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色的文字,筆畫扭曲,它由左上、右上和下方三個字符組合起來,像是太夏某種古老的文字,比如篆文、金文之類。
在場戴靖等人并不認得古文,都不認識這個字。
“這是什么字?”戴靖問孔老頭,指望年紀最大的孔老頭懂一些,然而孔老頭也搖了搖頭。
江尋微微思索了一下,插口道:“左上角的字符為啟,本意為官符,代表審判;右上角的字符為辛,本意為刑具,代表懲罰;最下方字符是子,為后代子孫,意味出生即是苦難。
這是一個‘孽’字。”
“孽?”孔老頭詫異的看向江尋,這個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居然認識這么生僻的古文字,這實在讓他意外,“這字有什么寓意嗎?”
戴靖冷哼一聲道:“裝神弄鬼!不管這怪物想干什么,我們先出去,互相照應,慢慢找到它!”
江尋搖了搖頭:“我們可能,暫時出不去了。”
“嗯?”戴靖意外的看向江尋,“怎么說?”
“鏡子上有‘孽’,這是孽鏡臺。”江尋深吸一口氣,孽鏡臺又名孽鏡地獄,是十八層地獄中的第四層。
孽鏡臺?
初聽這個名字,在場眾人都感到陌生,也就孔老頭偶爾看一些雜書,對此有所了解。
“你說的是傳聞中陳列在地獄的孽鏡臺?”
“是。”
江尋點頭,孽鏡臺可以照出死者生前的罪惡。
罪惡有大有小,大到殺人放火,小到惡語中傷,全都是孽。
孽鏡臺前無好人,如果是善魂是不必來孽鏡臺的。
受審的亡魂,若被孽鏡臺照出罪惡,則所受刑罰加倍。
“不管這所謂的孽鏡臺是干什么的,我們都不能照,先齊心協力沖出去!”
戴靖按住了腰間的刀,按照戴靖的經驗,獵鬼人與鬼怪的對決中,絕對不能按照怪物的規則來做事。
這個時候如果去照鏡子,那是絕對傻b的行為。
然而,就在戴靖轉身的一瞬間,他震驚了,這哪里還是508號鏡子房,他們來到了一片到處流淌著鮮血的黑色大地上,地面上到處是尖銳的巖石,暗影蔽日,渡鴉吞天。
在離眾人不遠處,大地被一道巨大的天塹所切割,形成了陡峭的懸崖。
一條凌空的黑石棧道如同黑龍飲澗,橫亙在天塹之上,而那面巨大的孽鏡,就賭在棧道中央,封住了去路。
“這是……”
眾人驚呆了,上一秒他們還在指上人間的孽鏡臺,下一秒就來到了這里。
深淵。
懸崖。
棧道。
孽鏡。
這是時空傳送?
如此詭異的景象,饅頭經理已經嚇得癱軟在地。
“這……這里是陰曹地府嗎……我們死了……我們已經死了……那些失蹤的客人……也是來到了這里?”
饅頭經理聲音顫抖,已經語無倫次了。
“這個世界哪有什么陰曹地府,都是幻象而已。我們必然還在508號房里,眼前看到的都是假的!”戴靖說著,抽出了腰間的長刀,猛然一刀劈出。
“咻!”
