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放學的鐘聲在六點,比夏天早了半小時。
六點二十,渡邊徹和九條美姬走在無人的校舍,氣溫比白天低很多。
下了樓,來到鞋柜處,一個人影突然跑過來。
“渡邊君,請收下這個!”
“哦,謝謝。”
“不客氣!”
已經放學二十分鐘,吹奏部的樂器聲沒了,操場上運動社團不明意義的吶喊聲也沒了,沒想到還有人特意留下來等他,給他送巧克力。
九條美姬看了遠去女孩子一眼,對渡邊徹說:“走吧。”
“好。”
渡邊徹把巧克力放進要滿出來的袋子,和九條美姬出了校門,坐上那輛豪華汽車。
十五分鐘后,抵達千代田區的獨棟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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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島國,公寓反而比獨棟高級,但像九條美姬這樣的獨棟,又是另外一回事。
還有九條母親居住的、占地廣大的九條主家,也不是一般意義的獨棟。
兩人在客廳吃晚飯。
九條美姬隨便吃了兩口,離席上了二樓。
渡邊徹慢悠悠地吃著。
“這是什么?”他問女傭。
“芥菜花。”女傭彎腰回答。
“應該是早春的菜吧?”
“是,這是從伊豆山那邊送過來的。”
“伊豆山已經春天了?”
“剛剛邁入早春,聽說有寒櫻已經盛開了。”女傭聲音好聽,娓娓道來,像是在講述夜間燈火下的故事。
渡邊徹點了點頭,吃一口干炸銀魚,想象伊豆早春的樣子。
結果想象出來的畫面,全是見澤村的原野,畢竟他從來沒去過伊豆。
有女傭來上菜,走時,端走一開始的兩道菜。
剛才那位女傭主動介紹:“這是醋拌芹菜,這是炸刺龍芽,都是伊豆溫泉旅館招待人的早春山菜。”
渡邊徹嘗了嘗。
客廳通往廚房的轉角,又有女傭走出來,端來新鮮菜肴。
半個小時后,有一位女傭從二樓下來。
她走到渡邊徹身邊,語氣一本正經地說:
“渡邊少爺,小姐問您是否用完晚餐。”
“她的原話是什么?”渡邊徹很了解自己的女朋友。
“讓我來看看您是不是撐死了。”女傭的表情不變。
渡邊徹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起身時,對剛才介紹菜肴的女傭說:
“麻煩替我向廚師一聲,我很喜歡今天的菜。”
女傭微微鞠躬。
渡邊徹吃飽喝足,收拾好情緒,準備去二樓直面命運。
洗好澡,穿睡衣的九條美姬坐在沙發上。
她嬌媚高貴的身體,從容地倚在靠墊上,俯視著走進來的渡邊徹。
浴衣的胸口微微敞開,隱約露出少女青春的挺拔。
睡衣下擺,露出一大截光滑的腿。
“美”
“過來。”她命令道。
九條美姬那難以捉摸、變幻不定、銷魂奪魄、陰險狡黠的魅力。
白色大床上,渡邊徹伏在九條美姬身上,腦袋枕在她胸前。
面帶紅暈的九條美姬,纖細白皙的手指伸進他頭發里。
兩個人保持這樣,靜靜地過了好一會兒。
“文理科,你準備選哪一科?”渡邊徹開口問。
除了嘴唇,他一動不動,陶醉在與九條美姬的肌膚貼合之中。
“你呢?”九條美姬嗓音懶洋洋,透著滿足。
在床上的時間,她不再是女王,兩人對話就像小情侶或夫妻。
“文科?”渡邊徹也不確定。
“嗯?”
“準備讀東京大學文科二類的經濟學部。”
“經濟?”
“你瞧,我將來幾乎不用工作,唯一需要工作的四年,是你生孩子的四年,所以是不是該學點經濟方面的知識。”
“我建議你去教育學部。”九條美姬手梳理著渡邊徹的頭發。
“為什么?”
“你工作的時間是四年,但你帶孩子的時間,至少十年。”
“有道理。”渡邊徹點點頭,弄得九條美姬胸口發癢,“那我去教育學部,專供學前教育?”
“孩子不需要你帶。”九條美姬說,“我們家什么老師保姆請不到?”
“美姬,我有個事想問問你,心里特好奇。”
“嗯。”
“將來有了孩子,你打算怎么培養?”
“第一個孩子用最苛刻的方法,其他隨意。”
“那萬一要是第一個孩子,沒繼承我們兩個的基因呢?”
