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余秋來說,接下來的幾天,是出生到現在,自己情緒最復雜的一段時間。
  一方面,女兒的出生,讓他心里充滿喜悅。
  另一方面,非爺的變化,又讓他感到不安和擔憂,還有聽不懂他說話之后的失落。
  好在非爺還能聽懂他們的話,也還能用打字來進行交流。
  方欣雨總是抱著非爺,跟他呆在一起,似乎怕他突然就忘了自己一樣。
  在花房的房間里,非爺在手機上敲著字對她說:如果我連你也忘了,那肯定就是修煉有成,已經去變人了。
  方欣雨靠在床頭一頓點頭:“嗯嗯!我等你!”
  非爺寵溺地看著她,然后抬起爪子,輕輕地摸著她的臉。
  誰的心里沒有擔憂,和不敢深想的害怕呢?
  眼下的情況,怎么看怎么像靈魂的消散。
  可是,誰都抱著那一絲渺茫的期望,卻不敢明言。
  余秋又發微信來了:“你不用操心我啦,省著點精神。我會好好研究你給我的東西,努力變強的。你早點睡覺,多休息。”
  非爺回了一句知道,就又對方欣雨說:睡吧,明天何詩就出院了,我們一起去看看小心荷。
  方欣雨就躺了下來,用手輕輕地圈住非爺,讓他枕在自己的臂彎里。
  非爺看她閉上了眼睛,像是在睡,但肯定是沒有睡著的。
  甚至時間過了很久都是。
  他希望從明天開始,所有人都慢慢開始習慣,從此回到自己正常的人生軌道中。
  方欣雨到了很晚才睡著。
  她又夢見了顧言所描繪的那個場景,面目有些模糊的顧言在對她唱歌,歌聲很好聽。
  方欣雨夢見自己聽完歌之后就對他說道:“以前我就在想,我的意中人一定是個蓋世英雄。上天既然安排你變成了一只貓,你一定是個不平凡的人。那時候我想象,有一天你會在一個突入起來的時刻,變成帥氣的大叔,拿著鮮花站在我面前,對我說讓你久等了。”
  她就聽顧言笑著說:“念什么臺詞?那個片子最后不是個悲劇嗎?”
  方欣雨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成真了嗎?”
  顧言就指著天空對她說:“那你說得也沒錯,我確實成了蓋世英雄,我們的日子還很長呢。”
  方欣雨正想問他為什么指著天空,就只見天空風云變幻,世界仿佛都在崩塌。
  而身邊,顧言也忽然化為光點就消失了。
  方欣雨驚醒了過來,心想難道自己終究覺得關于未來的一切只是幻想?
  顧言仍舊在她旁邊安靜地睡著,方欣雨輕輕摸了摸他的背喊道:“顧言?顧言?”
  但他似乎睡得很熟。
  于是方欣雨先輕輕地起了床,去刷牙洗臉。
  非爺在床頭緩緩睜開了眼睛,開始調整著自己的眼神,想著后面得該怎么表現。
  方欣雨很快就洗好出來了。
  他已經聽余秋說了,顧言的身體早就開始衰老了。也許是怕自己擔心,所以這么長時間他都沒跟自己說。
  方欣雨有些怪他,又更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在乎。
所以現在,她已經把新買來的、更適合老年貓吃的貓糧和零食準備好了。愛書屋  顧言似乎仍然在睡覺,方欣雨沒有打擾他,讓他繼續休息。
  何詩出院回到家,估計也是快到中午的時候了。
  她就先拿了一本書,輕輕拉開了窗簾,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看。
  非爺過了一會就抬起了頭,邁著輕盈的步伐下了床。
  看著方欣雨,他“喵”了一聲,然后就小心翼翼地走到小茶幾旁邊,兩條后腿站著,很好奇地用鼻子聞著。
  方欣雨說道:“跟昨天的口味不一樣,但對你的身體也很好。”
  非爺跳了上去,埋頭就開始吃。
  方欣雨手里拿著書,在一旁微笑地看他。
  非爺吃完之后,就趴到了陽光下面,舔自己的毛。
  方欣雨樂呵呵地說道:“要是小花在這里,你就不用自己動口了。”
  她也知道貓自己舔毛比較好,似乎是唾液里的成分有保護自己的功效。
  但她總覺得,這家伙舔毛的姿勢跟以前有點不一樣。
  怎么說呢……過于不講姿勢了一點。
  再過了一會,她就看顧言似乎對自己的尾巴感興趣了一點,站在那里追著自己的尾巴打轉。
  方欣雨臉上的笑容漸漸沒了,聲音有點顫抖地問:“顧言,你在干什么?”
  他仍舊玩得不亦樂乎一樣,像是沒聽到自己的話。
  方欣雨的臉唰地一白,伸手就把他抱了起來對著自己:“顧言?”
  非爺手腳并用地揮舞著,似乎不樂意,嘴里喊道:“喵!”
  “你……這么快就忘了我嗎?”方欣雨看他的眼神里,一點親近的意思都沒有了,就像自己看到的每一只貓一樣。
  非爺仍然在她手上扭動著,似乎不想被這樣提溜著。
  方欣雨不甘心地把他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眼睛已經紅了,嘴里喊道:“顧言?你還在嗎?”
  非爺翻身就從她手里掙脫了,跳到了地上,尋了一處太陽照得到的地方,趴在那里不動。
  方欣雨走了過去,把手機拿給他:“你說話啊!”
  只見他像是很好奇一樣,先聞了聞,然后警惕地拿爪子試探著,笨拙地撥弄著手機,似乎那是什么奇特的玩具。
  方欣雨看著他,就像一只真正的貓一樣,眼淚止不住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哭著說道:“顧言……你不記得我了嗎?……你還在嗎?”
  非爺抬了抬頭,就看了她一眼,然后就低頭繼續玩了。
  手機在地板上,被他撥得一動一動的。他一會跳到這邊,一會跳到那邊,像是在調戲一只獵物。
  方欣雨把他抱了起來貼在心口,擦著眼淚卻止不住。
  她把手機拿了起來放在一旁,開始用手摸著他的背,用哽咽的聲音說:“你去變人了對吧?那你不要急,慢慢來,我等你。走,我們去看余秋跟何詩的寶寶吧。然后,咱們就回陳家灣去,我在那里等你。”
  非爺似乎被安撫了下來,靜靜地被她抱著了,表情像一只被人摸得很舒適的貓一樣。
  他的心里滿是歉意。
  但這樣才好。
  與自己有關的人生前半段,早一點結束才好。
  無法相濡以沫,不如早點相忘于江湖。
  接下來的一切,都只能交給賊老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