那膚淺的物理學知識和日常的經驗直覺，這玩意所承受的壓力和應力估計都超乎常人的想象。
你說它牢固吧，它看起來確實極有韌性，但若是它斷了呢，若是在他們升到高空的時候，這玩意突然壞了呢？
那不是得高空速降？
“沒有時間發愣了，燕拙先生，還有諸位，現在離爆炸只剩下二十一個小時了，我們還必須在太空站上找到隱匿其中的控制器，并解開動態密碼，獲得權限。”圖靈的聲音從球體之中傳出，再次催促，他那平淡的聲音中似乎帶著說不清的急切，讓眾人心中一緊。
燕拙下意識地邁動腳步，卻又停了下來，他又想起了謝莊的囑咐，忍不住反問道：
“這不是挺寬裕的嗎？而且，我們難道真的要坐這玩意上去？”
“別擔心，請相信公司的科技，太空電梯是無比堅固的，而且，這是最快速抵達靜止軌道太空站的方法。請快一點，我們不能冒任何一點風險，不要忘了，夜城之中，除了反抗軍的上萬名戰士，還有被蓋亞封凍于未知地點的無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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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拙感覺自己的氣勢被壓制，他想要反駁，想要從身邊的隊友那里獲得支持，但鐵塔等人所投來的卻是殷切的寄托，他們都在等著他做出決定。
“那就走吧！”感受到了責任所帶來的重壓，再次意識到了謝莊的強大，那不只是能力同時也是心靈上的強大，讓燕拙十分羨慕。
但，面對著這個選擇，他只能硬著頭皮，領著眾人走上了那打開了大門的太空電梯。
這巨大的鋼鐵機艙整個像是八音盒一樣橫亙在長條狀的電梯導軌之上，內部空間十分寬敞，中間擺放著五個存在大量彈性緩震結構的座椅，上面還附帶了粗大的金屬鎖扣，用于固定幾人身穿的緊身防護服。
同時，在機艙的地面上，還有一個下凹的方形空間，正好能將裝有圖靈芯片的方盒子塞進去。
“咔嗒！”圖靈通過凹陷中的三個接口，與整個機艙建立了數據連接，自然地接管了整個太空電梯的控制權。
之間那打開的艙門突然關閉封死，上面還加了三道用于滾定的金屬鎖。
“請各位盡快在座位上固定好各自的身軀，本次旅程將在一分鐘后開始！”圖靈的聲音依舊平靜，但身處這密閉空間中的眾人卻有些不安，兔子意識到，這個處于永生云中的圖靈漸漸開始趕鴨子上架了！
他在催促我們去往太空，去往他想要去的地方！聯想到燕拙給出的情報，兔子頓時有了一個完整的猜測。
但現在，不是驗證猜測的時候！
五人手忙腳亂地坐在了座位之上，將那些綁在四肢腰背和大腿之上的安全帶死死地綁緊，在那固定頭盔的機械鎖自動鎖住了宇航服后面的嵌合結構之后，圖靈的聲音再次響起。
“很好，諸位可要坐穩了，我們的旅程，現在開始！五，四，三，二，一，啟動！”
“轟隆隆！”
仿佛雷霆一般的巨響，這宏偉奇觀一般的機械開始了運作！
強烈的推背感擠壓著肌膚，讓人心里空落落的失重感，和讓人肌膚發癢的猛烈加速感同時浮現，讓五人身上的寒毛齊齊聳立。
燕拙不僅精神一震，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但這樣的壓抑和窒息自然不能持久，他很快便劇烈地喘息了起來，也恰在此刻，機艙四周的墻壁啪嗒一聲打開，鋼鐵收縮進了機艙的天花板里，露出了后面的玻璃窗，還有那窗戶外的奇景。
“啊！”燕拙無聲地張開了嘴巴。
