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儀式。”陸生止住了暢快淋漓的大笑,看向了謝莊,“一個殘忍的儀式,違背倫理的儀式,我現在像個怪物,是嗎?”
“是的!”謝莊點了點頭,有些憐憫,那全身生長出羽毛的痛苦和對人倫的逆轉,不僅令人恐懼,而且十分惡心反胃,但凡正常人進行一點點這個方面的想象,都會渾身戰栗,感覺到不受控的危險感。
“我剛剛想要讓你直接殺了我的!我看到了你腰間別著的槍。”老人說著,目光看向了被云霧和城市的燈光染成了紅紫色的天空。
“所以你才對你的孫女痛下殺手?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差點殺掉她?”謝莊皺著眉頭,他有一點生氣。
“我知道,事實上,她也應該死去的,不然,在未來,你們也會成為那個怪物的口糧,讓它變得更加強大!因為你們已經呼吸了那里的空氣!你們已經被標記。”陸生平淡地說道,“那時我滿心絕望,不知道你竟然是也是一名掌握超凡力量的人,但這樣就好,哈哈,哈哈哈!”
“什么意思?”謝莊皺了皺眉。
“這個禁忌的儀式追求的是永生!將人的靈魂融入詭異的身軀,讓短暫的生命在永恒的超凡中復蘇!”
“這也能做到嗎?”謝莊驚了。
“我一開始也以為那不過是狂人的想象。當蝴蝶座被方錐釘在天秤的南端之時,以四位生日分別在3月,6月,9月,12月的人作為主祭品,讓他們的精神處在痛苦和歡愉的邊緣,便可借用這種扭曲的靈性呼喚裂隙中遠古的游星諸神,借用他們的力量,持續七天,每日以39人的生命作為犧牲,儀式主持者能將自己的靈魂轉移到一個靈性寂滅的超凡生物的體內。”
“而當儀式完成之后,作為主祭品的四人會代替主持者承受超凡生物和游星諸神的污染,發生極為嚴重的變異,最終成為主持者的傀儡和武器。”
陸生用他沙啞的嗓音述說著,光是這長長的一段話,便讓謝莊的靈性感受到了恍惚和刺痛,毫無疑問,光是儀式的方法,也是禁忌的知識,帶有某種精神污染。
“所以你正在變異?”謝莊問道,提高了警惕。
“是的,我正是主祭品之一,當我離開儀式的范圍之后,那本該拖延到最后才會爆發的污染現象,便會提前爆發,這正是這些異變發生在我的身上的緣故!呵!”
“那我現在把你送回去?”
“不,不要,說白了,這也是因為我的貪婪!當隋天將那塊碎裂石板的部分交給我翻譯的時候,我就應該意識到這個儀式的邪惡,可惜,當時我也為永生的奧秘所吸引,這才潛心鉆研那狂人的知識!當我知道的越來越多,便也再無法回頭了!”老人嘆了口氣。
“唉,你帶我回去雖然能讓我晚一點變異,但那樣儀式就會變得完整,隋天也會變得無比強大!現在這樣就好,只要破壞了儀式,悲劇就還能挽救!”
“隋天?”
“養老院的院長,哈,他不過35歲,享受著年輕的時光,卻像是我們這些老人一樣,對永生充滿野心,而且他遠遠比我們要邪惡,殘忍和極端。”
“這是儀式的第幾天?”謝莊詢問道。
“我不知道,你知道我為什么無法說話嗎?因為在儀式場的范圍內,我的意識,我對身體的掌控,我對一切的感知都是恍惚的,我的靈性連接著某個未知的裂縫,那里沉眠著高山般的游星諸神!”
“游星諸神,我從沒聽說過這種神。”謝莊很清楚,在控制局給的資料里也沒有游星這號神靈的名號,可能又是什么古怪的舊神。
“這是3500年前,第三紀元的青玄王朝統治這片大陸時的先民信仰,在用古奎地司晨語記錄的古代石板上,出現了這一批被稱為游星·奎的神靈,我一度以為它們不過是某種幻想,但誰知道呢!這儀式居然成功了!”
