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原本沒有注意到她,但她的聲音是熟悉的。
“表小姐?”
女子仿佛被這句稱呼刺激到了一般,狠狠地掐了一把身側的小丫頭。
那小丫頭忍痛沖著春娘解釋,“您說話注意點兒,一個柳家的下堂婦而已,表小姐也是你能稱呼的?我們夫人現在身懷有孕,可是柳家上上下下頭一號尊貴的人物!”
“哎呦,沒想到姐姐居然還能領著野漢子招搖過市,臉皮還真厚,你們村里人也能容得下,這要是傳出去哪家的好男兒愿意娶你們陳家村出來的閨女!”
女子伸手摸了摸肚子,語調不高,但是說出來的話刻薄無比。
這也是春娘熟悉的模樣了,還沒等她有所反應,只聽身旁的男人黑著臉,往前走了兩步。
“小二,我來你們這兒是給我媳婦買料子,怎么還要被人攔著唧唧歪歪的,還做不做生意?”
他身上自帶一股匪氣,將那口出狂言的女子嚇得捂緊肚子,再也不敢說話。
“夫人,咱們還是走吧。”小丫頭小心翼翼的勸著,總算讓女子跟她離開了。
在伙計的熱情招待下,春娘也選了兩匹細棉布,在謝知言的強烈要求下才又選了一匹翠色花紋的布料,在她看來,這已經是大手筆的花銷了。
另外又買了些針線用,畢竟獵戶家什么都沒有,春娘是空手嫁進去的,更是沒有。
“小紅,你說那男人這么兇,是不是個會打老婆的?”綢緞鋪子斜對面的大榕樹下,站著剛才的主仆二人。
“夫人,那還用說嘛,肯定會打老婆,尤其是喝醉了酒簡直是能把老婆往死里打!我看他一眼腿都嚇軟了,還以為是什么土匪強盜呢!”
小丫頭當然明白自家夫人喜歡聽什么話,就把剛剛見到的那個粗野男人往狠了說,果然,夫人的臉色變好了。
“對吧,連你也這么說,可見不是我心眼壞,非要把人往壞處想。”
女子見到兩人手里拎著包好的布匹出來,瞄了一眼,“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嘛,不過就她那樣也能勾搭的男人給她花錢,也算是本事,走咱們跟著看看去。”
小丫頭本來想勸,但看到夫人那神情,也不敢說話,只能跟著。
于是女子看著春娘帶著野男人去雜貨鋪買東西,什么針頭線腦油鹽醬醋,而那男人只管跟在后面提東西,春娘倒是做主的人,兩人儼然一副安生過日子的模樣。
更重要的是,春娘在柳家的時候,整日灰頭土臉的,臉上沒有一點鮮活氣兒,就連那個死了的表哥都說她是個魚眼珠子,也就配干干臟活累活。
可現在呢,春娘明顯變了,她一個偷了人的下堂婦,她有什么臉?
“她是姜蘭,柳廣正的表妹兼小老婆,后來柳廣正死了以后她被查出有孕,現在看已經扶正了。”
雖然謝知言沒問,但春娘自覺應該解釋說明。
而春娘口 口中的姜蘭回到柳家,便捂著肚子開始抹眼淚,嚇得柳姜氏連聲問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只管哭著看小紅,小紅連忙添油加醋的把遇見春娘的事兒給敘述了一遍。
提起春娘,柳姜氏滿腦子的怨氣,“這個小娼婦還敢出門兒,害死了我兒……當初就不應該休了她,讓她永遠留在柳家給我兒恕罪才好!”
聽見柳姜氏掰扯這個,姜蘭心內一顫。
姜蘭和柳姜氏雖然都討厭春娘,但兩個人所求的利益并不相同,姜蘭可不想一輩子當小妾,表哥死的又是時候,干脆用了毒計陷害春娘偷人,讓她成為下堂婦,至于后續嘛,在村子里散步一下她的“好事”,相信那些將女人的清白看得比天大的老爺們兒是不會容忍的。
而柳姜氏則純粹是因為心理變態,她辛辛苦苦做了寡婦將兒子拉扯大,怎么能容忍有別的女人將她兒子勾走?
還是個一窮二白的懦弱農家女,就連現在,也就是柳廣正死了,侄女兒肚子里還懷著柳家的獨苗,她才能捧著她盡心照顧她,否則照樣容不下。
休了春娘以后柳姜氏就后悔了,這春娘一副喪氣臉,唯一的好處就是能干活,有她在,根本就不用請丫頭。
現在沒了春娘,家里就兩個小丫頭,干個活還有話說,侄女兒又是個指望不上的,讓她干點活兒就捂著肚子叫疼,很多活計柳姜氏不得不親自動手,這可是苦了她了,短短幾個月,她都憔悴了一大圈。
早知道就應該把那小娼婦留在家里,狠狠地磋磨她,當初就怎么聽了侄女的話把人痛快的休了呢?
“姑媽,她怎么樣對我都無所謂,就是表哥……表哥生前一直尊重她,給她體面,她背地里偷人也就算了,現在表哥尸骨未寒,她就敢領了野男人招搖過市,我這心里為表哥不值!怎么能有這么冷血無情的女子,他們陳家村竟也容得下這等毒婦?”
姜蘭感覺到柳姜氏的不滿,連忙禍水東引。
柳姜氏眼珠一轉,“她領著男人給她買料子,你看清楚了沒有,那男人看著可像是個有錢的?”
“看著倒不顯,但是手里可是拎著滿滿的東西,連如意坊的伙計都一口一個謝爺的招呼著,不敢怠慢,一看就是有的。”姜蘭和柳姜氏不愧是姑侄倆,聞見味兒就知道對方在打什么主意。
“對,她娘家那塊不是出了名的家風清白嗎,哼,明一早就去陳家村,她一個沒廉恥的下堂婦,居然敢把我懷孕的兒媳給氣壞了身子,我倒要看看陳家村怎么賠我!”
柳姜氏在蠅頭小利上腦筋轉的飛快,立馬叫來丫頭。
“去姑奶奶家,讓她明一早帶著姑爺來一趟,就說有要事。”
人多才好助陣,尤其是這種事,陣勢拉起來,大義凜然的姿態擺出來,要么賠錢,要么就把那小蕩婦交出來,讓她在柳家繼續干活兒贖罪!
柳姜氏仿佛已經看到了春娘低聲下氣干活兒的樣子,眼神中閃過一絲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