刀風破空,半月形的刀氣如同風暴一般向前席卷,然而,預想之中,刀氣斬破508號房間墻壁的情景并沒有出現,刀氣一路向前,一直飛出了懸崖,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眼看著自己一刀毫無建樹,戴靖臉色有些難看了。
怎么回事,自己這一刀別說508號房,就算是指上人間的主樓,都該被斬出一道口子來,可是在幻象世界中,刀氣如泥牛入海一樣,一點浪花都沒翻起來。
江尋道:“這不是幻象世界,是怪物構造出來的鬼域。鬼域跟指上人間重疊在一起,它們就像是一張紙的正反面,平時我們在正面,客人們在指上人間洗浴、按摩、桑拿,都沒有什么問題,但有的客人,會誤入反面,也就是鬼域,屆時,洗浴變成了油鍋,按摩變成了剝皮,桑拿變成了人肉蒸籠。
現在,怪物將整張紙都反過來了,所以我們步入了鬼域之中,原本的洗浴中心,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聽到江尋的話,戴靖有些詫異的看了江尋一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測。”江尋聳了聳肩。
然而這樣敷衍的回答顯然不能讓戴靖滿意,就憑眼前發生的事情就能推測出這么多來,怎么聽都覺得不可能。
當然,每個獵鬼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戴靖也沒辦法多問。
“現在怎么辦?該去哪兒找那個怪物?”大軍有些郁悶,他擅長的是正面硬鋼,面對這種能力詭異的怪物,他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對付。
戴靖道:“我們先搜尋一下,前面的棧道很可能是陷阱,不能走。”
江尋搖頭:“恰恰相反,后面才是陷阱,棧道反而是出路。”
戴靖:“……”
戴靖真的很郁悶,他作為特調局的隊長,向來在各種行動中都占據指揮地位,這次他也是理所當然的擔任了指揮,不服從指揮的長和國四人組,已經被他驅逐了。
可是這指揮剛開始,就陷入了僵局。
他本來已經夠難了,結果好不容易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卻還要被江尋否決。
下次你能早點說嗎?
“你說后面是陷阱,你怎么看出來的?”
戴靖心中清楚,江尋不一定是對的,但如果自己剛愎自用的話,那他多半就已經錯了。
以此推斷,江尋對的可能性,還是要大一些。
“我是一個精神系異能者。”江尋含糊的解釋。
精神系異能者本來就不多見,能力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戴靖也沒有再追問了。
“那我們現在上棧道?”
江尋搖頭道:“棧道走不通,被孽鏡擋住了。”
戴靖:“……”
所以你這不是凈說沒用的。
孔老頭皺眉道:“那這孽鏡地獄根本沒有出路了?”
“怪物的目的就是把我們困殺在這里,又怎么會留下出路?”江尋剛說到這里,位于棧道之上的那面孽鏡忽然變得巨大起來,它像是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墻,橫亙在所有人的面前。
孽鏡,為怪物意識所創造,但它卻能真真切切的映出每個人的孽。
此時,戴靖正站在孽鏡之前,鏡中照出了戴靖的影像,然而這影像只是五官中有戴靖的影子,卻又完全不一樣。
那是一個青面獠牙的羅剎,頭上長著犄角,手腳的指甲都尖如鋼鉤,它手持巨大的鬼頭刀,神情兇惡猙獰,刀刃上還在滴著血。
“這……這是我?”戴靖愣住了,他連退數步,他沒想到自己在鏡子中的倒影,竟然是一個惡魔。
鬼頭刀刀刃上的鮮血越流越多,鏡子都被染成紅色,如同一片血海。
血海中有無數冤魂,那個惡魔手持鬼頭刀,開始瘋狂的殺戮。
冤魂慘叫,但是惡魔冷血無情,所有人全部殺死。
看到這等情形,孔老頭臉色蒼白:“傳聞嗜殺之人,會讓孽鏡臺呈現鮮紅如血的顏色,這是殺孽……”
那些被殺的冤魂,便是戴靖所殺之人。
戴靖一生,確實殺人極多,他殺的大多數人,都是有罪之人,然而還有是有一部分人,罪不至死。
戴靖嗜殺,只是作為特調局成員,這根本不算什么罪。
“戴靖是紅色,我這邊怎么是黃色?”大軍愕然,他在鏡子中是一個腦滿肥腸、容貌丑陋的胖子,他皮肉臃腫,脂肪都堆在了一起,雖然沒穿衣服,但卻看不到任何重要部位,當真猥瑣至極。
而在孽鏡中,還有一些哭哭啼啼的女子,被這個丑陋的胖子肆意欺凌。
“這……”大軍尷尬了。
在場的女子看到這種情景都趕緊背過臉去,為什么是黃色你心里沒點b數嗎?干嘛要問出來,害得我們都去看了一眼,差點把眼睛辣失明了。
“咳咳。”孔老頭干咳兩聲,“這是色孽……始亂終棄,尋花問柳,與人通j,都是色孽,甚至與風塵女子互動,也是色孽……”
孔老頭說著,搖了搖頭,大軍這樣子,顯然是色孽太深了。
“爸爸,你這邊……怎么也有點黃?”
