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葉雯雯依然沒有睡。
她翻來覆去的想著謝知言的話,最終還是爬起身來,走到墻角的電腦桌旁邊,打開了電腦。
九九年還是ADSL撥號上網,葉雯雯的電腦是組裝機,算是奶奶幫她爭取來的補償。
開機速度算是快的,一分鐘以后,她點開搜狐,用在電腦課上背的五筆輸入法輸入了“受害者有罪論”。
很多網頁顯示了出來,她逐一點開。
這個年代的電腦還沒有五花八門的和不良信息,網頁就是正常的知識點描述,列舉了種種具體事例以供參考。
葉雯雯認真的看著,用她中學優等生的知識含量去理解這些概念。
她原本并不覺得自己能夠被稱為“受害人”,但當她逐漸的去了解,很多想不明白的東西,開始逐漸明朗起來。
沒有完美受害人。
很多人對受害者進行有罪推論,就只是要找出對應的因果關系,讓這個事件得以圓滿解釋。
他們不相信無理由的事情,就像是無緣無故就要對一個不了解的女孩子潑臟水,為什么呢,沒有原因。
經過這一夜,相信很多事情會被悄無聲息的改變。
謝知言仰躺在床上,看著破敗有蜘蛛網的天花板,大腦無比清醒。
規避掉其他的因素,只要讓葉雯雯意識到忍讓是無法解決問題的,善良必須要有鋒芒和底線,否則只能淪為對惡行的縱容。
這樣,問題應該也就解決了吧?
謝知言一直認為,真正的惡不是對人軀體的傷害,而是用看起來沒什么破綻的謬論來腐蝕侵害未成年人的精神。
女孩子在成長的道路上本來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
男孩子吵鬧動手腳大聲喧嘩罵臟話都沒什么,女孩子就只能安靜乖巧斯文有禮,稍不留神被人纏上開玩笑,還要被質疑行為不檢點。
這個世界時時處處都會有偏見,但是這種男女之間的偏見如果發生在三觀尚未筑成的少年身上,則會顯得有些殘忍。
前世的葉雯雯就是如此。
所有人都否定她,帶有色眼鏡看她,久了她就會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這樣糟糕?
她的某些不經意間的行為是不是真的有暗示?
她是不是就活該被侮辱傷害?
她從小就被教導要尊重別人,聽老師家長的話,好好學習做個乖孩子。被灌輸了很多種正面的東西,她也一直是這樣成長的。
所以當事情發酵,當同學、老師、家長通通來指責她有問題的時候,她就會陷入強烈的自我懷疑。
這些可笑的謬論大行其道,自然有它的推行者。
當然這些推行者本身到底信不信呢,很難說。
比如老陳,是為了擔心事情鬧開,葉雯雯的家長找上來,率先迂回的幫段偉寧開脫,把這件事定性為五五開。
還有葉雯雯后媽,為了將繼女在丈夫心中的地位打落,給即將出生的兒子騰出空間,也是不遺余力。
還有那些看熱鬧推波助瀾的,出于嫉妒造謠的,看著她被欺負袖手旁觀的。
一同將她推到了絕境。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第二天早上,兩人看著對方眼底的青黑,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葉奶奶追出來拿給兩人牛奶,交代著,“知言,還像原來一樣,你幫奶奶看著點兒雯雯,別讓人欺負她!”
葉雯雯依然穿著裙子,并沒有遵從原本換上不好看衣服的打算。
聽到奶奶這話,突然想起了剛剛來到這里,謝知言每天跟在她后面的事情。
兩人走在路上,插了吸管喝著牛奶。
“你之前每天跟著我……是奶奶交代的啊?”
葉雯雯瞟了一眼身旁的人,依然是洗的發白的衣褲,有些黑的皮膚,只是面目比之前清晰了很多,整個人也變得清爽干凈了。
謝知言點頭。
“是啊,奶奶擔心你臉皮薄又不會拒絕別人,怕你吃虧。”
“你……哎呀你怎么不說呢。”還讓她沖著他發了脾氣,誤會他是壞小子。
葉雯雯跺了跺腳,心里充滿了愧疚,對謝知言的觀感又好了幾分。
兩人如常一般進入教室,沒想到剛進去就噓聲一片。
被打上了“段偉寧女朋友”標簽的葉雯雯,居然公然和其他男生出雙入對!
同桌小胖實在忍不住問道,“你怎么又和謝知言攪和到一塊了呀?他和段偉寧可沒法比。”
葉雯雯整理書的手一頓,本想不去理會,但看著前桌的閑聊的女生突然安靜下來身體向后靠,便清了清嗓子,雙手緊緊攥著課本。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和他們就像和你一樣都是同學,能不能請你解釋一下,攪和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聲調不高,但卻清楚明白,擲地有聲。
一時間周圍的議論聲漸漸低了下來。
小胖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居然讓一向沉默的葉雯雯反應這么大。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有些不服氣的小聲回嘴。
“誰讓你們走一塊的,看起來就不正常……”
“走一塊就是不正常了?我還和你坐一塊呢,咱倆之間算不算不正常?我還看到你和周曉紅打鬧來著,按照你的邏輯,那簡直太不正常了吧!”
小胖子被葉雯雯逼到死角,語無倫次的否認。
“警告你不要亂說話啊!我們一塊打鬧怎么了,課間那么多一塊打鬧的人,難道都是不正常——”
說到這里,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把剛才無憑無據就質疑葉雯雯的話給全盤推翻。
是啊,如果真的計較起來,沒有人逃得過。
他為什么要盯著葉雯雯一個呢?
還不是所有人都針對她,都說她和段偉寧談戀愛還要去勾.搭別人?
前桌的女生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所有的議論聲都不見了,整個教室都靜悄悄的。
葉雯雯盯著緊緊捏著書用力至發白的指尖,眼睛有些濕意,她眨了眨眼睛將之逼退,嘴巴抿的緊緊地,唇色稍稍發白。
看吧,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們隨口給人潑的臟水,也沒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