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伶界大王”的招牌在,梅蘭芳含著眼淚上臺謝幕。
臺下的花團錦簇,想必當年十三燕活著的時候,也是這樣山崩海裂的。
但是,一代新人換舊人。
有了梅蘭芳,誰還會在乎一個十三燕呢!
回到后臺的梅蘭芳,看著鏡中的自己,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雖然不是自己的親爺爺,但是比親爺爺還要親的十三燕,就這么相當于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為了什么呢?
梅宅之中。
梅蘭芳大婚。
一對新人出來。
梅蘭芳和夫人一個頭磕在地上。
少年梅蘭芳的故事結束了。
忽然,電影院里響起了一陣陣的掌聲。
因為,裴琰之終于出現了。
成年后的梅蘭芳,溫潤如玉,彬彬有禮。
戲園子的后臺。
梅蘭芳一進門,就看到自己的二夫人福芝芳正站在那里,沖自己微微一笑。
臺下的裴琰之伸手握了一下坐在自己身邊的韓采薇的柔胰,兩人相視一笑。
“芝芳,你怎么來了?”
福芝芳看著走過來的梅蘭芳,則是小嘴微微一翹,有些不滿的說道,“湯給你擱桌子上了,全都喝了,一口不許剩!”
桌子上,一個精致的小碗,里面是福芝芳專門為梅蘭芳熬制的補品。
梅蘭芳感覺心中一陣暖暖的,拿起勺子,美美的喝了一口。
福芝芳微微皺眉,說道,“小點聲!”
梅蘭芳一聽這話,也是趕緊從善如流,拿起勺子,直接放到嘴里,再也沒有發出聲音來。
臺下的梅文玖則是微微一笑,對這一個地方的細節處理,表示非常的有意思,讓他不由的想起了當年父母之間的一些小互動。
福芝芳在一旁,一邊幫梅蘭芳收拾著戲服,一邊酸不溜丟的說道,“剛我可看你謝幕了,以后,跟座兒鞠躬就行了,還招手!”
梅蘭芳也是忍不住一笑,也不答話,繼續喝湯。
梅宅。
梅蘭芳手里拿著一份合同正看著。
對面坐著馮子光和邱如白二人。
邱如白說道,“你別看我跟美國的演出公司簽的只是個備忘錄,照樣具備法律效應。”
一旁的馮子光陰陽怪氣的說道,“所以啊,這才可怕呢,想不去都不行了!再說了,畹華這個當事人,他自己個還沒最后同意呢!”
梅蘭芳看了馮子光一眼,眼中閃過了一絲猶豫。
邱如白哈哈一笑,說道,“事兒可是畹華自己提出來的,怎么可能他倒不同意了呢?”
馮子光拍著桌子說道,“這是梅蘭芳訪美,你又不是梅蘭芳!”
邱如白看著馮子光,認真的說道,“我是他三哥啊!”
馮子光點點頭,從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來了一個信封,拍在了桌子上,說道,“我也早已經說服了我們銀行的董事會,貸給畹華十萬元當費用,就是因為要抵押這房子,”
說到這,馮子光遲疑了一下,臉上露出了一絲赧然,看著梅蘭芳,說道,“就是一個例行的手續啊!”
然后,馮子光義正言辭的對邱如白說道,“那我也得等畹華同意了,我才能簽字啊!”
梅蘭芳看著馮子光和邱如白在自己面前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也是忍不住搖了搖頭,臉上帶著一絲遲疑,問道,“三哥,萬一去美國,敗了呢,怎么辦?”
邱如白臉上帶著鼓勵的笑容,說道,“只管一萬,不管萬一,才能不敗,這就是你為什么能打敗十三燕的原因!”
話一說完,旁邊的馮子光臉色一變。
邱如白也是知道自己失言了。
梅蘭芳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淡淡的說道,“不是說好,不提這事兒了嗎?”
邱如白趕緊做了一個歉意的手勢。
不過,馮子光則是嘆了口氣,說道,“不過,這事兒誰能忘得了呢!”
