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山腳下,湖畔鎮。
開山大比的熱度還沒有過去,鎮上還有很多人。
唐小乙推開五眼井茶館的門,里面卻冷清的很,一個客人都沒有,只有一個黑衣老者坐在柜臺后打盹。
唐小乙過去敲了敲柜臺:“老板,沏杯茶,要北海產的碧螺春,最便宜的那種。價錢比一文錢貴就不要了。”
孔肅看見唐小乙,笑了:“一個人都沒有,就別玩這個了。”
“街上人可不少,你這挺冷清,”唐小乙找地方坐下:“這樣我就不方便來了,萬一被有心人看見。”
“我這里,一壺茶比市面上貴了百十倍,當然不會有人來。”
“有錢都不掙,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像這種茶館,隨便好好弄一弄,一年多少也有個百八十兩銀子;可你倒好,不但不想著攬客,還提高價格,把客人往外推,一年不得賠不少錢。”
“不會賠錢,我算得明白著呢。”孔肅壓低了聲音說:“要是好好做生意,一個人就忙不過來,得向組織申請加派人手。人一多,在錢上,難免就不方便。組織一年給我撥二百兩銀子,我肯定不會還回去。實際上,只有我一個人看店,刨除店面錢,一年還能剩下一百六十兩。”
孔肅又問:“這次來找我啥事?”
“我想殺人。”
“殺誰?先說好,周藏器不能殺。周藏器是鏡山派掌門,萬一他死了,組織這十幾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廢話,周藏器從二品,就是我想殺,也殺的了呢。”
“那可不一定,他又不是百毒不侵。在訓練營,你的毒藥、機關成績,都快趕上教官了。有不少人想把你留在訓練營,繼承他們的衣缽。”
唐小乙笑了:“放心吧,我對周藏器沒興趣。”
唐小乙把張凱在開山大比中所做的事情都講了一遍,又說:“今天晚上,有很多家長會辦答謝宴,張凱肯定也在應邀之列。你要是不反對,我今天晚上就動手。”
“這是他自己找死。”孔肅說:“這個人沒什么后臺,想來不會是什么厲害角色。你放手去做吧,別留下什么手尾,讓人追查到你。”
唐小乙從麻布包裹里掏出一封紅色對折的紙,遞給孔肅:“對了,這東西還給你。”
這是一封庚帖,女方寫的是“董家女名一一”。而男方的名字,赫然是“唐小乙”。不過,“唐小乙”三個字,與其他的字相比,字跡要明顯新一些。
如果這個庚帖是真的,那么唐小乙和董一一竟然還有婚約在身。
孔肅接過去:“怎么?沒用上?”
“你這東西做得那么假,貿然拿出來,我怕會起反作用。”
孔肅把庚帖拿柜臺后藏好,嘀咕道:“明明是真東西,誰也不相信;對著那些做了假的,各個都跟瞎了一樣。”
唐小乙沒與他深究這些事,收拾東西準備走。臨行的時候說了一句:“你好歹也學一點泡茶的本事。萬一有人光顧,你不就露餡了。”
孔肅說:“怎么可能。再傻的人都不會來。一兩銀子一壺,來喝最低等的茶葉。”
孔肅的聲音剛落,茶館里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老板,來一壺龍井,就十兩一壺的那個。有沒有杏仁和桃酥,也各來一碟。”
唐小乙的手本來抬著,那人的聲音一起。唐小乙便悄悄把手放在了麻布包裹上。孔肅端壺的手一緊,另一只手悄悄向袖子里縮了縮。
進門的那張桌子旁,這會兒坐了一個藍衣女子。
剛才,唐小乙準備走的時候,往門口看了一眼。那時候,店里還沒有別的客人。
這才一閉眼一睜眼,藍衣人就坐在那個桌邊了。
而且,唐小乙和孔肅都沒有察覺到有人進門。
他倆都不是尋常人,一邊說話,一邊都支著耳朵聽四周的動靜,即便如此,仍然沒有覺察到藍衣人。他倆未免生出一些來者不善的心思。
那女子見沒人應聲,又問了一句:“掌柜呢,有錢不掙么?”
