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夏站在驛館門前,向烏篷船上的船夫大聲呼喊。
船上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船夫模樣的人似乎聽見了他的呼喊,但只是抬了抬頭,依舊慢慢劃著船槳,并沒有回應。
不多時,那條烏篷小船已經破開風雨,停靠在了驛館門前的碼頭。
矮小的船夫放下手中的船槳,來到船篷前,掀開遮風擋雨的草席簾子。
竟然有一個青年人從中走出。
青年人打開手中的油紙傘,從船上走下,然后徑直向驛館走來。
身后身材矮小的船夫模樣的人見青年人下船了,也連忙快步跟了上來。
王安夏遙遙望去,只見油紙傘下的青年人身材瘦削,身穿青色長袍,頭戴方巾,一副書生打扮。
“難道也是參加秋闈科考的生員?”
王安夏沒想到,這么大的雨天竟然也會有人在山中趕路。
青衣書生幾步來到驛館門前,站在屋檐下,將油紙傘收起,往旁邊一遞。
身后緊跟著的那人熟練的伸手接過,拿著傘柄使勁向下甩了甩,雨水四濺。
青衣書生見到王安夏,微微一笑,拱手作揖,
“不期而來,在下叨擾了。”
王安夏也拱手還禮,
“哪里,哪里,這是公共驛館,哪有叨擾的道理。
外面雨大,快請進吧。”
青衣書生又道了一聲謝,隨即便進入驛館房間內。
進入驛館,兩人圍著火盆坐定。
寒風陣陣,王安夏見火盆里的火快要滅了,便拿了幾根木柴添了下去。
原本虛弱的火勢借著木柴的滋養又重新高昂起來。
房間中頓時被暖洋洋的紅光籠罩。
王安夏拱手問道,
“在下王安夏,不知閣下是要去哪里,怎么會冒著這大雨趕路?”
青衣書生笑道,
“在下陳士奇,是青州府康源縣的生員,前往齊州府參加秋闈科考。
想必安夏兄應當也是同道中人?”
“正是,正是。在下是青州府營陵縣人士,前往齊州趕考,沒想到遇上這大雨。”
王安夏心下一喜,既然都要前往齊州科考,又是青州府同鄉,路上應該能有些照應了。
聽了王安夏的話,陳士奇嘴角飄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我猜,安夏兄在這驛館恐怕至少已經住了六七天了罷。”
“咦?”
王安夏滿臉訝異。
“士奇兄是從何得知的?”
陳士奇聽了,并不回答,只是又問道,
“被這大雨困了六七天,干糧可還夠?”
聽了這話,王安夏更加不解,心中滿是疑惑,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明明從來沒見過他啊,難不成是什么山間精怪?”
陡然生起的不祥之感,令王安夏心底淌過一絲涼意,竟不自覺的向后退了兩步。
見王安夏只是一臉驚訝甚至驚恐地望著自己,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陳士奇突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安夏兄,不必瞎猜了,更不必害怕。”
陳士奇笑著伸手向門外指了指,
“在下與安夏兄同為天涯淪落人,都是被這大雨困在山中的。
只不過,安夏兄是被困在這驛館中,而我是被困在河對面的小廟中。”
王安夏順著陳士奇手指的方向望去,似乎真的隱隱約約有一座寺廟樣的建筑,隱藏在一片風雨之中。
“實不相瞞,在下比安夏兄還早到兩日。
這山間景色秀麗,原想在廟中小住兩日,賞賞風景,沒想到被大雨困在這里。
安夏兄到的那日,在下便看到這驛館中有火光,就知道驛館中同樣有人被困此地。
這幾日實在是孤寂難耐,這才借了廟中住持的小船,前來拜會一下。”
聽了陳士奇的話,王安夏這才放下心來,拱手笑道,
“原來如此,讓士奇兄見笑了。”
陳士奇擺了擺手,
“孤身在外,遠赴千里參加科考,又是在這深山之中,謹慎些是應當的。”
說完,陳士奇轉頭望向身后跟著的船夫樣的人。
“水生,把東西拿來。”
此時身后跟隨的那人已經把斗笠、蓑衣拿掉了,原來是個書童。
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身穿黑色短打。面色黝黑,雙眼正直勾勾的望著王安夏。
聽到陳士奇喚他,水生這才回過神來,把手中拎著的一只瓦罐和一個布包放在了王安夏面前。
陳士奇起身將瓦罐上的蓋碗掀開,一股氤氳的香氣頓時從瓦罐中升騰起來,彌漫整個房間。
已經有些餓了的王安夏嘴中瞬間濕潤。
“安夏兄,被困在這山中許多天,恐怕干糧已經不多了吧。
這是我特意給你帶來的吃食,望安夏兄不要嫌棄。”
說完,陳士奇拿起瓦罐中的木勺,滿滿盛了一碗魚湯放在王安夏面前。
接著又給自己盛了一碗,從布袋里掏出炊餅,自顧自吃了起來。
邊吃邊招呼王安夏,
“安夏兄,不必客氣,快吃吧。”
陳士奇就這么自來熟一般,似乎跟王安夏已經是多年的好友,談話間絲毫沒有生疏的感覺。
“這位士奇兄倒是豪爽。”
陳士奇的做派與自己平日里交游的儒生大有不同。王安夏起初還有些遲疑,但看到他如此大快朵頤,也便放下戒備。
而且,自己確實也是餓了。王安夏便拱了拱手,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完,王安夏也拿起面前的黑瓷碗,湊到自己的鼻前。
濃郁的鮮香氣息刺激著他的味蕾,忍不住喉頭一動,咽了一口口水。
接著,王安夏舉起碗,喝了一口魚湯含在口中。
不知是餓了還是怎的,這魚湯的鮮香是自己此前從未品嘗過的美味。
鮮味環繞在自己的舌尖四周,令他隱隱有一種沉醉感。
魚湯入腹,溫熱的感覺瞬間席卷全身,舒暢無比。
“不錯,不錯,這魚湯味道好極了。”
有美味的魚湯作伴,王安夏一連吃了三個炊餅,這才停了下來。
“多謝士奇兄招待,在下實在不知該如何感謝才好。”
陳士奇笑著擺了擺手,
“你我都是離家趕考的生員,又是同鄉,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聽陳士奇如此說,王安夏內心更是無比感激。
“在這山嶺之中能與士奇兄相遇,實在是幸事一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