“呃……啊……”陸生緊咬牙關,忍受著這種變異,他的另一只手很快也被羽毛占滿,似乎最后的污染即將到來。
“我的時間不多了!”陸生艱難地坐了起來,看向了身邊躺著的陸露露,苦笑著說道,“我所標記的暗號本來是為我的兒子準備的,誰能想到是我的孫女率先察覺到了不對,這可能就是命運,我害了她!年輕人,你叫什么名字?”
“謝莊。”謝莊答道。
“謝莊啊,我不清楚那個怪物的詳細能力,但逃得足夠遠或許能避開它的標記。”陸生說道,“我想懇求你,能否護住鹿三?她還太小了,不應該現在就面對那殘酷的黑暗!我多想陪在她的身邊,但這變成怪物的翅膀已經無法為她遮風擋雨了!”
抽噎著,老人痛哭了起來,像個惶然無助的嬰兒,那絕望而無力的淚水像是大雨,澆在了黑色的羽毛之上,他想要伸手,最后撫摸一次自己的孫女,但那長滿兇惡黑羽的畸形手臂卻不得不停在了半空。
“我會保護好她的!”謝莊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他終究是個好人,不然也不會答應幫助一個孩子的委托。
“好,好,真的,真的,感謝你!這是我的幸運,在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能遇到你這樣的好人……”
“哈,這個評價就算了,現在的讀者都很討厭圣母!”謝莊打斷了陸平的話,他并不相信一個標簽能夠概括復雜的人性,就像他甚至無法敘述他現在的復雜感受。
“哈,你在說什么?我已經搞不清你們年輕人喜歡什么了!不過,這份痛苦,像是蛇生長蛻皮,像是蝴蝶破蛹而出,我能感受到即將到來的新生,那似乎是充滿歡愉與光明的未來,但是,與其在那麻木且乏味的快樂之中活著,正是這份與死相伴的痛苦才是活著,來吧,來吧,開槍吧!”
陸生的臉上淚水縱橫,他渾身的肌肉痛苦地顫抖著,不時鉆出一簇羽毛,但他卻笑了,笑得灑脫肆意,眼中溫和地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那光芒仿佛凝聚著他過去的一生。
他作為人的高貴姿態,戰勝了那狼狽丑惡的扭曲異變。
“殺了我吧,是時候,奔赴死亡了!”
是的,老人沒救了,這是他謝莊的無能,也是命運的殘酷,他能做到的只是為老人送別,保留他身為人類的尊嚴。
媽的!
謝莊看著這位老人,持槍的右手微微顫抖著,但最終他還是面無表情地扣下了扳機。
“砰——”
火光后的硝煙飄散在紫色的夜晚下,仿佛陸生泯滅的靈性。
噴灑的鮮血濺到了地上。
陸生的尸體向著地面倒去,像是倒下的巨石,重重地砸在了謝莊的心上。
“草,草,草草草!”謝莊怒罵著,親手殺掉自己剛剛才救出來的人,他能預想到這份悲劇,但沒能預想到自己的憤怒和痛苦。
但這是正確的選擇。
他為什么總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謝莊將一邊的陸露露抱了起來,這可憐的女孩,似乎冥冥之中也有感應,臉上同樣劃下了淚痕。
“逃跑?或許,我應該逃跑!”
“或許也只有逃跑,茍住,猥瑣求生,才能活的更長,才能有機會修成真仙!但我當農奴的時候要茍,修仙的時候還要茍,那以后的機緣還爭不爭?遇到天劫還渡不渡?憑什么?憑什么我就要這么憋屈?就憑那個欺軟怕硬,拿老人當人祭的陰謀家?”
“他算什么東西?”
怒火牽動著他的思緒,擔憂也同樣強烈。
那矛盾的認知擠壓著他的理智,也讓被熔巖澆筑的憤怒更盛。
“呼”最終,謝莊長出一口氣。
攤牌了,他想殺人了。
“這樣憋下去憋出心魔就不好了,還是趁著這良辰美景,尋個念頭通達好了!”
這當然是毫無邏輯的借口,但他也只需要一個借口。
謝莊瞇起了眼睛,殺意凌然,回望向了那矗立在暗幕之中的養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