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有變靠偵察。
這個道理連解說都懂，中國隊的選手們自然就更懂。前排的葉修，后排的王杰希，兩雙眼睛同時盯著周澤楷的視角，不放過一絲一毫風吹草動。
喻文州比他們兩個還要忙一些，一會兒抬頭，一會兒低頭，手里一支筆寫寫畫畫——照著這個運動的幅度，倒是不容易得頸椎病咳咳。
只不過這些關注和分析，歸根到底都是馬后炮。哪怕是葉修這等大神，連第十賽季帶世邀賽，在場上已經累積到了50連勝，也沒本事跨越選手席和比賽艙之間的幾十米距離，把這個至關重要的消息傳給肖時欽，或者傳給場上任何一人。
——什么，你說帶個微型對講器？
不好意思，且不說中國隊沒有開這種作弊的腦洞，以他們的競技精神，也不會允許自己往這個方面想。
所以，分析記錄對手戰術和我方的應對之余，以葉修為首的國家隊眾人，對于場上的局勢變化，除了看著，也只有看著。
“周澤楷恐怕沒辦法第一時間發現……”
上方畫面里，一槍穿云飛速轉動著視角，一刻不停。然而再怎么轉，急速奔行的狂劍士憤怒的小鳥，也始終小心地躬身貼著山壁，掩藏在一槍穿云的視線死角里，半天也不露一下頭。
喻文州向葉修靠了靠，低聲耳語。
“沒事，這個方案我們也預測過。”同樣低沉的聲音，和國家隊隊長不同，葉修回答的語氣輕松到有些滿不在乎：
“再說了，哪怕對面彈藥和狂劍聯手，能在周澤楷發現之前就跟他貼臉，一波干掉一槍穿云，這樣的人大概還沒生出來。”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
喻文州幽幽的嘆息淹沒在嘈雜聲中。
身邊，葉修像是明白他在說什么似的，微微點頭，也同時陷入了沉默。
他們同時把目光投向上方。在那里，12個角色分成數組，各自奔跑在地圖上。
每個人的腳步都穩定而流暢。巨人之路這張地圖，靠著山崖邊的海堤看著平坦，其實也并不是那么好走，實實在在，有點考驗選手水平的。
六角形石柱的橫截面，細的約有1/3米寬，粗的大約半米，正好是一步一根柱子，總覺得兩條腿邁不開；一步兩根柱子，又實在有點兒遠，感覺得盡力跳一跳。
更不要說柱子頂端看著平整，其實總還是稍微有那么點凹凸，不少柱子頂上還蓄著點水，一不小心，就能滑上一下。
這樣的地形，現實中游客來往，都得低頭看著點兒，沒法一個勁的撒開了跑。到了游戲里，之前測試地圖的時候，不知有多少公會戰隊的精英玩家，跑著跑著就是一個踉蹌，或者干脆一頭摔了出去。
當然，對職業選手而言，這點難度約等于不存在——或者說，剛夠他們熱熱手指。甚至那個美國的召喚師，一頭操控自己角色，一頭還要操控死亡騎士，冒充狂劍走路也冒充得惟妙惟肖。
至于山崖上方，飛槍行進的兩個槍械職業，那就更加不會為這種地形所困擾了。
山崖兩端，槍聲由遠而近，漸漸靠攏。
神槍手的槍聲均勻穩定，急促而冷冽。像是一個埋伏在暗中的殺手，冷漠無情地盯著目標，抓住機會就是一擊必殺。
彈藥專家的槍聲卻是輕快活潑，變化多端。自動手槍一擊十發，論射擊頻率，確實在神槍手的左輪手槍之上；然而，射擊當中時不時的停頓，赫然讓這一段飛槍的音效多了些節律，裝點成了小夜曲一般的表演。
雙方漸行漸近。沒多久，彈藥專家輕盈的射擊聲中，又加入了轟隆隆的手雷爆炸。甜蜜活潑的小夜曲風格一變，頓時成了氣勢洶洶的進行曲。
“他扔雷干什么？”
隨著山崖弧度的變化，生靈滅已經看不見對方的身形，只能依靠耳機里傳來的音效盲猜。倒是一槍穿云身處高位，飛槍倒行之余，還能時不時轉動身體，向下俯瞰。
“擋視線……”
葉修還沒回答，喻文州右手邊的張佳樂，已經郁悶地來了一句。
張佳樂關注的重點和喻文州有所不同。美國隊的彈藥專家在山崖上騰躍，而狂劍士就在崖壁下方，以完全不符合本職業風格的方式，貓著腰偷偷摸摸向前。
那崖壁凹凸不平，每到向外凸起，有可能讓狂劍士暴露的位置，一枚手雷便會及時從上方拋出。炸起的光芒，恰巧能掩蔽住那個缺口，為隊友遮擋住一槍穿云的觀察。
雖然走的是“一點也不炫，然而打中了”這個風格，美國隊彈藥專家對視線的判斷和對光影的運用，顯然也有其獨到之處。
手雷的動靜瞞不了人。同為槍系，肖時欽雖然不像某人一樣二十四項全能，或者至少槍系全能，對彈藥專家這個職業的理解，好歹也比對其他職業深刻。只聽了幾聲手雷炸響，他的眉頭就輕輕皺了起來：
“不過，這里用不著扔雷吧？”
槍系職業，飛槍、飛炮移動的機理，是用后座力給角色提供動力；手雷在這方面，可以說是毫無建樹。而此刻雙方尚未接戰，現在就扔雷，做什么？
“小周，對方有什么異狀？”
一槍穿云轉動視角，向下望去。他縱身上躍，剛跳了幾步，隊伍頻道里，已經出現了一句新的回答。
夜雨聲煩：狂劍離隊了！和彈藥走一路！
生靈滅：收到。注意隱蔽。
海面上，雪色浪花輕輕一漾，夜雨聲煩再次消失不見。
選手席上的葉修和喻文州，比賽艙里的肖時欽，都是輕輕地舒了口氣。
沒踩中對方陷阱，真好。
只不過，相比葉修和肖時欽可以短暫輕松一下，肖時欽卻需要面對更加現實的問題：接下來，怎么應對？
是裝作茫然不知，將計就計，讓對方掉坑，還是迅速調兵遣將，做出應變？
將計就計能騙對方多久？畢竟，剛才那一波，是對方靠著小花招，暫時騙過了他的判斷啊……
這次是運氣好，夜雨聲煩的角度合適，恰巧看穿了對手的布置，下次呢？
堂堂正正推過去是風險最小的方案，耍花招萬一騙不過的話，那損失可就大了。
而調兵遣將的話，隊伍又該往哪個方向移動，選擇哪里為決戰點？
無數方案、無數建議、無數玩笑順口說出一樣的主意，在腦海中交替來去。耳機里，風聲，海濤聲，槍聲，手雷的爆炸聲，還有一葉之秋、逢山鬼泣、石不轉踏在地面上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步，兩步，三步。
肖時欽終于下定了決心。
隊伍頻道里，指令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