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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紅巾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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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了大半夜,李重進早是已餓得前胸貼后背,一碗小米粥下肚立刻舒服了許多,歇了一炷香的功夫,太陽已是升了起來,氣溫也漸漸的升高了。

  李重進吩咐眾人起身回城,他已是迫不及待的看見老舅知道戰果時的表情,相信不用徐羨請辭,老舅也會攆他滾蛋或者繼續做個豬倌兒。

  跑了半夜的眾人早已是筋疲力竭,不過李重進下了軍令他們依舊執行,畢竟還有一貫的賞錢等著他們領呢。

  一群人沒精打采的拖著槍桿,押著三個俘虜沿著鄉間的小路往回走,上了官道見有牛車李重進讓人攔了下來,張永德給了趕車的老農一把銅錢,讓他拉著兩人回城。

  牛車吱吱嘎嘎的行了沒多遠,就聽見一陣悶雷聲,李重進抬頭看看,天空碧藍,烈日當頭,連一絲的云彩都沒有。

  身后的士卒卻突然高聲的叫喊,“殿直你快看后面!”

  李重進扭頭望去,只見身后不遠有一群人扛著槍桿列隊追來,他們腳步整齊每一下都像是重錘在敲擊地面,激得干燥的路面塵土飛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騎兵馳來。

  李重進臉色微微的一變,他想不通為什么潰散的軍卒還會集合在一起。雖然驚奇,可是心中卻沒有半點的怯意,正好跟姓徐的小王八蛋來一場堂堂正正的對決。

  他立刻跳下牛車讓手下軍卒整隊,張永德盤坐在牛車上望著疾奔而來的徐軍,鼓掌笑道:“有意思,這人有點意思,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重進兄你有麻煩了。”

  “我巴不得他來,只這三個俘虜的確寒酸了些!”李重進大聲的吼道:“都給老子精神點,干掉這伙臭魚爛蝦老子每人再加五百文錢。”

  忽然覺得腹中咕嚕作響,隱隱的有一股便意,李重進不由得暗罵,這泡屎來的還真不是時候。

  張永德見他臉色難看便問道:“重進兄怎么了?”

  “沒事!”李重進擺擺手冷笑著取出一副弓箭來。

  射箭其實是個很難的技藝,古代弓可不是后世游樂場的那種弓,即便在內蒙見到的那種仿古的弓箭也是經過改良的。

  究竟有多難,徐羨用老張家的弓試過,即便靶子只離他五六步遠,他都能偏到姥姥家去。

  百步穿楊說的簡單,對射手來說實在是個極高的境界,至于騎在馬上還能百步穿楊的,那可以稱之為神射手。

  郭威曾叫軍中好手好生的調教過李重進和柴榮,兩人雖然離神射還差得遠,但也是算得上弓馬嫻熟。

  這次他挑選的一百多人里面,也有幾個擅長射箭的,李重進也讓他們瞄準徐羨,只要徐羨靠近到五十步的距離便將他“射殺”,這場戰斗便算輕松的結束了。

  看著徐羨越來越近,站在牛車的李重進從箭囊取出一支箭來,竟是帶著鐵箭頭的,張永德見了立刻提醒,“重進兄你違規了!”

  “抱一,你不說誰知道是我射的,難道真要在陛下面前賣了我不成,你我的關系難道還比不得一個外人。”

  張永德低聲的勸道:“重進兄我是為你好,陛下會不高興的!”

  “不是我非要殺他,之前已是給他一次活命的機會,是他不肯罷休。這年頭死的人多了不差這一個,陛下顧不過來的。”

  李重進說著已是將箭搭在弓上緩緩拉開,這是張一石的強弓,少不得要用上幾分的力氣,李重進瞄準徐羨手上不斷加力,忽聽見晴天霹靂褲衩一聲……

  不是李重進神力硬生生把弓拉斷了而是他的褲子濕了,李重進的這一聲“響雷”,就像是扔進水里的巨石,一時激起千層浪,人群里“雷聲”此起彼伏,有人扔下槍桿一頭扎進田地里,有當場就褪了褲子,原本好好的官道轉眼污穢橫流。

  這是個什么情況?張永德幾乎看傻眼了,就在他一頭霧水的時候,忽覺得腹中一陣刀絞,當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著呆立在牛車上的李重進嘆道:“重進兄中計了!”而后夾著兩腿一頭沖進谷子地。

  看著眼前混亂不堪的場景,徐羨對尹思邈道:“我還以為你那巴豆粉不好使要打上一場硬呢,現在看來眾兄弟們的好槍法用不上了。”

  “怎么會,我那是從藥鋪里買的上好的巴豆粉,價格可不便宜!”

  站在牛車上發呆的李重進突然跳下來,手握利箭直刺向徐羨的胸口,不用徐羨吩咐,身后的士卒挺槍上前齊齊的大喝一聲,“殺!”

