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平安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個年輕的女幼師。
她很年輕!
看上去比靈平安都要小一點?
一雙眼睛,看上去像碧色的,寶石一樣。
臉很小,還有著兩個淺淺的酒窩。
似乎是有著身毒血統?
靈平安沒有多想。
因為聯邦帝國自古就是多民族多宗教國家。
在這個國家,所有民族和宗教的合法權力與平等地位,受到憲法保護。
他笑了笑,問道:“你在這里,過的可還好?”
年輕的幼師低下頭,她似乎非常害羞,怯怯的說著:“回公子,蒙您厚恩……我們都挺好的……”
靈平安眉頭微皺:“哪有什么恩不恩的……”
“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是!”對方的頭低的更低了,都快縮到了胸脯上。
她明白自己的地位。
歡宴女巫的教派,從一開始,就已經明確了自己的身份與地位。
她們不過是偉大的父神,隨手播下的種子。
是連被揀選的資格也沒有的雜草。
如今,父神開恩,竟讓她們這些卑微的雜草,宇宙的塵埃,有了被揀選的機會。
這是何等的鴻恩?
又是何等的幸運?!
靈平安看著,無奈的搖搖頭。
“她或許,曾有過極為可憐與不幸的過去……”
“這造成了她自卑與怯懦的性格……”
想到這里,靈平安就放慢了語氣,問道:“其他人呢?”
“您要見她們嗎?”年輕的幼師抬起頭,碧藍色的眸子,像水一樣。
“她們不在?”靈平安搖搖頭:“那就算了吧……”
他來只是看看這些人近況。
看到她們過的好就可以了。
雖說,在聯邦帝國的傳統上,做了好事不求回報,不是君子的行為。
因為帝國相信,只有讓義士得到足夠的酬勞,勇士獲得與之功勞相匹配的獎賞。
整個社會才能不斷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這既是子貢贖人的教訓。
更是前朝東林黨被批倒批臭后,出現的社會思潮。
所以,在聯邦帝國的小學思想課上。
學生們都會被告知:做好事的人,一定要得到回報,也必須得到酬謝。
這既是為了防止有人沽名釣譽,如東林黨那般,禍國殃民。
也是讓好人越來越多,壞人越來越少的基礎。
像靈平安家族,世世代代,捐獻自己的田產收入,便不是無償的。
因為田產的捐款,讓他家得以免除所有的土地稅和不動產稅。
否則,就他那個書店的營業額。
早就破產了!
哪里還能這么優哉游哉的當米蟲?
恐怕早就不得不去找個工作,兩點一線的上下班,成為萬千打工人中的一員。
但具體到這個事情上,靈平安付出的并不多。
只是起了個聯絡作用。
所以,在靈平安看來,這些可憐人,要感謝的目標應該是聯邦帝國救助系統。
她們將來也應該做出回報。
就像帝國的助學政策,享受助學免息貸款的人,在有能力后,應當向助學基金捐款。
乃至于,抽出時間,前往缺乏教育資源的地區,擔任支教工作。
聽著面前的偉大主宰的話。
玉嬌奴只覺渾身都被名為幸福的情緒所充滿。
她小心的又靠近了一點。
以便自己可以更近距離的感受到這位父神侍奉的偉大主宰的韻動。
于是,她成功了。
她的神魂,在接近的剎那,幾乎窒息。
她的耳畔,出現了詭異的低語聲。
咔咔咔……
咘咘……
這是宇宙的聲音。
來自真實,也來自于真理。
其中蘊含著的是,人類無法理解,甚至連思考也不能的真理。
直指著宇宙本源,萬物基礎。
無法理解,是人類的幸運。
因為,若是可以理解,那么,人類這樣脆弱的物種,會在開始思考的瞬間,就被恐怖的知識與無盡的真理所扭曲。
最終,被這真實與真理所支配。
成為知識的傀儡,真理的爪牙。
好在,玉嬌奴作為歡宴女巫,她有著偉大的歡宴之神的庇護。
所以,可以免于聆聽到那些恐怖的知識與真理。
她像個孩子一樣,燦爛而天真的笑起來。
因這是恩賜。
也如凡人宮殿之中,侍奉那些帝王的宮女一樣,笑容中滿是謹慎與小心。
也因這是恩典!