他的眼珠子里反射著那被碧藍和云絮所覆蓋的星球，還有周邊黑色的宇宙星空。
這是北荒！？
難以置信，卻又深深感動！
眼前的一切，這溫柔又宏偉的星球，這復雜又簡單的形狀，以一副最真實的畫卷，以一份人類的智慧難以言喻的美，沖擊著燕拙的心靈，仿佛自身是蜉蝣，命運則飄蕩在這浩瀚的天地之間。
他呆呆地看著這曼妙的風景，看著那潔白的云絮融于蒼藍，又在卷曲后曝露出下方綠色大地，這星球仿佛有生命，仿佛同樣在對他投來注視。
但現實與夢境不同，在那無數星辰所閃爍的星空里，并沒有一架通往天空的電梯。
“這個沉眠荒境不在天上。”謝莊漂浮在宇宙之中，俯視著旋轉的北荒星。
關于那黑色立方體的信息實在太少，謝莊不得不重新從詭異沉眠荒境的身上找線索。
所以，謝莊借助鏡像空間進行了大范圍的時空跳躍，以十公里的球形空間為單位，逐級搜索，基本能夠確定，沉眠荒境根本不在蟹城的上空！
在他脫離了大氣層之后，便再也看不到那屬于蟹城的第二輪紫月了！
“而在鏡像空間之外，也不存在紫月的影響，現在幾乎可以肯定，沉眠荒境的本體就在這蟹城之中。”謝莊想著，身形瞬息在原地隱沒，“經過這樣的排除法，如果那個詭異確實具有形象的話，只有可能在一個地方……”
蟹城，螺旋王陵寢。
在鏡像空間之中高速移動的謝莊，在半空出現，借著重力和慣性，伸出一掌，朝著那黑色立方體猛擊而去。
但就在他即將碰到黑色立方體的時候，他卻突然心悸，感受到了來自神識的警醒。
雙目微凝，半空之中，謝莊調整身軀，以一個高難度的三百六十度翻滾，落在了地面之上，踩出的深坑讓整個陵寢的土地都沉下來半米。
卸力之后，謝莊皺起了眉，凝視著那塊黑色立方。
那是……
他的神識沿著那細微的裂縫鉆了進去，他知道這是冒險，卻不得不這么做！
在仿佛觸電一般的疼痛中，謝莊果斷地切斷了那伸進去的神識，他面色大變，感到極為棘手：“不，不對，那詭異不在這黑色立方之中，這立方里封存的，是更加可怕危險的東西！”
“對了，我的朋友們，在你們看來，人類和人工智能有什么區別呢？”
當太空電梯順順當當地抵達了宇宙，并與太空站的外接口嵌合，位于地面的凹陷也同時升起，露出了那放置著永生芯片的盒子，響起了圖靈的聲音。
“為什么會說到這個？”步遙有些不解地問道，但少女的聲音并沒有得到任何的重視。
當那連接著太空站的艙門自動打開，露出了后方潔白機艙墻壁后，圖靈的聲音繼續自顧自地響起：
“在很久以前，在計算機科學剛剛誕生的時候，有一個名叫圖靈的科學家，提出了一個叫做圖靈測試的假想實驗。這個實驗很簡單，會將人類與計算機程序分隔開來，由人類提問，計算機作答，只要人類平均產生了30的誤判，便認定這個程序具備近似于人類的人工智能，這邊是人類對于人工智能最初的想象！”
“你不會想要告訴我們，那個科學家就是你吧？”花虎聽著這話，忍不住扯著臉問道。
“不，當然不是。”圖靈說道，“我的父親為我起名叫圖靈，只不過是為了致敬先賢。但，這個曾經無比合理，甚至以人類科技遲遲無法實現的圖靈測試，其實就像是在透過黑箱看一個東西，只能看到它的外在表現，而無法看到箱中的本質。”
“你想說什么？”燕拙解開了身上的諸多安全帶，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再次拔出了腰間卡扣中的集束槍。
仿佛是有感而發，仿佛只是隨口念叨，圖靈繼續道：“如果只憑借表現和行為，來判斷一個人工智能是否已經擁有了人類的智慧和靈魂，那么，當人工智能已經可以極好的模擬人類的時候，我們又該如何區分，誰才是真正的人類，誰又才是真正的機器呢？”