“長得不好看無所謂,如果不夠聰明的話,只能換一個了。”
“太無情了吧?在發現不夠聰明之前,那孩子肯定已經被你逼著學了很多東西。”
“學很多東西,還是放棄他,都是為了孩子和九條家好。對了,”九條美姬的手停下來,“這件事你不準插手,別整天來溫柔那一套,由我來決定。”
“是是是。”十七歲的渡邊徹,對自己未來的孩子沒有絲毫同情心。
兩人短暫安靜一會兒。
“你說我白色情人節回禮送什么好?”渡邊徹又問。
“商家已經幫你想好了,挑貴的買。”
“嗯。”渡邊徹把臉埋在九條美姬胸口,聲音變得沉悶,“那你想要什么?”
“自己想。”
九條美姬不再開口,胸口感受著他呼出的熱氣。
“我每天從大田花市買下最好看的玫瑰花,把它當作早安送給你?”
東京大田區的大田花市,是島國最著名的花市。
每一天,大量花卉從全世界匯集在這里,交易量居島國第一。
“花錢就能辦的事。”
“那想要什么?我已經沒有可以給你的了。”
九條美姬想了想,笑著說:“那我要一個承諾。”
“說說看。”
“如果有一天你被搶走,我可以殺了你嗎?”
渡邊徹支起上半身,俯視著他的美姬。
他用他最溫柔最堅定的聲音,告訴他的美姬:
“不管將來發生什么,我們兩個會永遠在一起。”
“清野呢?”
“無論是誰。”
“真的?”
“如果有那一天,你盡管殺了我。”
九條美姬伸手,勾住渡邊徹脖頸,兩人吻在一起。
“休息好沒有?”接吻結束后,渡邊徹問。
“還來?不了,今天已經夠了。”
“這才剛開始,你在說什么啊,姐姐。”
“不來了。”九條美姬把渡邊徹推開,裹上被子,背對他。
碩大的床,床邊緣那苗條的背影,似乎在說‘我已經睡著了’。
渡邊徹伸手,把她白花花的身體從被子里揪出來,拉到大床中央,他的身下。
“剛才結束的時候,是你自己說‘讓我休息一會兒’的吧?”
“不來了!”九條美姬掙扎。
“再來三次。”
“不行!”九條美姬抵住渡邊徹嘴唇。
“一次!”
“不行就是不行!”九條美姬的雙腿夾住渡邊徹的手。
“給我個理由?”渡邊徹挪動手指。
“你以為剛才幾次了?我累了。”
“這次我來,姐姐大人您躺著享受。”
“不行!”九條美姬雙手抵住他靠近的身體。
“為什么?”
“里面”
“什么里面?姐姐,我不懂,快教我。”
“不懂自己去學,你不是全國第一嘛,別纏著我。”
“姐姐,我的美姬姐姐,十七歲的少女,怎么能說自己不行呢?”渡邊徹笑著說。
“正因為是少女,所以才.....嗯——”
猝不及防,九條美姬發出嬌哼。
“渡邊徹!”
她手重重拍在他的背上,發出非常響亮的聲音。
隨后,那少女的雙手又慢慢變成撫摸。
情人節過后,神川高中進入期末考試季。
那些在情人節受到巧克力的人生贏家,在學習之余,還會幸福地煩惱該怎么回禮。
期末考試結束后,學校的時間變得多余又快活。
除了根據‘文理科和將來準備考國立或私立’來決定二年級分科外,沒有其他煩心的事。
時間邁入三月,早晚的天氣依舊很冷,但白天漸漸暖和起來。
渡邊徹晨跑時,發現有桃花已經長出花苞,再過不久,又是一年賞櫻季。
放學后的人類觀察部,九條美姬也很少出現了。
“清野同學,我想了二十多天,已經想不到給你什么回禮好,能不能直接告訴我你想要的?”
櫸木桌對面,清野凜在看書。
“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別整天問我。”
“但你不感覺太狡猾了嗎?”渡邊徹說,“同樣是情人節,女生只需要送巧克力,男生回禮卻各種各樣。”
“事情的復雜程度,和數量沒有關系。就算是巧克力,也分是否手工。直接買的,挑選什么包裝,何種口味;手工的,是簡單融化凝固,還是添加煉乳、可可粉,還是芥末”
“等等。”渡邊徹抬手,“芥末?”
清野凜放下書,手抵下巴,看著他:“你沒吃?”
“我把它供在家里。”看著清野凜驚訝的表情,渡邊徹問,“這難道是一件很惡心的事?”
“算不上,把何種事物當成寶物,是私人的事情,不過,最好還是吃掉。”
“你都說是寶物了,怎么能輕易吃掉呢。”
社團教室安靜片刻。
“渡邊同學”清野凜欲言又止。
“怎么了?”渡邊徹追問。
“反正每年都會送。”清野凜的聲音很輕。
“啊?送什么?”