青花瓷女愕然說道,在孔老頭身前,孽鏡臺不但有點黃,還有點發黑。
在混亂景象中,也有一些女性冤魂似乎遭到了孔老頭的毒手。
看到這等情形,孔老頭一張老臉有點掛不住了。
黃是他年輕時候的孽,至于黑……心黑者會將鏡子染黑,他兩者都占了,以至于他面前鏡子的顏色又黑又黃,實在不怎么好看。
孔老頭郁悶了,這可是在他的小女兒面前,為父者的尊嚴全無。
“咳咳……孽鏡臺前無好人,就算是善魂來到孽鏡臺前,也是會照出問題的。”
孔老頭敷衍的解釋著,然而青花瓷妹子顯然不怎么信:“是嗎?我看那個小姑娘前面的鏡子挺干凈的。”
青花瓷妹子說的小姑娘正是魚歸晚。
在魚歸晚面前,鏡子里倒影出了一個胖得非常圓潤,像氣球一樣的魚歸晚。
那圓球形的身體,還有短小的四肢,看起來似乎只能在地上彈跳。
而在圓潤魚歸晚的身邊,有許多可愛的小動物。
兔子、小豬、小羊、小魚……魚歸晚張開嘴,像是貪吃球一樣,把這些動物都吃了。
孔老頭看得有點愣住了。
這幅場景,出現在充斥著黑暗與鮮血的孽鏡里,又混在十八禁的色孽、殺孽中,簡直像是一股渾濁的泥石流。
其實暴食是七宗罪之一,也是一種罪孽。
只是這畫風實在太清奇了。
至于在魚歸晚身邊,魚冰凌面前的孽鏡,也被鮮血染紅。
她在鏡中的影像是一個女修羅,在她腳下,是一堆被解剖的尸體。
她背后拖著肆意張揚的鮮血花莖,兩條腿如同尖刀,一個個惡魂,都被她一腿爆頭。
魚冰凌的殺戮,比戴靖要少,但是鏡子中的紅色,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到魚冰凌在鏡子中的影像,青花瓷妹子心跳都漏了半拍,這……真是看不出來啊。
這個看起來氣質出眾,身材容貌都無可挑剔的女神,她內心居然是這樣的血紅色?
對鏡子中的自己,魚冰凌看了卻是很平靜,仿佛已經猜到會如此了。
“所以,被孽鏡臺照出罪惡,會怎樣?”
青花瓷女孩問孔老頭,她照在鏡子里的,是一個尖牙利嘴的女人,鏡子的顏色呈現為淡粉色,這是同屬于七宗罪的善妒。
“這我怎么知道。”孔老頭搖頭,看向了江尋,也就江尋可能知道答案了。
江尋道:“孽鏡臺只照死人,呈現的罪惡,是死人生前的罪惡,你們照過孽鏡臺,如果不能走出孽鏡地獄,也離死不遠了。”
聽到江尋的話,眾人心中一驚。
照照鏡子就死了?
其實他們不怎么信,然而這怪物過于詭異,他們已經不知不覺的進了怪物所創造的地獄中,如果一直被困在地獄里,那肉身死掉,想想也很有可能的事情。
“你說‘不能走出孽鏡地獄’,其實還是有可能走出去的?”戴靖聽出了江尋的話外音。
然而問題是,現在該怎么走出去?
唯一的棧道,被孽鏡臺封鎖了。
“江尋,你站那么遠干什么?”魚冰凌忽然發現江尋有點奇怪,以前江尋都跟她和魚歸晚在一起。
甚至江尋經常站在她們兩個中間,就差一手攬一個了。
可是現在,江尋離她們有十幾米遠。
在這孽鏡地獄中,如果突然遭遇危險的話,分開這么遠當然不明智。這可不像江尋的作風,他一直都小心得不得了。
眼看著魚冰凌走了過來,江尋摸了摸下巴。
好吧,其實也沒什么……
“江尋,你怎么……嗯?”