梅蘭芳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說道,“是啊,爺爺去世那天,費二爺出去請大夫,讓爺爺等著,后來二爺跟我說,十三爺哪兒是等大夫啊,等畹華,就這么坐在椅子上,人就沒了!”
忽然,座鐘響了起來。
三人這才如同從夢中驚醒一般。
“六爺,三哥,我是不是也有這么一天啊?”
這句話一出口,梅文玖的身子猛地一顫,輕輕的嘆了口氣。
這一張抵押房產的貸款協議被福芝芳看到了,心中一陣的怒氣沖天。
戲園子里。
梅蘭芳正在扮戲,福芝芳說道,“我怎么敲著這座兒上來了好些個洋人啊?”
梅蘭芳說道,“應該是三哥請來的美國人吧!”
福芝芳問道,“請的時候跟你說了沒有?”
梅蘭芳一臉不在乎的說道,“說不說的,來了不都是座兒嗎?”
福芝芳臉色一變,問道,“到底說了沒?”
梅蘭芳沒有說話,但是已經不言而喻了。
福芝芳冷哼了一聲,扭頭就要走。
“芝芳!”
福芝芳扭頭微微一笑,說道,“沒你的事,你繼續扮戲!”
這句話說的太颯了。
后臺。
馮子光和邱如白正在商量著什么。
“呦,芝芳來了!”馮子光笑呵呵的說道。
“六爺,三哥,為了上美國,你們不是要抵押我們的房嘛,”說著,福芝芳從自己的小包中拿出來了那封信,直接扔到了馮子光的面前,笑著說道,“信我看了,可你也得容我把這家里頭能賣的能當的一總估個數,要是夠您這十萬呢,二話不說,簽!”
一旁的邱如白面露不悅的問道,“那要是不夠呢?”
福芝芳也不含糊,直接說道,“那就對不住了,房子不能動,萬一輸了,你們讓畹華睡大街上啊!”
馮子光一臉笑意的說道,“其實呢,這就是個手續!”
福芝芳面帶冷笑的說道,“手續,那旁人怎么不簽啊!”
邱如白被氣得笑了起來,“我簽管用我早就簽了。”
福芝芳撇了撇嘴,說道,“您不一樣,您為了戲把官兒都扔了,我們畹華到現在都還不上您的情兒呢!要不怎么敢背著他簽什么備忘錄了!”
福芝芳這話里話外的,就是說邱如白,您現在也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什么事,都敢幫著梅蘭方做決定了。
梅蘭芳性子軟,但是福芝芳可是一個雷厲風行的性格。
梅文玖看著韓采薇飾演的福芝芳,也是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自己的外婆,當初就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女人,一個人把福芝芳拉扯大的,被附近的人都稱為福二爺。
福芝芳從小跟著母親長大,性格里也帶著這種潑辣。
邱如白臉色一沉,從馮子光的手中拿過了那封信,不顧馮子光的阻攔,來到了福芝芳的面前,將信封放在桌子上,淡淡的說道,“拿著,做梅蘭芳的太太,要識大體!”
聽了這話,福芝芳不由的笑了起來,冷冷的看著邱如白,說道,“是吧,要不怎么梅家天天開著流水席呢,甭管行里的行外的,當紅的落魄的,窮的富的,認識的不認識的,誰不是坐下來就吃啊,三節八氣的,給行里的老人送水果送月餅,年底下送紅包,我哪樣落下過,這都是因為福芝芳不識大體!”
這一番話說的,邱如白愣在那里,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其實他們心里知道,如果沒有福芝芳這個賢內助,梅蘭芳也不會能這么一門心思的去唱戲,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福芝芳一人來打點的。
邱如白剛才的話,重了!
馮子光趕緊在一旁打圓場,“芝芳啊,你這嘴啊,……”
福芝芳直接打斷了馮子光的話,說道,“六爺,我還得跟您借點錢呢,錢不在您那兒嗎?”
馮子光一臉茫然的說道,“這,這怎么又沖我來了!”
馮子光就是馮耿光,是梅蘭芳的錢袋子。
馮子光趕緊解釋道,“我讓畹華把錢存在我的銀行,那是為了讓他拿最高的利息,那存,取,都是自由自便嘛!”