孔肅連忙回答:“小老兒便是掌柜,客官稍等。最好的茶盞都在后面收著,我去取一些過來給你挑。”
孔肅這家伙不是省油的燈,估計是回去給茶壺里加料了。
唐小乙朝那個人看了兩眼,卻越發的吃驚。當他瞅著她的臉,能夠看出這是一個相貌普通的女子。
可是,當他目光轉走,卻怎么也想不出女人的長相。
他盯著女子的臉,想要把這個人記住。卻忽然發現,這個人的臉仿佛隱藏在層層濃霧之后,怎么也無法分辨出眉眼的樣子。
唐小乙心中暗暗稱奇,悄悄轉動手腕,把養老穴頂在桌角上,暗暗使力,頓時視野為之一明。
他再朝藍衣人看去,卻驚奇地發現——
幻象之下,竟是天仙。
白凈的脖子,尖尖的下巴,淺色嘴唇,和玲瓏的鼻子,再上面罩著紗……唐小乙只看見了半張臉,可這半張臉如此美麗,竟勾去了唐小乙的魂。
那女子忽然“咦”了一聲,袖子在臉前一拂。
唐小乙還沒看得清女子的全貌,她的臉孔便再次籠入迷霧之中。
這個女子不好惹。
唐小乙不愿意引火燒身,不再看這個女的,拎起他的麻布包裹便要出門。
卻被兩個大漢堵在了門口。
兩個大漢都帶著刀,并排著從門口進來,一看就是那種平時橫著走的江湖人士。
唐小乙身份特殊,得盡量避免生事。因此,他看見這兩個,便準備向后退。
卻不料他們更蠻橫,伸手便按在了唐小乙前胸,推著唐小乙往店里退,一直把他推得靠在了進門的桌子上才停了手。
兩個江湖人哈哈大笑,其中一個問:“小朋友,看見一個穿藍衣服的人沒有?”
“藍衣服,大街上那么多穿藍衣服的,你們問哪個?”
江湖漢子對視了一眼,一個說:“奇怪了,實在是想不起那個藍衣服賤人長什么樣子。剛剛看見她進了這個茶館了,這會兒怎么看不見了?”又對著唐小乙說:“滾吧,不為難你了。”
唐小乙所靠著的桌子,正是那個藍衣服女子剛才坐的位子。
這會兒,那個女子卻站在門后陰影處,拎著個麻布包裹,從兩個漢子后面出了門。女子沒有避著唐小乙的眼睛,唐小乙也沒有點破女子的行蹤。
唐小乙正準備走。
一個漢子忽然說:“等等,你這個包裹挺眼熟,跟那個人偷的東西差不多。不會是一伙的吧。給我看看。”
哪里容唐小乙拒絕,那漢子伸手就把麻布包裹奪了過去,一把撕開。
包裹里只有幾塊木頭,以及頭巾、梳子、胰子若干,這些東西都是唐小乙剛剛逛街買的。
漢子用麻布兜著這些零碎扔進唐小乙懷里,說:“沒你的事了,滾吧。”
這兩個漢子,袖子上都只有一根灰線繡著一個空心小星,標明只是從九品的入門級江湖人士。即便是正面對剛,兩個一起上,都不會是唐小乙的對手。
不過唐小乙不跟他們一般計較。
只是左手在衣角的夾層中輕輕一抹,趁著兩人不注意,往他們的手背上隔空一彈,便彎腰笑著退出了茶館。
當天晚飯時候,某個店里,有兩個江湖人納悶——什么東西忽然那么臭。別人聞不到,就只有他們,被熏的眼淚都下來了。他們隨便吃點什么,都會被熏得嘔出來。臭味兒如附骨之蛆,兩天才散,兩個江湖漢子愣是餓瘦了一圈。
這不過是唐小乙略施懲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