魚冰凌正說著,忽然看到了江尋面前的孽鏡……
然后,她震驚了!
別人的孽鏡,都是一些影像,配合某種顏色。
什么修羅殺神、猥瑣se魔,看起來風格陰暗,讓人頭皮發麻,可是對比江尋,那就完全是小兒科了。
因為別人的影響再陰暗扭曲,也就是一幅圖罷了。
而江尋面前,簡直像是視頻監控似的,畫面一排接一排的,一共七八排,每一排都十個畫面,顏色也是什么都有。
黑的,紅的,白的,黃的,紫的,顏色樣樣不缺,像是開了染坊一樣。
怪不得他要走到十幾米遠的地方,距離近了怕是要把別人的畫面擠沒了,根本裝不下啊!
“江兄弟,你這是怎么做到的啊?”
大軍也是驚為天人的看著江尋,他本以為自己的色孽讓鏡子自動變色已經很離譜了,可是比起江尋來,就是個弟弟。不愧是在監獄房大戰八女的狠人啊。
“這畫面,還在增加?”一向沉穩的戴靖,也完全看懵了,他一會兒看看江尋,一會兒看看鏡子。
這畫面的數量,幾乎是每一秒增加一個。
這巨大如高墻的鏡子,江尋一個人就占了一大半,他的罪孽倒影出來,就像是復雜的拼圖一樣,看得人眼花繚亂。
所有人都震驚的看向江尋,江尋干咳了一聲,感慨的說道:“畢竟孽鏡臺前無好人……就算善魂上了孽鏡臺,也會倒影出罪惡的。”
眾人:“……”
請不要侮辱好人這個詞。
其實不怪江尋作惡太多,關鍵是,他的生命經歷太多次了,穿越九十九次,這是第一百次,而在穿越之前,江尋還生活在一個名叫地球的星球上。
加起來就是一百零一世。而這一百零一世中,江尋找到過延壽之法,這使得他的某些世相當漫長。
孽鏡臺原本就是雞蛋里挑骨頭,即便沒有孽,也能找出孽來。
更別說江尋就不是善男信女,他骨頭本來就多。
于是……別人的罪孽是一段畫面,而江尋完全是一部一百多集一起放的國產電視劇。
眼看畫面已經占到了孽鏡臺的四分之三了,不但畫面多,而且一副畫面內部,又有細分,有的畫面,在同時發生著許多事情,包括江尋的倒影,也不止一個。
所有的江尋倒影,都不盡相同。
有丑陋的,有猙獰的,有美艷的,有猥瑣的。
還有的幾乎化成白骨,還有的鮮血模糊。
這樣紛亂的景象一再增多之后,許多畫面都開始變得模糊了,好像是顯示不出來了。
“是我的錯覺嗎?我怎么感覺……孽鏡臺好像在抖?”大軍愣了一下。
“怎么可能?”孔老頭剛要否決,而這個時候,他也覺得孽鏡臺分明震了一下。
戴靖愣了一會兒,喃喃的說道:“怎么好像……這鏡子有點繃不住了?”
聽到這些人的議論,江尋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們的感覺沒錯。
這孽鏡臺說到底是怪物的意念所化,是它的能力。
這個世界其實沒有真正的地獄,也沒有真正的孽鏡臺。
怪物用自己的意念,映射出照鏡人的回憶,呈現出他們的孽。
當孽太多,就超出了怪物意念的承載極限。
如此一來,怪物剛不住了。
意識到這一點,江尋干脆破罐子破摔,開始主動回想自己這一百零一世的孽。
他精神力強大,腦海中的記憶不但總量巨大,而且比普通人清楚多了。
于是,孽鏡臺上的畫面再度分裂,影像越來越多,鏡子也越震越厲害。
鏡子似乎妄圖縮小,然而畫面太多,鏡子才縮小了一點,就被畫面完全充滿,根本小不下去了。
“咔咔咔!”
因為鏡子縮小與擁擠畫面的激烈碰撞,一道道細小的裂紋,在孽鏡上憑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