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四面漏風,陰冷潮濕,但田妮兒給那老嫗端過熱騰騰的米粥的時候,粥是暖的,心也是暖的。
沈約沒有出聲。
小明也沒有,他雖叫個很喜歡自找麻煩的名字,但為人做事卻只是旁觀者的態度。
屋中老嫗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田妮兒的時候,露出發自內心的笑。
老人看起來已經病入膏肓,但還是顫抖的伸出手來。
她沒有去接粥碗,只是摸著田妮兒的秀發,喃喃道:“你又從哪里弄來的米?”
田妮兒歡快道:“奶奶,我捉的田蛙在鎮里很受歡迎,米店的白老板最喜歡吃了,他每天都要預定,你以后天天都會有米粥吃了。來,你先吃粥……”
她舀了一勺粥,輕輕的吹了口,試試溫度,將勺子遞到老嫗的嘴邊。
老嫗將米粥含在嘴中,并沒有下咽,卻有滴淚水滴在粥碗之中。
沈約看的清楚,仍舊默然。
這是美杜莎記憶中的一段場景,這是曾經發生的事情,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去改變的事情……
田妮兒卻沒看到奶奶的淚水,很是開心道:“奶奶,你身體會好起來的,等到你好了,我們就把這房子修一下。我最近看到村里有家人找工匠來修房子,我和他們說好了,過段日子,等奶奶你好了……”
終于看到奶奶眼中的淚水,田妮兒伸出手去如同大人般輕觸奶奶消瘦的一張臉,輕聲道:“奶奶別哭,一切有我呢。”
老嫗的淚水奪眶而出,驀地一把摟田妮兒在懷,喃喃道:“奶奶不哭,妮子,你……你……”
她眼中滿是不舍,嘴中也有說不出的話。
沈約默默的看著那老嫗,讀出了老嫗的未盡之言老人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走了,可走了后,和她相依為命的孫女,如何活下去?
風吹過。
吹干了臉上的淚水,但是否能吹走心中的傷悲?
夜色降臨,周圍淡去,茅草屋和那相依相偎的兩個苦命人,慢慢的淡去。二人所立之地,如同虛無一樣。
小明終于開口了,“美杜莎的執著情緒消散,如今處于散亂期。”
他說的簡單,實則很專業。
沈約卻明白小明的意思是人就會有散漫,專注和執著是類似的神經反應,這世上除了禪修之境外,沒有誰能在平常狀況一直處于專注的狀態。
“你怎么看?”小明突然問道。
沈約反倒一怔,“什么?”
小明正視沈約道:“我認為洲際官既然請你加入這場搜尋,一定有洲際官的目的,你也一定有你的作用。”
沈約一念不起。
自從暖玉告訴他這是洲際對他的一場測試后,他沒有想到對策的時候,就不再想暖玉的事情。
過了會兒,小明又道:“自從思想搜尋可以變為現實后,每個精神師對思想的搜尋,都有自己的方式。我不認可理查德先生的搜尋方式,但我尊重他行使職責的權利。”
沈約感覺這和我不見得贊同你的觀點,但我還是捍衛你發表觀點的權利如出一轍。
這是正確的原則。
世上的包容性是應該有的。
小明接著道:“但我還是選擇自己的做事方法,你既然被安排進來,我就很想聽聽你對美杜莎童年的看法。”
沈約沉默片刻,“每個人都有童年。”
小明靜靜的等待。
真正的精神師,一定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的。
如果你被自己的情緒牽著走,你不過是個情緒的奴隸罷了。
“如果正常的話,每個人的童年都是純真的。”
沈約又道:“田妮兒變成了美杜莎,看起來不可思議,但從我的角度來講,脈絡倒是有跡可循。”
“有跡可循?”小明反問了一句。
沈約緩緩道:“是的。她會改變或許只有一個可能,有些事情,讓她開始不再相信善良。”
臉上有絲悲哀之意,沈約淡淡道:“很多人的一生,不都是從討厭某些人開始,到變成自己討厭的人結束嗎?”
這是事實。
很悲哀的事實。
不停的在世上重演的事實!
小明認真想了想,“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那我們可以繼續看下去了。因為……她的執念已經出現了。”
周遭的景象從虛無慢慢的幻化成實體,二人已經立在一條長街之上。
天黑且陰。
不但看不到田野那清新的綠草、賞心悅目的稻花、很是讓人舒服的陽光,甚至讓人殘留最后希望的星光也看不到。
只有昏暗的燈光。
昏暗的事情,對于追求情調且有權利的人,可以發生在光明正大的地方,但對更多的人來說,這種事情更多適合發生在昏暗的燈光下。
這是美杜莎的執念,這說明在美杜莎的記憶中,這是她在某段時期最深刻的印象,就如在田野的田蛙、病危的奶奶般。
這些都是美杜莎難以忘記的事情。
難以忘記的不止是美好。
美杜莎為什么不再回憶奶奶的事情,是不是因為要躲避那讓人傷感的追憶?沒有奶奶照顧的日子,是如此的不堪回首。
長街周圍,林林總總的是些破舊木板房,臟水污垢遍地都是,兩人就踩在一灘污水之中,但兩人都沒有稍動。
精神穩定,讓他們都可以對這些污穢看的更開明。
附近的一間木板房中傳來很是古怪的聲音。
那聲音痛苦中夾雜著愉悅,愉悅中的喘息,又讓人難免想入非非。
沈約和小明都如在欣賞歌劇般,等著詠嘆調的到來。
這是美杜莎的精神世界,他們能夠到達這里,肯定是和美杜莎有關。
喘息的聲音雖然是個男人發出來的,但呻吟的對象,應該是個女人的。
看來精神師理查德一直想完成的任務,在這里終于有人替他提前完成了。
沈約這般想的時候,詠嘆調來臨,沒用幾秒,一切就都陷入了沉寂。
遠方的嘈雜,此處的靜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起彼伏用來描述這條街道的場景應該很是生動。
春天,陰天。
夜晚。
無邊的黑暗籠罩,昏黃的燈光不能讓你清醒,正是心情壓抑、需要釋放的時間點。
屋頂的貓也在應景的不停的叫著。
有個男人滿足且疲憊的從那間破舊的木板屋走了出來,回頭留戀的看了眼,大有下次再來的心思。
因此你就可以理解為什么如今的總是充滿著某種暗示。
因為激發人類的荷爾蒙和欲望,從來都是吸引某些人最有效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