“公子……”玉嬌奴討好的說道:“其實沒關系的……我這就去叫她們來……”
說著她掏出了手機,作勢要撥打。
但實則,她根本沒有這個意愿。
偉大主宰的到來,這樣的恩惠與恩典,她豈會與其他人分享?
歡宴女巫們,從來都是自私的。
極端的自私!
若有可能,她們是最希望將彼此消滅的。
現在,不過是在偉大的主宰的命令下,才收起了爪牙,放下了屠刀,披上了人皮而已。
但人皮之下的,依舊是邪惡的靈魂與瘋狂的肉體。
靈平安搖搖頭,對面前的人說道:“還是不了吧……”
“我只是來看看你們……”
“你們能夠適應現在的生活,我就很開心了……”
玉嬌奴連忙恭敬的低頭。
若不是她知道規矩,明白自己的地位,此刻就已經匍匐在地上,膜拜和頓首了。
但她知道,她沒有資格膜拜。
甚至連恭敬,其實也算是僭越。
她現在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地位。
歡宴女巫,不過是群星之中,父神隨手播下的種子。
是雜草和塵埃。
像她這樣的雜草與塵埃,在群星之中的數量,無可估量。
所以,她們從來不是父神的孩子。
因為不配!
只能勉強算是幸運的被父神從石頭里點出來的雜草與塵埃。
所以,她們實際上連信仰偉大的歡宴之神的資格也沒有。
偉大的歡宴父神,也不會接受她們的信仰與膜拜。
更不會承認她們是祂的孩子。
只有那些被揀選出來的,有著符合父神要求,或者被父神榮寵者,才是祂的孩子與信徒。
才有資格向其奉上貢品,向其祭祀,并得到祂的回應。
那些人,就是‘百萬蒙寵者’。
擁有近乎永恒的生命與強大力量的神子。
至于面前的這位……
連父神也要侍奉和服從的偉大存在……
玉嬌奴明白,在祂面前磕頭,那是父神那樣的存在,才能有的資格。
任何企圖僭越的人或者物,都必將遭到包括偉大歡宴之神在內的無數強大而偉大的存在的打擊。
而恭敬的和祂說話,向祂致敬。
是強大的高等文明的首領,才能有的資格。
塵埃與雜草,沒有資格尊敬祂,更沒有資格膜拜祂。
現在,自己之所以可以向祂致敬。
是因為偉大的父神的緣故。
這樣的邏輯,看似荒誕。
但卻是宇宙的秩序。
膜拜,是需要資格的。
信仰也是!
玉嬌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壓抑住內心的激動,但她的聲帶依舊因為興奮而發抖。
她小聲的說道:“公子……您可有什么指示?”
靈平安看著她,撓了撓頭。
“指示?”他搖搖頭:“我哪有什么指示?”
玉嬌奴惶恐不已,她知道,自己有些僭越了。
卑微的雜草與塵埃,怎么可以向這樣偉大的存在,提出自己的要求?
這是褻瀆啊!
天大的罪過!
她最明智的選擇,應該是等待這位偉大存在離開后,立刻自盡。
將自己的肉體和魂魄,一同毀滅。
如此,或許可以稍稍的彌補這天大的罪孽!
耳畔,卻傳來了主宰的聲音。
“你們好好生活……”
“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若是……能夠做一個對聯邦帝國有用的人……”
“那就最好不過了!”
玉嬌奴抬起頭,眼中水汪汪的。
這是何等的幸運!
卑微的塵埃與雜草,竟蒙偉大的主宰,如此恩典!
這又是何等的榮耀!
浩瀚宇宙,無數的雜草和塵埃,哪怕拼盡所有,怕也未必可以從這位偉大到無法形容的至尊嘴里,得到哪怕半個字的指令!
這神圣的指令!
玉嬌奴的身體顫抖起來。
她勉強按捺住自己的激動。
含著眼淚,卑微的雜草,感激的說道:“諾!”
“我一定會做一個對聯邦帝國有用的人!”
