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雯雯,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眼神中的愧疚被葉雯雯讀懂了。
可是為什么呢?他為什么要覺得抱歉……在她面對這里丑惡的一切時,還有謝知言這樣對她好的人么?
惡臭的垃圾水澆到頭上的感受,葉雯雯永遠也忘不了。
她哭著哀求,門外只有放肆的嘲笑。
明明是大夏天,卻刺骨的冰冷。
跟著謝知言跌跌撞撞的走出教學樓,熱浪襲來,喚醒了她身體里的溫度。
她怔怔的看著他細瘦的手臂,青筋隆起,此刻卻顯得那么有力。
指節有些粗糙,扣在她的手腕上毫不猶豫的一步步向前走。
后背上的汗珠清晰可見,肩胛骨尤其清晰,葉雯雯突然覺得,仿佛那處會生出一雙翅膀,像是漫畫里的天使一般,可以帶來拯救。
“謝知言……”
他腳步放慢,就要回頭。葉雯雯突然沖上去,雙手緊緊地箍著他。
“帶我離開這里好不好?”
“好啊。”
謝知言伸手指向不遠處的圍墻,“看到那里沒,我們現在需要從那兒翻出去。”
他回頭,對上有些眼神有些怔楞的葉雯雯,一臉的理所當然。
“當然要離開啊,奶奶還在家做飯等我們呢!”
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也不知道葉奶奶著急了沒有。
奶奶……葉雯雯突然清醒了過來,“對,我們要快點回家——”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她渾身都僵硬了。
謝知言仿佛渾然不覺,低聲說道,“抓緊了。”
俯下身,示意她的腳踩上自己肩膀,“手給我,對,別向下看。”
他抓著她的手,緩緩起身,“能夠到墻頭上,很好,手放上去。”
葉雯雯乖乖的,謝知言怎么說她就怎么做。雖然應該很害怕,但奇怪的,她也沒有覺得有想象中的害怕。
“我可以的,”她默念著,雙手做著準備。
“好的,聽我口令,1、2、3!”
謝知言猛地向上托舉,葉雯雯雙手同時向上撐起,她的身體終于爬上了墻頭!
還好提前給裙子打了個結,謝知言他怎么什么都能想到呢?
人生第一次翻墻,有些興奮的葉雯雯探頭向下看了一下,“啊”的一聲,有些頭暈,雙手連忙扶好,生怕跌了下去。
“葉雯雯,抬頭,看天空。”
謝知言有些暗啞的聲音傳來,她本能的聽話,看去。
夏季的夕陽是格外好看的,此刻的天空只剩下最后一絲晚霞,顏色由燦黃到緋紅,盤旋著朵朵灰藍色的云彩,絢爛無比。
真美麗啊……
所有不美麗的心事仿佛通通插上翅膀飛走了,長久以來,她就像是一塊海綿,一直吸收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細碎傷害。
之前的恐懼憤怒,都沒有那么可怕了,整顆心都輕盈起來。
蹭的一下,謝知言踩著墊起來的磚塊也爬了上來,沒有等葉雯雯反應過來,他縱身一躍,就跳到了院墻外面的草叢里。
“下來。”
謝知言伸手。
葉雯雯以為她會猶豫,但是身體仿佛有了自主意識,張開雙臂跳了下去。
夕陽的余暉落下,昏暗籠罩了大地,起風了。
自行車后座上的葉雯雯感受到了一絲涼意,畢竟她里面的衣服濕透了。眼神無意識的落到身旁謝知言的后背上,有些茫然。
回到了家,葉奶奶正在單元門口徘徊,看到兩人這個樣子,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哎呦,這是怎么搞的?這、”
她震驚的提高了嗓門剛要問,被謝知言上前拉住。
“奶奶,回家再說。”
葉奶奶一下子禁了聲,左右看看,街角三兩個納涼的正往這邊看。
“看你這孩子,給奶奶買個東西也不知道快著點兒!趕緊回家!”
她伸手沖著謝知言背上一拍,滑不留手的。
“嘿,這臭小子,不白用你,給你留著飯呢!”
等到三人上了樓關上門,葉奶奶才急切的問道。
“雯雯?我的寶貝雯雯,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啊?”
聽到慈愛的奶奶關切的聲音,葉雯雯忍不住低頭抹了把眼淚,可是自己這一身兒……
“奶奶,我來告訴你,雯雯恐怕需要處理一下。”
葉雯雯抬眼看他,點點頭,拿了換洗衣物進了浴室。
他們這棟樓也就葉奶奶家有單獨的浴室,單獨修的排水管,以后世的眼光看是再簡陋不過的,在當年可是講究的很。
葉雯雯將熱水開到最大,擦了一層又一層的香皂,用力的搓洗著頭上身上的惡臭,直到皮膚發紅發皺才罷手。
那些不堪的記憶涌來,她覺得自己好像被潑了臟水就沒辦法變干凈了。
不知道謝知言怎么和奶奶說的,葉雯雯洗完出來的時候,奶奶也沒追問許多,只是嘆息了一聲,看她的眼神充滿了心疼。
“雯雯,實在不行,奶奶把你爸喊回來,讓他去找老師,咱們給老師送禮!”
葉奶奶想要孫女好好的,不管在哪。
當初雯雯可是一中的優等生,自從兒子離婚娶了那個攪家精,這孩子被折騰的沒有過好日子。
她一個老人家不頂用,找到學校去又能怎么樣,葉奶奶思來想去,還是要靠孩子的父母。
葉雯雯一聽,對啊,她怎么沒想到找爸爸呢!
原來的她只要有任何問題,第一念頭就是找爸爸,可是現在……不會的,爸爸送她來的時候承諾過,只要她想回家,隨時都可以回!
等到奶奶回房,她撥通了爸爸的電話。
“誰啊?”
一個有些尖銳的女聲傳來。
葉雯雯一顆熱切的心,緩緩落了下去。
“田阿姨,是我,雯雯。”
“哦,這么晚了打電話有什么事兒嗎?”田小枝的語氣充滿了不耐煩,“你爸在洗澡呢,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剛洗完澡出來的葉祥國聽到了,伸手過去。
“誰啊,是不是雯雯,拿過來!”
田小枝遞過去,伸手垂眼摸了摸隆起的小腹。
“雯雯啊,想爸爸了嗎?”
熟悉又久遠的聲音傳來,葉雯雯的眼睛酸酸的,拼命的點頭,然后意識到爸爸看不到,才哽咽著嗓子說道。
“嗯,想爸爸了。”
直到葉雯雯抱著毛巾被睡下,嘴角還是上揚的。
原來爸爸一直都惦記著她,還像原來一樣愛她,重視她。
她和爸爸說了很多,說這里的環境不適應,老師和同學都處不來,還有同學欺負她……只有對門的謝知言對她好,一直照顧她。
為了怕爸爸擔心,她沒有具體告訴爸爸自己是怎么被欺負的。
反正明天就要見到了,到時候她可要好好的訴一下委屈……
“爸爸,你明天能來一趟嗎,奶奶說你找一下老師可能同學們就不會欺負我了。”
“好,雯雯寶貝,爸爸明天一定抽時間去。”
電話的最后,葉祥國這樣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