  雖然喊的殺氣騰騰,可是那亂糟糟捅出去的幾支槍桿實在難入眼,可也把李重進捅倒在地上,徐羨望著他道:“你輸了!”說著還扇了扇鼻子“真臭!”

  炎炎夏日,看了一個上午奏章的郭威精神不濟,正準備小憩一會兒下午接著干活,剛躺下就有人來報說是李重進和徐羨的較量已經結束了,現在人都在馬球場,他也顧不得睡覺了起身往馬球場而去。

  自從徐李二人約架之后,郭威便時刻關注著,李重進挑選出來的好苗子每日打熬力氣苦練刀槍,徐羨那邊卻每天在汴梁城四周跑圈練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刀槍都沒摸過幾回,在他看來勝負已定,至少李重進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當他在馬球場上看見五花大綁一身污穢的李重進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張永德捧著兩本冊子遞了上去,郭威就站在日頭底下一頁頁仔細的翻看,而后用不可思議的口吻道:“真是不要臉,這樣的濫招竟也使得出來。”

  徐羨忙上前請罪道:“微臣自知實力比不得李殿直,只好用些見不得光的小手段,還請陛下責罰。”

  “是朕說錯了,呵呵……贏了就是贏了,戰陣上有誰會管你贏得光不光彩,再者兵者詭詐之術,能殲敵制勝的都是好計策。”

  郭威笑呵呵在整齊的隊列前走過,眼中沒了初見時的不滿,仿佛各個都是令他欣慰的子侄,還伸手拍拍猱子的肩膀,“看著方正多了!”

  他是軍中的老油子,怎能看不出來這支隊伍的可貴之處,已是潰散了的士卒竟還在另外一個地方迅速的集結,就是他貼身的親兵也做不到。

  郭威最大的本事不是機謀也不是勇武而是會拉攏人,徐羨好不容易訓練出來的,他立刻就惦記上了,當下人人賞了五匹絹,徐羨翻倍賞了十匹,即便連那些輸了的人也是賞了一匹,可以說是人人滿意。

  郭威又對徐羨道:“你給重進把繩子解開吧,他以后終究是你的上官,鬧僵了可不好!”

  李重進跪地道:“微臣和姓徐的事先就曾約好,誰輸了誰就滾出殿前。”

  “哼!沒出息!你們倆的約定難不成比朕的旨意還重要。這次你疏忽輕敵,輸了只當是個教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是朕的外甥,朕身邊如何能少得了你啊!”

  李重進跪地泣道:“微臣慚愧,一切皆尊陛下旨意。”

  “嗯,你以后只要管好殿前四班,小底四班就放手交給抱一吧。”郭威又看向徐羨,“你這百十號人升做一都,劃到小底四班由抱一管轄,以后你就是個都頭了。”

  徐羨謝過郭威升賞之恩,暗自的長處一口氣,要是讓李重進做他的頂頭上司,他還不知道要穿多少小鞋,還好是張永德……咦,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也很不友善哪,忘了,他也吃了下藥的粥了,看他還在暗暗的提臀八成藥效還沒過。

  “徐羨!徐羨!你想什么呢,在朕眼皮子底下都能走神!”

  徐羨連忙的掩飾道:“微臣剛剛在想,微臣這一都該叫個什么名字。”

  “呵——”郭威嗤笑一聲,“這又不是早年一個都有數千或上萬的人馬,不過一百多個人而已要什么名字。罷了,既然你想要朕就賜一個!”

  護圣軍不護圣,奉國軍也不奉國,不過名字確實取得不錯。比郭威用半天時間想出來的龍捷、虎捷好聽多了,取名字顯然不是郭威擅長的,他捋著胡須吭哧了好一會兒才道:“朕見你手下人手臂上都纏著紅巾,那便叫紅巾都吧。”

  郭威又道:“不過你手下有一人不能留在殿前!”

  “陛下說的是哪個?”

  張永德道:“你手下有一個被李殿直收買的細作,難道你不知道,殿前的侍衛關乎陛下安危,這樣的人絕不可以留著。”

  郭威則道:“他怎會不知道,一路之上多半就是指著這個細作引著重進上鉤了。”

  郭威說的沒錯,徐羨確實就是利用這個細作引著李重進追蹤他。他下意識的看向劉山子,當初他收下劉山子就是這個目的,逃跑的時候一直拽著劉山子就是防著他向李重進通風報信。

  紅巾都的眾人都隨著徐羨的目光看向劉山子,阿良一腳將他踹在地上,“好你劉山子,我舍了臉面求都頭收了你,你卻當細作來了。”

  劉山子卻一臉的委屈,“都頭,阿良,諸位兄弟你們都懷疑俺是細作?真的不是俺,俺哪是那么沒良心的人!”

