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沒有那本仍在桌子上的奏折,離了位子將王峻按在凳子上,笑呵呵的道:“王兄為何動這么大的火氣,有什么話不能好好的跟朕講。”
郭威從李聽芳手里接過茶碗,捧到王峻的身前,“王兄先喝口茶潤潤喉再說!”
王峻接過茶碗咕咚咚咕咚喝完,似乎真的消了幾分的火氣,“臣一時言行無狀,請陛下恕罪。”
“哪里!王兄也是為國事憂心,朕怎么會怪罪。”郭威也不回去坐,又讓人搬了個凳子直接坐到王峻身前,就像是兩位老友對坐閑話。
王峻滿身的火氣似乎被郭威的從容淡定給澆了個通透,語氣也緩和了不少,“陛下為何駁了微臣的奏折?”
“王兄可是說提拔幾位軍校奏折?”
“正是,陛下也不說緣由便退了回來,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
“呵呵……”郭威捋著胡子笑了笑,“王兄奏章上說的那幾人寸功未立,驟然提拔怕是難以服眾。”
王峻突然又炸開了臉色漲的通紅,“什么寸功未立!陛下的良心難道都讓狗吃了,這幾個可都是咱們在河東的老兄弟,和你我一起從河東一直打到河南,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傷。陛下現在富貴了,難道忘了他們的功勞了!”
郭威話剛說完,旁邊卻有個聲音道:“笑話,陛下能登皇帝大位乃天命所在,更是禁軍和天雄軍將士擁立之功,該封賞陛下登基之后已是賞過了。至于那些從河東打到汴梁的人難道不該去找前朝的高祖討封賞嗎?”
王峻聞言滿臉陰沉惡狠狠的瞪了徐羨一眼,卻對郭威道:“果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陛下做了皇帝連身邊的小豬倌都敢置喙朝政了。”
“王樞相,我雖位卑卻也能就事論事,倒是您身居高位……”
不等徐羨和王峻辯個子丑寅卯,郭威突然一揮手,“老穆頭把他拖出去砍了!”老穆頭立刻帶人將徐羨摁住直接拖出殿外,接著就是一聲凄厲的慘叫,而后便沒了動靜。
“這種腌臜潑才陛下早該清理了才對。”郭威清了清嗓子,“咱們還是說正事吧,陛下真要將這些老兄弟棄之不顧嗎。”
“朕是什么人王兄還不知道,只是提拔的也太快了些,其他人鬧將起來反倒是不美,不如就給他們先升上兩級你看如何?”
王峻點點頭,“那就聽陛下的暫且給他們升上兩級,過個一年半載再說,陛下若無其他的吩咐臣便告退了。”
“王兄留步,朕新得了一種新茶,贈給王兄兩罐嘗鮮。”
王峻笑道:“陛下說的可是白瓷罐裝的那種茶葉,那茶葉的味道確實與眾不同,微臣也得了十來罐,跟姬妾一分便沒剩下多少了,既然陛下賞賜微臣便不客氣了。”
可憐郭威總共也就從徐羨那里得了十罐而已,可說出去的話如何叫他往回收,只好忍痛贈了王峻兩罐。
待王峻走了,老穆頭走到郭威身邊沒好氣的道:“這人不知道收了多少錢來陛下這里說項,您太給他臉面了!”
“呵呵……他若收錢也就罷了,就怕他不收錢!”
“他敢!他若有不軌之心小人便替陛下剁了他!”
郭威一咂嘴,“別胡說八道,對了,那廝你沒有真砍了吧。”
“沒有,嘿嘿……現在俺有點喜歡這小子了。”
郭威向殿外喊了一嗓子,“沒死就進來吧!”
接著就見徐羨進到店里拜道:“多謝陛下不殺之恩!”
“你真是膽大,知不知道剛才那個是誰?那是朕的結拜之交,在朕麾下效力多年,更因為朕全家死了個精光,你竟敢當面讓他難堪。”
徐羨拱手回道:“微臣知道,可是王樞相卻忘了他還是您的臣子,微臣只是一時不忿替說句公道話。”
郭威從凳子上起身緩步走到徐羨的跟前,“你以為替朕出頭,朕就會感念你的忠心嗎?在你張口的前一刻心里一定在想,郭某人是軍伍上起家的,怎么會這般的孬種,皇帝當的實在窩囊,是也不是?”
徐羨低頭看著站在跟前的那雙大腳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因為他心里就是那般想的。郭威可不是個傀儡皇帝又是軍伍中起家,即便五代臣重君輕也沒有必要對王峻那般忍讓。
“朕問你話呢。”郭威轉身坐到案后兩臂搭著桌子抱在胸前,“在你眼里朕就是個軟蛋慫包吧?”
“不,不,陛下英勇果敢智計百出又仁義寬厚親切隨和,陛下做天下之主乃是百官萬民之福。”
“年齡不大倒是挺會奉承人!”郭威又看向老穆頭,“他說朕仁義寬厚親切隨和,你以為呢?”
老穆頭一拱手回道:“小人以為他說的不錯,能與陛下為伍實在是小人生平之幸。”
“看來你跟朕的時候還是晚了,朕跟你們說一件從前的舊事吧。朕十六歲那年初入軍伍,在潞州安義軍節度使李繼韜手下任一牙兵,一次上街閑逛聽聞有一屠戶欺行霸市還強搶民女。
朕那時年輕氣盛便上他的攤子尋釁,先讓他割了十斤肥肉并切做臊子,待他切好已是累的滿頭大汗……”
徐羨突然用不可置信的聲音插了句嘴,“然后您又讓他切了十斤瘦的同樣細細的切成臊子?”
“咦?你也知道朕的舊事!你仔細說來,朕要聽聽外面是怎么傳的。”
徐羨可不知道郭威還有這檔子事,這明明是水滸傳里魯智深拳打鎮西的橋段,水滸傳那是在元末在寫出來的,不可能是郭威模仿魯達,唯一的可能便是郭威是魯達的原型。
既然郭威要他說,徐羨便只好把拳打鎮關西的橋段仔細道來,那還是小學時必備的章節,徐羨記得十分清楚。
“……而后陛下又要了十斤軟骨不要見肉在上面,屠戶笑道‘卻不是特地來消遣我?’陛下跳起身來將兩包臊子拿在手里,看著屠戶道‘灑家特來消遣你’將兩包臊子劈面打了過去,卻似下了一陣肉雨……
……陛下一拳打在屠戶的鼻子上,鼻子立刻歪在半邊,卻便似開了個油醬鋪,咸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
……陛下提起拳頭來照著屠戶眼眶際眉梢又是一拳,打得眼棱縫裂,烏珠迸出,也似開了個彩帛鋪,紅的、黑的、紫的都綻將出來。
……最后一拳直接打在太陽穴上,卻似做了一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鈸兒、鐃兒一齊響。陛下看時只見屠戶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氣,沒了入的氣,動彈不得……”
不等徐羨說完,郭威已經站起身來撫掌大笑,“哈哈……精彩!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