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慶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根據愛因斯坦相對論的原理,這一條只適用于中國隊,不適用于中國隊以外的任何戰隊和粉絲……
美國隊黯然神傷;
搶到第三名、同樣在等頒獎的荷蘭隊百無聊賴;
其他國家來看現場的隊伍,已經閑得用腳趾摳看臺了,一個一個恨不得快點頒完獎回家睡覺。
大屏幕上高懸的戰斗視頻,激烈,精巧,從戰術到操作,任何一項都可圈可點,然而每放一遍,就是在他們心口插上一刀。
看臺上,外國觀眾已經大片大片離開座位,去洗手間排隊了。
熱鬧都是中國隊的。他們什么都沒有。
只有中國隊。每個選手都被隊友們包圍,每個人身邊都是一片歡騰。大家說著,笑著,竄來竄去,怎么也鬧不夠似的。
自家隊伍顯擺完了去隔壁隊伍,隔壁隊伍吹完了牛皮去對家,對家吹完了,還有那么多老前輩、老隊長,要去一個一個致敬……總之,但凡賽事主辦方不喊人,鬧到半夜去也沒問題!
于是,主辦方果然就來喊人了……
賽場正中,高高的頒獎臺搭建完成。懸掛國旗的三根橫桿,也漸漸垂落下來,降到下方人員觸手可及的高度。四面八方的大屏幕停止播放比賽畫面,所有的鏡頭,全部對準了頒獎臺。
而宏大的音樂聲也已經開始播放——這一次的音樂,是最能吸引選手、最讓他們反射性神經緊張的樂聲。
鏗鏗鏘鏘,如刀如戟,如鐵流洶涌、如沙場交鋒,那是每次刷卡登錄之后、戰斗開始之前,競技場的背景音樂!
國家隊諸位果然立刻停了聊天,陸陸續續,準備起身下去賽場中央。楚云秀擦干凈了眼淚,補好了妝,剛邁出一步卻被李華攔住。這位平時勤勤懇懇、卻沒有多少存在感的副隊長,微笑著展開一面紅旗,為自家隊長披上肩膀。
“大家的心意。”
楚云秀長了張嘴,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口。煙雨的女隊長抿緊嘴唇,用力點了一下頭,蹬蹬蹬蹬快步向下。一路上,匯合李軒,匯合肖時欽,匯合唐昊……
每個人肩上都披著隊友遞來的紅旗。一點是火焰,兩點是星星,人數多了,就成了一條熾烈的洪流。從看臺最高處流淌而下,所到之處一片艷烈,無聲燃起。
方銳向林敬言伸出手。然而這位已經退役的資深流氓,卻毫不客氣,連推帶趕地把他攆了下去。連下幾級臺階之后,通道邊緣,老板娘捧出一面紅旗,微笑相待。
方銳雙手接過紅旗,站定,抖開。他回頭向上再看一眼,林敬言俯身注視著他,微笑點頭——方銳狠狠地揮了一下手,轉身,將紅旗披上肩膀,一頭沖了下去。
往事已矣。他的過去在呼嘯,而他的未來,在興欣。
葉修和蘇沐橙魚貫而下。他們也被吳雪峰轟了下來,這會兒正一個一個,從老板娘手里接過紅旗。葉修百忙中回頭一看,喻文州已經準備出發了,黃少天還賴在原地,滿臉委屈,直勾勾地往興欣這兒看呢……
葉修噴笑。
他戳了戳蘇沐橙,示意她回頭。蘇沐橙沒來得及鎖定方位,就聽得魏琛大罵一聲,跳了起來,用不符合年齡的身手連翻兩排座位。這位大齡退役選手踩著下一排的椅面,從方世鏡手里抓過紅旗,惡狠狠扔在黃少頭上……
蘇沐橙失笑。她和葉修對望一眼,兩個人相對搖頭,偷笑一聲,一起匯入隊伍。周澤楷入列,孫翔入列,王杰希入列,而時間掌握精準的張新杰副隊長,早就拉著張佳樂,等在了隊伍最前端……
保安再一次盡職盡責地拉開小門。選手們一個個踏出:上一次,他們進入賽場,是為了拼搏、為了拿到冠軍;這一次,他們進入賽場,是為了領取屬于他們的榮譽,是為了在全世界面前捧起獎杯。
賽場中央,聚光燈下,長長的、潔白的頒獎臺、已經在向他們招手。
一個身影突然奔出。越過隊伍前端,越過張新杰,盡情地、用盡全力地奔跑著。是張佳樂,每個選手都認出了他的背影,卻沒有人去阻攔。甚至,沒有人開口喊他一聲。
他們沉默著,看著這位四進總決賽,未得一冠的槍系大神沖出隊伍,沖上頒獎臺。然后,用盡全力展開背后國旗,向天空高高昂起了頭……
聚光燈下,張佳樂淚流滿面。
沒有人安慰他。國家隊的所有選手都抱持了視而不見的態度,盡可能轉開視線,不觀望,不議論。演播室里的潘林也保持了沉默,李藝博面無表情,語氣平淡:
“我們看到頒獎儀式即將開始,本屆世邀賽的頒獎嘉賓已經到了場地中央……負責頒獎的,是第一屆世邀賽的組委會主席,也是瑞士榮耀聯盟的主席,他現在開始為荷蘭隊頒獎……”
一位位選手彎腰、低頭,讓主席為他們戴上獎牌,然后相互握手。荷蘭隊,美國隊,季軍、亞軍二十八名選手陸續頒獎完畢之后,負責頒獎的組委會主席,移到正中,微笑著拿起了金牌的綬帶……
賽場上空,大喇叭里,一個個選手的名字依序被叫響。被叫到名字的中國隊選手,便一個個彎下腰去,讓金牌戴上脖頸。而隨著頒獎的過程,一個單詞,就在比賽場上,在中國觀眾,在全世界觀眾的耳鼓里,反復轟鳴!
“中國隊,一號選手,葉修……”
“中國隊,二號選手,喻文州……”
“中國隊……”
“中國……”
他們戴上金牌,他們接過冠軍戒指,他們接過獎杯。金燦燦的,銘刻著羽翼雙劍圖案的獎杯,從頭傳到尾,又從尾傳到頭。最后,再一次,回到葉修手里,被他高高舉起,閃耀在聚光燈下——
巨大的歡呼,這一刻,幾乎掀翻了賽場屋頂!而看臺上,一面面紅旗同時招展,職業選手們所在的看臺,更是托出了一面巨大的,足以覆蓋整片看臺的五星紅旗。
一只手交給一只手,一個人傳給一個人,終于,把這面事先定做好,千里迢迢背負過來的紅旗,完全展開。
然而,最璀璨的,最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還是主席臺前的橫桿上,冉冉上升的那面五星紅旗。
“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
鏗鏘有力的樂聲震動賽場。樂聲中,國家隊面向紅旗,整齊肅立,放聲歌唱。
他們流著淚,肆意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