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說來謝知言也都認識,做生意嘛,上下關節全都得打通,年節生辰固定的孝敬必須有。
但從來沒有一次,這些大老爺能見著他,客氣成這樣。
他打起精神,掛著和氣的笑臉開始熟練的應付眼前的人和事,等到忙亂過去,回到府里卻發現夫人帶著孩子們都去了莊子上。
天色已晚,就連小五子都說。
“爺,您勞累了一路了,剛才又陪著大人們飲了酒,不如派人去莊子上送個信兒,明天一早您再去接人。”
自家爺從離開家到回到家,這所有的辛苦籌謀都被小五子看在眼里,就算回來也要強打精神去招待人,眼下總算能喘口氣兒——
“備馬,帶上幾個年輕小子,我們現在就去。”
謝知言咕咚咕咚喝了滿滿一杯茶,雖然身體有些疲憊,但精神不錯。
“走吧,既然回來了,就要第一時間讓他們知道,出了這么些事兒,爺不在的時候,他們不知道有多擔驚受怕呢。”
小五子知道爺口中的“他們”,其實就是指夫人,另外兩個孩子懂個啥,果真是把夫人放在心坎上了。他是不明白明早去接人有什么問題,難道夫人就不高興了?
不過既然是爺吩咐的,照做就是了。
很快,主仆幾個便翻身上馬,只沖著江州城外的莊子上。謝知言倒是送過信兒,但最后一封報平安的信件估計還沒到家呢,他人倒是先回來了。
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心頭還記掛著在漩渦里掙扎的夫君,那日子能有多大滋味兒?
謝采薇已經半歲了,身體健壯胃口好,長得活像個福娃娃,傅瑩瑩看著她的睡顏,微笑起身。
“哎。”
她又不自覺地嘆氣。
“夫人不必憂心,說不定老爺很快就回來了,上回不是來信說都挺好的么。”
王嬤嬤翻來覆去也就只有這么幾句安慰的話,沒法子,她自己心里也慌得不行。
傅瑩瑩搖搖頭,“我沒事,就是偶然想起來……還好有采薇在,我這心里總還有個可忙亂可寄托的,蘇玉那孩子也長大了,等到爺回來,我也總管沒有辜負他的信任。”
“可不是嘛,任誰也想不到,往日里頑劣不堪的大少爺,居然還有這么孝順的一天。日日早起讀書習武不說,還拉起了一支護衛隊,雖說那些小子們年紀不大,可真有兩把子力氣,上次還多虧了他們……”
謝蘇玉之前差點犯了糊涂,在父親臨走前和他交代事情后,便堅定的生出了要保護謝家的信念。
不得不說,謝知言給他請了兩個好師傅,一文一武,蔣昭是個少年天才,經歷了人情冷暖之后對世事更加洞明,自有一份旁人達不到的境界,用理論知識武裝了謝蘇玉的大腦,讓他深刻的明白原本的自己行為是多么不可取,而現在他得到的一切又是多么可貴。
趙力雖然是個粗人,但是粗中有細,最能制住謝蘇玉的暴烈性子,讓他生出了想要打敗他的目標,然后在這個努力的過程中,一次次進步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感。
就算到了莊子上,謝蘇玉第一件事便是考察周邊環境,按照父親平日里教導的那般,給周遭的可利用的人打成一片,以便為他所用。
最終,還真的給他做成了點事兒。
整個莊子上幾十戶都是他謝家的佃農,有很多年齡相仿的小子們,聽說他是大少爺,平時瘋玩都不敢帶他。
不過畢竟是半大孩子,并沒有很多戒心,在謝蘇玉顯露了幾手之后,便十分崇拜他,都愿意跟在他后面學,一支不成熟的護衛隊就這么拉起來了。
平日里謝蘇玉便立下規矩,按照趙力教他的來教這些孩子。
表現的好了,有白面饃饃有燉的酥爛的紅燒肉,人人都爭先恐后的表現,那些佃農可高興壞了,自家孩子能跟著大少爺做點事,求都求不來啊。
王嬤嬤當時還怕生事,萬一大少爺死性不改,帶著這些小子做壞事,那可怎么是好。
可是傅瑩瑩倒很支持,還提出沒人每天都可以在廚房吃飽飯,拔得頭籌的可以領一斤肉回家。
這種實際上的支持,化為動力,很快便有護衛隊的小隊員發現有試圖偷竊,通知了謝蘇玉,及時布下陷阱,在夜半時分用漁網打獵的麻繩之類的抓住了人。
打一頓扭送到官府才發現,這三個蒙面大漢團伙作案,流竄到江州一路上犯了很多事,還殺過人,目前正在通緝。
緝拿盜賊,謝蘇玉還得了二十兩賞銀!
我的天吶,這么熱血沸騰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了八歲的孩子身上,從此謝蘇玉新世界的大門被打開了,他開始向往著俠義江湖,好好的靜下心來籌謀這個護衛隊,把銀子一半投入到服裝和兵器上,另外一半都發給了隊員們。
王嬤嬤更是每每想起都驚出一身冷汗,那伙人都踩好點了,知道這里只有老弱婦孺才敢動手的。
不料這些皮實的山里小子,自有一番胸襟見識。
自此,王嬤嬤每天親自盯著廚房,好肉好菜大白米飯,敞開了盡吃,惹得一眾小子見了王嬤嬤跟見了親奶奶似的,親的不行,搞得王嬤嬤也處出了幾分香火情。
“時候不早了,早點歇著吧,明兒一早啊,大姐兒都要吵著找娘呢。”
王嬤嬤低聲勸道,傅瑩瑩點點頭,雖然沒什么睡意——
“嬤嬤,你聽到了沒?”
她突然睜大眼睛問。
“聽到什么,老奴什么都沒聽到,要不傳人來問問?”
王嬤嬤很緊張,畢竟很容易有不好的聯想,就在這時,傅瑩瑩一下子從椅子上坐起來,往外緊走了兩步。
“我好似聽到了馬兒的嘶鳴聲。”
她這么一動,所有人都動了。
馬兒的嘶鳴聲不奇怪,奇怪的是,好像夫君的馬兒……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丫鬟們興高采烈的聲音,傅瑩瑩心頭大震,抬眼看去。
門簾被一股重重的力道甩開,一個身材高大面目俊朗帶著些疲憊的男人,風塵仆仆的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