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歸罵,李補兒的腳終于跨進門檻,屋門在她身后無聲關上,李補兒昂首挺胸,看也沒看李少白那討好的目光,她走到華靜瑤對面,自己拉了椅子坐下來,沖著華靜瑤,說道:“父債女還,他得罪你們,你們只管找我好了,先放他走!”
華大小姐微微一笑,說道:“知父莫若女,沒想到你真是個孝順的姑娘。”
“沒,沒……”李少白急得想對女兒說什么,這次他沒有得罪人啊,唉,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得罪人,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華大小姐為何要把他留下來。
“你閉嘴!”李補兒惡狠狠瞪他一眼,李少白嚇得縮縮脖子,把后面的話又咽了回去。
李補兒冷哼一聲,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少說這些有的沒有,說吧,他騙了你們多少錢,要怎么賠,賠多少,你報個數出來!”
華靜瑤瞠目,這小姑娘八成總是給她爹收拾爛攤子,已經成習慣了,因此看到她爹被帶來這里,便以為她爹騙人被抓了。
她忽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前世在廣西時,她也是隔三差五就為她爹出頭打架。要么是她爹被女人調戲了,要么是她爹被女人調戲后,又被那家的男人打上門來,總之,每次都是她把那些人打跑,后來她在衙門里當差,索性回家以后也不換衣裳,就穿著那身皂衣提著大棒子站在家門口,誰敢挑釁,她就掄起大棒子追出半條街。
“你爹他……”華大小姐慢條斯理端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又慢條斯理放下茶盞,用帕子拭拭干干凈凈的嘴角,在李補兒吃人的目光里,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他沒有騙走我的錢,對,他騙過,可是沒成功。”
你丫的!
李補兒想要打人了,官家小姐怎么了,官家小姐說話就要大喘氣嗎?
不過她還是松了口氣,沒騙錢!不管是想騙沒騙成,還是壓根就沒騙,總之就是沒騙錢。
李少白一臉諂媚:“我就說我沒有吧,你還不信……”
“閉嘴!”李補兒一聲暴喝,李少白連忙噤聲。
華靜瑤好生佩服啊,她爹可一點兒都不怕她,她掄起大棒子打走那些騷狐貍和騷狐貍家的醋壇子,她爹還要斥責她粗魯呢。
好在她全當沒聽到,該咋地還咋地,她爹管不了她,又管不了外面的人,只好管住自己的腿,后來索性連家門也不出了。
華靜瑤心里一沉,前世她對她爹是不是太嚴厲了,就像這個李補兒?
“既然我爹沒有騙你的錢,那你為何不放人?”李補兒得理不饒人,兇巴巴地瞪著華大小姐,像只發怒的小老虎。
華大小姐也看著她,李補兒長得不像李少白,比李少白要好看,想來是隨了母親吧。可是這樣仔細一看,華大小姐忽然感覺李補兒有些面熟,她像是在哪里見過。
在哪里見過呢?
華大小姐的目光從李補兒的臉上慢慢下移,落到她手腕上的那對銀鐲子上。
剛才在門口時,華大小姐就看到李補兒腕上的銀鐲子了,畢竟,雖然只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也很少有人會在大庭廣眾下,把衣袖挽起來的。
現在離得近了,華大小姐能夠更清楚地看到那對銀鐲子,這是常見的式樣,但卻不是尋常女子常戴的,因為這是小孩子帶的開口鐲,鐲子上各綴著幾個做成蓮蓬的小鈴鐺,李補兒拍桌子的時候,手腕上的鈴鐺便會叮咚作響,只是那鈴鐺個頭很小,能發出的聲音也不大,因此并不會引人注意。
原來是這對鐲子啊。
原來是她啊。
華大小姐又笑了,她想起來在哪里見過李補兒了。
她見過的,只是那時李補兒不叫李補兒,她叫李紅英,一個隨處可見不容易被人記住的名字。
前世,她在衙門里時,衙門里收到過一份海捕公文,那公文上通輯的犯人便是李紅英。
李紅英為父報仇而殺人,殺人后逃走,那份海捕公文上除了李紅英的畫像,還畫了這對鐲子,據說李紅英擅長易容,她的畫像還是根據她家親戚的描述出來的,她逃亡的時候不一定是這張臉,但是無論她如何改變相貌,手上的鐲子卻從不離身,因此海捕公文上還特意畫上了這對鐲子。
李補兒就是李紅英!
華靜瑤不知道后來官府有沒有抓到李紅英,但是至少當年她還在廣西時,衙門里沒有接到過撤銷海捕的通知文書,也就是說,在她離開廣西之前,官府一直沒有抓住那個李紅英。
李紅英有個外號,叫做千面人屠。
前世,她之所以會對李紅英記憶深刻,便是因為千面人屠這個外號,她還和甲乙丙丁打過賭,賭李紅英殺過多少人,因為公文里只說她殺了仇人全家,卻沒有說她具體殺了多少口,這也于理不合,一般情況下,刑部下發的的公文里會詳細記錄通輯犯的罪行的,所以她才覺得好奇,只是直到她和甲乙丙丁回到京城,這個賭局也沒有結果。
真沒有想到,重活一世,她竟然見到了李紅英,不,現在的李紅英還不是李紅英,更不是千面人屠,她是李補兒,江湖騙子李少白的女兒!
“李姑娘,我沒說不放令尊啊。”華大小姐笑語盈盈。
“沒說?那你為何讓石老頭走了,卻不讓我爹走?”李補兒質問,小姑娘的眼睛可真大,瞪起人來兇巴巴的,可是卻又很可愛。
“因為我要請令尊幫我一個忙啊。”華靜瑤好脾氣地解釋道。
“幫忙?你讓我爹給你幫忙?”李補兒在說那個“給你”時,加重了語氣,顯然,在她看來,對面坐著的這位官家小姐,是沒有必要讓她爹幫忙的,“你分明有很多手下,僅是我看到的就有八個,用不著我爹幫你。”
剛剛進門時,除了帶著石老頭走的那兩個小廝,門外還站著幾個人,另外屋里還有一個,一位官家小姐手下有這么多人,哪里還用得著讓她爹幫忙。
華大小姐笑了,道:“你很細心,連我都不知道外面有幾個人,你竟然全都知道。”
李補兒哼了一聲,道:“你說實話,究竟想讓我爹做什么,我聽人說了,那些當官的都會養上一群人,專門替他們做那些見不得光的臟事,你是不是也想讓我爹做這種事?我們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