清野凜拿起書包,站起來:“我去一趟吹奏部,應該會待很久,結束后會直接回去,你記得鎖門。”
“等等啊,你還沒告訴我你要什么回禮了?馬上就到3月14號了!”渡邊徹拿起書包,跟了上去。
離開社團教室,運動社團的吶喊聲,吹奏部的樂器聲,淡淡地傳過來。
兩人并肩走在樓道,前往三樓的音樂教室。
“你到底想要什么?”渡邊徹問。
“唉。”清野凜嘆了口氣,“待會兒結束后,順便在街上走走看吧,如果發現有我喜歡的東西,讓你買給我。”
“這就好。不過我用美姬的錢,給你買禮物,你不反感嗎?”
“那不是更好嗎?把她的東西,用在我身上。”清野凜露出愉悅的笑容。
“R桑。”
“什么事?”
“你果然是一個壞女人。”
“渡邊同學,說過很多遍了,我從來不是好人。還有,我是少女,美少女。”
“你又在在胡言亂語些什么?”清野凜皺眉。
看來文學家少女清野小姐不看輕小說。
“博覽群書的渡邊君。”沒有回答R桑的問題,T桑贊美自己。
到了吹奏部,清野凜讓早見熏把所有人叫來集合。
渡邊徹靠在窗邊,眺望遠處的棒球場。
那位教練正對一位跑壘的部員大罵,雖然聽不見,但大概又是‘蠢貨!你這個蠢貨!’之類。
挨罵的部員習以為常,身上運動服臟兮兮的。
看了兩眼,吹奏部的部員從小組練習室,朝音樂教室匯合。
先是距離音樂教室最近的長笛&短笛聲部,然后是圓號聲部 最后,渡邊徹看到了低音聲部,明日麻衣也在里面。
兩人對視一眼,明日麻衣淡定地走到他身邊,臉朝著清野凜那邊。
“學姐,你怎么在這里?”渡邊徹問。
“一木同學請我指導低音聲部。”
說完,明日麻衣似乎感覺說的太短,顯得冷淡,就又補充一句:
“看電影那天,她跟我說的,期末考試結束后開始。”
“這樣啊。”渡邊徹點頭。
“以后也會來。”
“以后?”
“上了大學,周六周日,順便也在這里練習。”
“雙簧管的話,我可以指導你哦,學姐。”渡邊徹說。
“嗯。”明日麻衣點頭。
沉默一會兒,她輕聲說:“畢業典禮后,我就搬家。”
“我很期待畢業典禮,正式的畢業典禮,我以前沒見過。”
兩人不再說話,清野凜開始輪流讓人吹給她聽。
第一位是單簧管的人。
她吹完后,其他單簧管的成員,也會把清野凜指導她的話記下來。
全部指導完,明日麻衣繼續指導低音聲部,渡邊徹和清野凜提前結束社團活動,準備去買情人節回禮。
天色已經開始變暗,街燈和自動販賣機點亮。
兩人來到一條小街。
街道兩側有居民樓,也有商店。
大部分窗戶黑暗,只有遠處一腳小小的店面里,明黃色的燈光溢到街道上。
整條街暗淡的情況,那家店如暴風雨中的避難所般給人溫馨感。
“去看看?”渡邊徹對著那家店。
“好。”
兩人沒有刻意聊天,偶爾想起什么,或者在身邊櫥窗里發現有意思的東西,才隨口交流幾句。
對話開始的莫名其妙,結束也戛然而止。
但氣氛一直很輕松,哪怕偶爾一人說話了,另外一個人沒搭理。
街上沒什么人,只有馬路左手邊,迎面走來一位中年男子。
他推著一輛自行車,單手握住車頭中間。
兩人走近,那家店是一家很小的書店,兼賣咖啡甜品,又或者是一家咖啡甜品店,兼賣書。
“買本書?”渡邊徹問。
“不行,太便宜你了。”清野凜手抵下巴,一本正經地沉思道。
渡邊徹有些無奈,又些好笑,這樣的清野凜可不多見。
“那里想要什么?”他語氣隨意,聽起來,像是清野凜要什么都可以。
“你給九條同學的回禮是什么?”清野凜問。
“每天從大田花市買下最好看的玫瑰花,把它當作早安送給她。”
“謊言。不過我就要這個了。”
“不行。”
“理由?”清野凜抱著手臂,笑著問。
“哪有朋友之間天天送玫瑰花?”
“那你把玫瑰插在社團教室,當做裝飾。”
“這樣可以。”
“渡邊同學,你能堅持不送給我,我很滿意。”清野凜點點頭。
“您在考驗您的信徒?”
“算是吧。”清野凜說,“如果你直接答應,雖然我.....,但也會有點失望。”
“真麻煩。”
“女人都是這樣。”
“您不是少女嗎?”
“少女不是女人?”
“您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