福芝芳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不悅的說道,“從我進了梅家,我就沒見過畹華干什么事兒是自由自便的,……”
馮子光眼神落到了福芝芳的身后,福芝芳也是趕緊收住了話頭,扭頭一看,原來是梅蘭芳走了過來。
福芝芳將那個信封拿了起來,放到了小包里,淡淡的說道,“那我就先走了!”
邱如白看著梅蘭芳,說道,“今兒來看戲的洋人跟我說了,你要去美國的事兒,紐約的報紙都登出來了!”
梅蘭芳苦著臉,說道,“六爺,三哥,別逼我!”
說完,梅蘭芳低著頭就走了出去。
馬上就要開戲了,樂隊的長錘一直在打著,這就是告訴大家伙,開戲了。
“畹華,畹華!”
馮子光和邱如白一邊喊著,一邊來到了梅蘭芳的私人化妝間。
福芝芳這是這里整理著東西,看著兩人進來,也有些疑惑。
馮子光問道,“這長錘一直催著呢,人呢?”
福芝芳說道,“不是在你們那兒嗎!”
一撩簾子。
果然,梅蘭芳還是在那個小隔間里,如同當年一樣,一臉的糾結。
邱如白和馮子光二人一看,趕緊回避了。
福芝芳露出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說道,“沒出息!”
鏡頭一轉,兩人回到了家中,坐在床上,泡腳。
“明兒個六爺有了聚會,你去不去啊?”梅蘭芳溫柔的問道。
福芝芳搖了搖頭,說道,“別老你去哪兒我老跟著!”
福芝芳把磕好的堅果遞給梅蘭芳,然后左一看,右一看,“忘拿擦腳布了!”
說完,福芝芳一拉自己的褲腿,從盆里走了出來,深一腳淺一腳的去拿擦腳布了。
梅文玖先生也是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但是接下來的一幕,讓梅文玖的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因為孟小冬出現了。
第二天的聚會,是孟小冬第一次和梅蘭芳見面。
梅文玖湊到裴琰之的耳朵邊上說道,“琰之,送我回家,我有話要跟你說!”
裴琰之點了點頭,跟韓采薇交代了一下,就扶著梅文玖離開了。
一路上,玖爺閉著雙眼,也沒有說話,裴琰之也不敢打擾。
到了家里,裴琰之扶著玖爺來到了臥室。
玖爺靠在床頭,看著忙前忙后的裴琰之,笑著說道,“琰之啊,別忙活了,來,坐下,咱們爺倆說說話!”
裴琰之趕緊坐到了床邊,看著梅文玖。
玖爺的精神看上去還是挺不錯了,臉上泛著一絲紅暈,眼中也閃爍著光彩。
“琰之啊,這部電影,拍的不錯,雖然還沒有看后面的,但是就光前面的劇情,就對得起我父親了。”
“雖然我父親從來都沒有跟什么十三燕打過對臺,不過,我也懂,這種手法,小賜寅演的不錯!”
“琰之啊,十三燕這個角色非常的好,演員演的也不錯,將他的那股子神兒給演活了,他身上有無數京劇演員的縮影啊!”
玖爺一邊說著,感覺自己的精神頭有些不足了,慢慢的靠在了枕頭上,笑著說道,“我就對里面你說的那句話最有感觸,我是不是也有這么一天啊,……”
梅文玖緩緩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梅文玖先生,梅派京劇創始人梅蘭芳先生的幼子,梅派藝術的繼承人,傳承人,將梅派藝術發揚光大的奠基人,于2022年10月1日,壽終正寢。
二十五年后。
護國寺街9號,裴宅。
五十歲的裴琰之,早就已經功成名就了。
不僅僅是在京劇界,在整個戲曲界,裴琰之已經成為了公認的“伶界大王”了。
“爺爺,爺爺!你今天準備給婉兒講什么故事啊?”
裴琰之抱著自己的小孫女,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說道,“我給你們講一講你們高祖父當年的事跡吧,記得,那是民國二十六年,那一年啊……”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