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顧輝的話，讓湯源錯愕，“顧總，你怎么知道？”
他懷疑，對方是不是看過電影，知道了具體的劇情，現在是重溫第二遍。
“……劇情需要。”
顧輝瞄了湯源一眼，慢聲問道：“為什么電影的主要劇情放在小島上進行，你考慮過這個問題了嗎？”
湯源心中一動，“因為足夠封閉？”
“差不多。”
顧輝點了點頭，“在一個地方生活久了，會覺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如果不想埋沒才華，一定要闖出去，才會成就一番事業。但是女人……或者愛情，會成為他的拖累……”
“誒？”
湯源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在顧輝身上，看到了一段曲折離奇的故事。
不過對方畢竟是大老板，他也不好多問，只能繼續看電影。
不久之后，他驚奇的發現，顧輝好像是寓言家，他的話正在一步一步化成了現實。
一個放映員，一個富家女，注定不能在一起。
主角失戀了，在約定的時間，戀人沒有出現，讓他萬念俱灰，就好像行尸走肉。
銀幕中，播放這一段劇情的時候。
湯源眼睛的余光，偷偷瞄了顧輝一眼，發現他側倚著身體，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看似波瀾不驚，內心毫無波動的樣子。但是這樣的姿勢，一直保持了好幾分鐘，就有貓膩了。
真想正面去看看，他眼里有沒有淚光。
咳，咳！
這想法，太危險了。
湯源終究不敢。
銀幕中，電影的劇情在繼續。
他發現，顧輝又對了。
在海邊，戴著墨鏡的老戲骨，勸說主角離開這里。
“我不想再聽你講話了，我想聽別人談論你。”
送別的時候，他更告誡主角，“不要回來了，不要想我們，不要回頭，不要寫信，不要妥協，忘了我們……”
一瞬間，湯源好像聽見了，顧輝的抽氣聲。
好似乎感冒了，鼻息有點重。
這是……
湯源偷偷歪頭，卻什么都沒看見。或者說，看見了顧輝鼻梁上，已經掛了一副墨鏡。
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戴上的。
戴墨鏡看電影。
這操作……
湯源無力吐槽。
不過可以料定，對于這部電影，顧輝很有感觸。
時光荏苒。
匆匆三十年過去。
主角接到了母親的電話，亦父亦友的老戲骨去世了。
他重新回到了海島小鎮。
一切都變了。
他變得功成名就，小鎮變得更繁華，娛樂的形式多樣化，簡陋的天堂電影院，也沒有了市場。
在送別老戲骨的路上。
他遇到了許許多多的熟人，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最終，他找到了曾經的戀人。三十年來，他始終沒有忘記對方，所以至今未娶。
但是曾經的戀人，卻已經結了婚，生了兩個孩子。
一段曾經的往事，浮出了水面。
當年，年輕的主角，由于戀人父母反對他們在一起，他與戀人相約見面，打算一起私奔。
但是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對方的身影。
三十年后再見，他情緒激動質問對方，為什么沒有出現。
戀人卻驚訝回復，她去了。
只是遲到了。
她苦苦哀求父母，才得到了允許。
她去到放映室時，主角不在。
老戲骨告訴她，主角已經放棄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戀人被無情慘痛一擊，但還是在一張紙上，留下了朋友的地址，希望主角寫信給自己。那個時候，主角正開了輛破車沖到她家門前，瘋狂地拍打著她的家門……
兩個人就是這樣錯過了。只不過這個錯過，并不是陰差陽錯，而是人為造成的事實。
不是什么誤會。
而是老戲骨從中作梗，硬生生拆散了一對戀人。
湯源愣了愣。
說實話，這段劇情，讓他有些意外。
不過顧輝與張煌，卻十分的淡定，漠然看著主角沖進了破舊的電影院放映室，在一片灰塵和狼藉里，找著戀人留給他的紙條。
紙條上的文字。
證實了戀人沒有撒謊。
所以……
他被老戲骨坑了。
物是人非。
廣場再次聚滿了人群。
在爆炸聲中，簡陋的電影院轟然倒塌。
眾人的表情不同，曾經那些視電影為唯一娛樂的觀眾，面上帶著悲傷之色。
至于那些年輕人，這件事情，對于他們來說，沒有任何的感觸。他們自然是輕松的笑著，在看熱鬧。
電影接近了尾聲。
回到大城市的主角，愈加的忙碌了。
