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來了,謝知言從榻上起身,原本還打算慢慢來,沒想到變數太多。
他身上依然是月白色長衫,看著不顯,只是行動中在光線照耀下顯現出來的銀線暗紋,足以見得價格不俗。
他拿著一桶粗細不一的毛筆,來到竹屋后面,這里有一條小溪流過,景色雅致,清澈見底的溪水泠泠作響,石縫中還有指肚大小的小魚兒游來游去,在此洗筆也是一樁雅事。
小狐貍在峰頂整整憋了三天,就連長老看她的眼神都越來越慈愛溫和。
老話怎么說的,好了傷疤忘了疼,雖然對她還有震懾力,但……只要注意一點不誤了時辰就好,往常她不也經常跑出來玩么,以后她會注意及時趕回去的。
眼前又閃過那書生被果子酸的捂腮幫子的呆模樣……
這么想著,早課結束,她終于按捺不住偷跑了出來。
今天不見,感覺書生又好看了一些,那么多筆,她偷看過書生畫畫,只覺得他可真有本事。
書生洗完了筆,起身有些猛,身體搖晃,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栽倒在溪水里!
“哎呀。”
冰涼的溪水打濕了鞋子,但好在人沒有掉進去,謝知言松了口氣,回身看著拉著自己的姑娘,鳳眸中漾滿驚艷,仿佛盛滿了曬在水面上的細碎日光。
“你是……小仙女?你下凡來救我啦?”
“嗯對呀,我就是你的小仙女!”小狐貍眼珠一轉,確認自己藏好了尾巴,開心的笑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謝知言將地上的筆撿起來,帶著她往回走。
“我沒有名字。”
小狐貍皺起鼻子,有些失落。
長老怎么忘記給她取名字了呢?
“那我就叫你仙仙如何?一聽就知道是小仙女。”
書生的話讓她瞬間又眉開眼笑,“好啊,仙仙,仙仙,真好聽!”
她開心的轉了個圈,裙擺飛揚,伴隨著清脆悅耳的嗓音,除了小仙女,更像是山中出現的小精靈。
“我姓謝,叫知言,仙仙,很高興認識你。”謝知言推開門,轉身正式做自我介紹,并且請她進來。
小狐貍對一切都很新奇,這間屋子她都看過,但還是第一次以小仙女的身份進來呢,她東摸摸西看看,總算滿足了好奇心。
“謝知言?你叫我仙仙,那我叫你言言好了!”
她歪著頭,手里拿著一支筆正蘸了墨汁隨手劃著。
不大一會兒,上好的宣紙上便出現了一個墨團兒,她皺著鼻子不滿意,“唔,怎么我畫起來這么難,這筆真不好用!”
明明看言言畫著挺得心應手的呀。
“仙仙想畫什么,我來教你。”謝知言站在她身后,伸手幫她握好筆,“來,這樣寫,看到了沒,這就是你的名字。”
“真的呀?我會寫我的名字啦!”小狐貍興奮的臉都紅了,耳朵根都熱熱的,“那言言怎么寫,你快教我!”
很快,仙仙的旁邊便出現了言言二字。
雖然由于小狐貍配合的不好,顯得歪歪扭扭的,但小狐貍還是覺得高興。
看著兩個人的名字并排在一起,可真好,她都會用這么難用的筆寫字了呢。
謝知言身材雖然瘦削,但比起仙仙還是顯得高大,此刻把她從背后整個攏起來,兩人身形靠的極近,以至于很快仙仙就扔了筆,轉頭在他身上蹭了蹭。
不知怎的,自從謝知言第一眼認定她是小仙女,之前那些只能偷偷看著不敢被人類發現的膽怯全都消失無蹤。
小狐貍徹底做回了自己,有什么就說什么,絲毫不明白自己會對正常的人類造成什么影響。
“言言,你身上可真好聞。”
謝知言身體一僵,唇角笑意不動,“是嗎,我倒是覺著仙仙身上更好聞,不僅有青草的味道,還有花的香味兒,甚至蜂蜜的甜味兒……唔,我現在好像有了一個精彩紛呈的大花園。”
他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
小狐貍偷笑,她來的時候必經之路有一大片不知名的野花,當然蜜蜂也是少不了的,順口嘗嘗蜂蜜那可是日常操作,言言的鼻子很靈嘛。
兩個人氣味相投,很快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直到傍晚時分,小狐貍摸著已經被精致點心給吃的鼓起來的小肚子,不舍的說。
“言言,我該走了。”
謝知言停下手中的筆,面目溫和,“仙仙要走了嗎,也是,出來玩了這么久,家人要擔心的。”
“對對對,”小狐貍忙不迭的點頭,只覺得小書生實在是體貼,也沒想到仙女為的家人究竟是什么人,“那我空閑了再來找你玩。”
她試探的說著,偷眼瞅過去。
只見謝知言臉上出現驚喜的笑意,“那咱們說好了,我等你。”
“嗯!”小狐貍都不想走了,但她不得不走。
回到頂峰,剛好趕上晚課。
小狐貍剛剛松口氣,卻聽到哄堂大笑,大家都指著她樂不可支。
“怎么了……你們笑什么呢!”
小狐貍有些生氣,直到長老到來,沖著她呵斥,“跑去哪里閑逛,臉上沾滿了黑灰,還不下去洗干凈!成何體統!”
小狐貍手指往臉上一抹,果然是黑的,這是……言言教她寫字的時候沾上了墨汁!
此刻干了的黑印子,倒也和鍋底的黑灰效果差不多,就是經過她的揉搓,顯得更加狼狽,再度引發哄笑。
她不敢頂嘴,生怕被長老發現異樣,瞪了那些看熱鬧的狐貍小伙伴一眼,跺跺腳,連忙捂著臉跑出去。
晚霞把溪水照的紅彤彤的,倒映出她小花貓似的臉兒,她噘著嘴吧洗臉,洗著洗著突然吃吃笑了起來。
這條溪水順著山峰上往下流,是不是言言房屋后頭那一條相連的呢?
那言言打水洗臉的話,豈不是用了她的洗臉水?
晚間,月色如水,掛在半空。
謝知言依舊在庭院樹下,原本擺著茶具的托盤上放著的是白瓷瓶子,瓶身如美人,潔白簡樸,角落處印著桃花,此刻瓶口打開,有一股令人熏熏然的幽香傳來。
桃花釀。
骨節分明的手上帶有寫字磨出的薄繭,正端起白瓷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