“就像一個身處于電影之中的人，我們怎么知道，周圍的人是演員，還是真實存在過的人呢？當把這種實證主義套用到自己的身上時，同樣會產生疑問，因為人類本身就是一個被封裝的系統，一個只能看到表面的黑箱，你是真實的嗎？我是真實存在的嗎？這，或許是圖靈測試所延展出的一個圖靈問題。你呢，燕拙，你的答案是什么？”
“等等。”鐵塔被這個問題帶著忍不住思考了起來，他有些不同意地反駁道，“我得承認你的問題很有哲理，但，圖靈先生，這不是必須要存在一個人工智能，完全與人類一模一樣，才能實現的推理嗎？”
“你覺得這樣的人工智能不存在嗎？”圖靈輕笑出聲，“蓋亞的科技水平，早就超過了圖靈測試的范疇，由她所控制的機器人，在穿戴了納米肌膚之后，幾乎無法被任何人察覺出異樣，那么，她究竟是人類，還是機器，她究竟是虛假，還是真實？”
這個問題讓人感到害怕！
因為他幾乎能推演出認為人生無意義的虛無主義，還有萬物皆虛的唯心主義！
甚至就連之前還認為圖靈是鐵壞人的鐵塔，都有了那么一絲動搖，畢竟好意還是惡意，本性還是演技，只能看到表象的人類，又如何能夠分清呢？
“這個問題，有什么思考的價值呢？圖靈先生，到了這太空站上，你反而不著急了嗎？”燕拙打斷了這些無意義的思考，既然到了這個諾依曼先生隱藏零號量子系統的太空站，那接下來的每一步估計都將危機重重。
就算這太空電梯里，估計也不會安全，反正也是趕鴨子上架，燕拙也任命了，與其思考什么存在的問題，還是盡量完成主線任務，回到地面上，更讓人有安全感。
“哦，你說得對，燕拙先生，我已經將控制器所在的位置發到了你們的頭盔顯示器上。”圖靈像是這才想起來一樣，說道，“你們只要從接舷層一路上行到第四層，并突破到中心房間，便能找到核心控制器。”
伴隨著圖靈的聲音，藍色的線框地圖以三維圖形的狀態，顯示在了宇航服的頭盔之上，同時，用綠色和黃色分別標注了幾人所處的位置和目標點。
“你們務必需要小心，我必須要承認，你們這次面對的敵人非常多！”幾乎同時，紅色的亮點填滿了所有的房間，以相當令人震撼的怪物密度，讓五人頻頻色變。
“莊哥？莊哥在不在，這，這又要戰斗了啊？”燕拙有些緊張地在心中呼喚，但，謝莊卻沒有給出任何的回應。
這次糟了！
燕拙面色蒼白，他有些踟躕，想要就待在這電梯之中，或者再拖延一段時間，畢竟，他沒有謝莊那么強大的戰斗能力，根本不可能應對這如潮水一般的怪物。
但，他真的能在這里拖延下去嗎？
在眼前的頭盔AR投屏中，兩個紅點已經以高速從兩邊的走道繞了過來，似乎感知到了他們這群入侵者。
顯然，他們不可能在這里防守！無論是通道被破壞，還是太空電梯導軌斷裂，他們都只有死路一條。
現在，只能靠自己了！相信自己，你能行的！只要向謝莊大哥學習，我也能夠做到！
燕拙的手心被汗打濕，他死死地捏著那個輕盈的集束槍，顫抖地抬起了大臂。
只需要一點點預判！
“啾——”
藍色的光束在按下扳機的瞬間亮起。
洞穿了剛剛從通道盡頭竄出來的跳蚤型機器人的大腦，融化了它的核心芯片。
這納米構建的巨大機體瞬間崩塌，而它的同伴則張牙舞爪，舉起了一堆不斷旋轉的鋸輪，發出了刺耳的噪音。
燕拙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大吼道：“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