助理告訴他，他的電影獲獎了。他卻無動于衷，他把老戲骨遺留下來給他的膠片拿出來，讓放映員播放。
燈熄了，膠片在放映機上徐徐轉動。
電影的最后，卻是一幕幕被審查官否決的鏡頭，數以百計的親吻片段，在銀幕中上映。
他吻了她，她吻了他，兩人摟抱、交錯……
主角噙著淚水，在黑暗中，在光影交錯中，微笑著。
片刻，畫面一黑。冗長乏味的節奏，一個鏡頭接著一個鏡頭的電影，就此落下了帷幕。
放映廳中，也陷入了沉默的氛圍。
好半響之后，張煌才幽聲道：“楊帆是不是瘋了？”
“啊？”
其他人一愣。
然后他們就聽見張煌吐槽，“如果這樣的電影拿獎還是黑幕，那么比它還有資格拿獎的電影，又是多厲害的神作，要天上么？”
呃……
其他人恍然大悟，明白張煌的意思。
說實話，電影好不好，看了就知道，像《天堂電影院》這樣的電影，肯定有人覺得無聊。
說不定，在放映的時候，一些人不是竊竊私語，就是打情罵俏，或者干脆低頭刷手機，都懶得多看一眼。
不要奇怪，這肯定是事實。
畢竟文藝片，那慢吞吞的節奏，對于習慣了大片節奏的年輕人來說，肯定很無趣。
但是作為電影人，張煌卻非常清楚，這部電影蘊含的價值。
他罵楊帆，“那個混蛋，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肯定沒有看過這部電影，只是想當然的覺得，周牧駕馭不住這個題材，所以才毫無顧慮的炮轟。”
“事實證明，他瞎了眼。”
張煌抨擊，“他是嫉妒賢能，看不得別人好。哼，幾十歲的人，心胸還是這么狹窄。”
“小湯，你記得，千萬不要學他。”
張煌告誡，“心胸狹小，格局不大，沒有前途的。”
“呃！！！”
湯源表情古怪。
他想問一句，老師你還記得，之前你給周牧的評語嗎？
好端端的商業片不拍，卻偏偏要玩文藝片。
撲街仔，自己揾笨！
那時候，張煌也同樣不看好。
現在卻改口，不覺得晚了嗎？
湯源嘴唇動了動，最終沒敢說出來，怕被打。
“對了。”
張煌又問道：“小湯，你覺得，那個電影院，在火災中毀滅了，又重新建起來，但是到了最后，又為了改成停車場，直接毀于爆破之中，這有什么象征寓意嗎？”
湯源沉吟了片刻，才開口道：“時代的潮流，不可阻擋。”
“是啊。”
張煌笑了笑，頗有幾分感嘆，“這說明電影的黃金時代，早就已經過去了。”
“不要看近些年來，電影票房越來越高，動不動就是百多億。影視公司的市值，也破了幾千億。或許過幾年，出現萬億大巨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張煌慢聲道：“但是最為純粹的電影時代，早被現代化的大潮滾滾碾壓而過，一去不復返。”
湯源不置可否。
或許所處的時代不一樣。
《天堂電影院》這部電影，他承認拍得不錯。但是站在他的立場上，他并不是很欣賞其中的劇情。
或者說，他沒有共情，缺少感同身受的代入感。但是看張煌與顧輝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很有感觸。
或許這片子，不是拍給年輕人看的。需要有一定的人生經驗、閱歷的人，看了電影才有觸動。
湯源心中一動……
忽然之間，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什么周牧要把電影免費發行了。這是要擴大他的影片受眾群體嗎？
這幾年來，細數周牧拍的電影，觀眾群體十分固定，基本是都市青年男女。
這是觀影的主力，最愿意花錢看電影的群體。
盡管如此，《超體》系列，還是遠不及《銀河》系列。
最大的原因，不僅是宣發、名氣大小因素。
更重要的是，洛天幕幾十年的耕耘，讓他的影迷遍布天南地北，全齡化，合家歡。
上到老人，下到小孩，都有他的粉絲。電影一上映，全家老少齊出動，一家人就是六七張電影票。
相比之下，只有一兩張票的周牧，怎么可能拼得贏。
所以他要求變……
《天堂電影院》，或許在都市男女中缺乏市場。可是中年人，老年人看了，應該覺得不錯。
況且，電影無償、免費在鄉村放映，又有國家電視臺的背書。自然讓周牧的名聲，直接深入到基層之中去了。
這算不算是“婦孺皆知”的一種體現？
不怪湯源陰謀論。
主要是他研究洛天幕的電影，驚奇發現《銀河巨艦》系列的超高票房，很大程度是依靠廣大鄉村小鎮民眾撐起來的。
大城市票倉的成績，反而不如三四五線小城市。
由此可見，這個領域……
廣闊天地，大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