偉大主宰的指令,無論是什么,都必須無條件執行。
因為,塵埃與雜草,能夠得到這樣的指令,本身就已經是無上光榮!
是用盡了全部運氣與幸運后的結果。
也是她本人的榮譽。
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因為……
這意味著,在接受指令的剎那。
她便得到了一個無數偉大的存在,都會打破腦袋的機會。
為偉大的至尊,一切的主宰服務。
為祂效忠,直至死去。
身體化作塵埃,靈魂充作泡沫。
但,這是榮耀的!
因,在接受的剎那,塵埃與雜草,便已經超脫于塵埃與雜草。
成為了被揀選的羔羊。
甚至是……
有資格在未來,去往那無形的宮殿,成為其中永恒侍奉著祂的奴隸。
坐上回家的車。
靈平安還在感慨。
“真是淳樸的人啊!”他感嘆著。
但這個事情,他在那一夜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這些女子和她們的團長,哪怕是流落街頭,也堅持著要靠勞動來養活自己。
縱然她們已經衣食無著,也沒有作奸犯科的念頭。
所以,那位幼師的表態和神情,在靈平安眼中,是很合理的。
曾被社會邊緣化的可憐人,被國家接納,重新融入主流社會。
任何有基本良知和感恩之心的人,都會和那位幼師一樣,對社會和國家,有著強烈的感激與感恩。
從車的后視鏡上,靈平安看到了那個年輕的幼師的身影,出現在街頭。
她在目送自己離開。
靈平安又點點頭,摸著自己懷中的小貓,他內心的道德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只是……
看著那漸漸消失在后視鏡里的人影。
靈平安慢慢閉上了眼睛。
“我最近好像……性格越來越冷漠了……”他想著,也回憶著方才。
若是過去,他見到這樣的一個小姑娘,在自己面前紅眼哽咽。
肯定會心有不忍。
但在剛剛,他的內心毫無波瀾。
仿佛對方紅眼、感激、哽咽,都是很正常的。
甚至,在某個剎那,他還感覺那小姑娘能夠在他面前哽咽,乃是天大的榮幸!
是祖宗十八代積福修德!
不獨如此!
靈平安想起了,自己上次被那位‘太極形意傳人’和其手下圍困的時候。
彼時,他在自信著法律的同時。
內心之中,隱隱有著一種感悟。
那感悟,讓他事后有些毛骨悚然。
“雜草,也敢攔路?”
這可不對勁!
“我是什么時候,內心有這樣的感受來著?”他回憶著。
于是,想了起來。
是那個傍晚。
他打倒了那個持械的外邦人后。
從那以后,他似乎就隱隱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孤傲。
雖然自己不愿意承認。
但在事實上,從那以后,他就經常以‘君子’自詡。
“看來……我應該多看看書了……”他想著:“孔子說:吾日三省其身!”
“我要避免自己,成為自己曾經最痛恨的那種人!”
莫名其妙的孤傲,高高在上的冷漠,還有輕視他人的念頭。
都是君子所不為的。
作為新生代的青年,靈平安明白,他不應該如此!
可是……
心里面,卻總是隱隱有著想法。
對這世界,對這眾生,甚至自己手里的貓。
他總是會在某些剎那,不由自主的生出些莫名其妙的念頭。
總覺得,其他人都是愚蠢的。
像塵土一般,如螻蟻一樣。
“這不好啊!”
“如是如此,我和古代的那些士大夫有什么區別?”
古代的士大夫,不僅僅輕蔑的將其他民族與國家視作蠻夷。
便是自己的百姓,也視同彘狗一樣。
滿嘴的仁義道德,實則是衣冠禽獸。
這種人早已經被批倒批臭,丟進了歷史的垃圾桶。
想到這里,靈平安就慢慢的坐直了身體。
“我要做一個真正的君子!”他說著,也警示著自身。
但他不會知道,在他的身旁,虛無之中,一串串光球,若隱若現。
隱隱約約中,有囈語在宇宙背景之中回蕩。
每一個聽得到這些囈語的東西,都明白了。
我們的計劃……
正在順利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