  張永德則道:“還不承認,他一路之上用黃豆做暗記給李殿直引路,搜一搜他身上有沒有黃豆便知道了。”

  阿良和大魁立刻動手,可把劉山子扒光,也沒在他身上找見黃豆,阿良罵道:“你這王八蛋是不是已經把黃豆丟了。”

  劉山子苦著臉道:“阿良真的不是我,你若不信就一刀殺了我。”

  李重進突然笑道:“你們確實冤枉他了,我把他攆出來后,便再沒有和他聯絡過。”他向紅巾都的眾人掃了一眼,“你自己出來,本官忘了你叫什么的名字了。”

  紅巾都的隊列里突然有一人向前邁了一步,一臉愧疚的跪到徐羨的身前,“對不起都頭,細作是我!”

  “水生怎么會是你!”徐羨滿臉的愕然,就在剛才短短的一瞬間,他懷疑過沒良心的阿良,沒腦子的大魁,沒節操的李墨白,絕對沒有絲毫的懷疑平時最狗腿的水生。

  水生斜著著腦袋看了看李重進,“是他逼我,我若是不聽他的,他便讓我全家不得好死。”

  徐羨看了一眼李重進對阿良道:“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無論你有什么理由殿前容不下你,趕緊的滾吧,記得把安家費給退回來。”

  “嗯!”水生淚眼朦朧的應了一聲,解下手臂上的紅巾放在徐羨的腳下,起身離開。

  當水生從李重進身前經過的時候,李重進突然拔出老穆頭腰間的橫刀,一刀捅進水生的后心,他面目猙獰咬牙切齒,仿佛他殺的人是徐羨,要借著這一刀將所有憤恨發泄出來.

  他用力的一攪將刀拔了出來,水生尸體直挺挺撲倒在地上,歪著的腦袋兩眼圓睜死不瞑目。李重進把刀抵還給老穆頭,冷笑著望著眾人,“這么走,太便宜他了!”

  “你瘋了!這只是一次演習,是假的!”徐羨怒吼一聲,下意識抽刀可拿到手里才發現是柄木刀。

  “你才瘋了!”張永德推了徐羨一把,“李殿直做得沒錯,也好給眾人當個警醒!再說,你不是一直在盡力的把這場比試打造成真的一樣嗎!”

  “若是真的,你已是被毒死了!”

  張永德冷哼一聲對郭威道:“這里交給微臣處理,陛下回宮安歇吧!”

  “婦人之仁,抱一好生的教他。”郭威面無表情的道了句轉身離去。

  沒了升官的喜悅,也沒有心思慶祝小小的勝利,頂頭上司張永德把他痛罵了一頓,就他滾回家里閉門思過。

  徐羨捧著茶碗,坐在長樂樓他最喜歡的那個位子發呆,金燦燦晨光斜射在他的臉上宛如一尊雕塑。

  桌子上放著的紅巾是水生的,他之所以還留著,是因為他知道水生在最后關頭沒有背叛他,鍋里的巴豆粉就是他指使水生加進去的,水生完全可以在眾人逃跑的時候去給李重進通風報信。

  水生沒有背叛自己,可他卻死了,這不是自己的錯可心頭還是不安,他甚至沒有勇氣去水生的家里看上一眼。或者李重進也沒有錯,至少郭威和張永德都這么認為,因為這個世界本就如此的殘酷。

  “你攥著拳頭,這是生誰的氣的呢?”

  徐羨抬眼就見趙寧秀立在他的身前,一身干練的打扮,手里攥著一堆的草葉子,打趣道:“你來的倒是挺早!看來我的工錢沒有白給。”

  “你這個東家一大早的就來監工,我敢不早來!”趙寧秀把手里的草葉子放在桌上,而后從廚房里面拿個蒜臼出來,將一扎細長的草葉子塞進去,加了點白礬,便叮叮當當的搗了起來。

  “來這么早原來是干私活的,還用店里的白礬,我要扣你工錢。”

  女人都是愛美的,古代的女人何嘗例外,沒有后世的條件也要創造條件。比起后世的女人能在臉上動刀子,這時的女人也不是不遑多讓,胭脂鉛粉使勁的往臉上抹,含汞朱砂拿來當唇膏,都說紅顏命薄不是沒有原因的。

  自打入夏起汴梁城里開始流行丹蔻了,這時候沒有指甲油,而是把鳳仙花的葉子加白礬搗碎涂抹在指甲上,用麻布或者柔軟的草葉子裹起來,徐羨剛到家的時候見小蠶十個手指頭都裹著以為她受傷了呢。

  趙寧秀把汁液抹在指甲上用一小條細麻布纏起來,徐羨在一旁笑著調侃,“手指頭裹成這樣待會兒怎么干活呀?”

  “上午沒什么客人,戴上兩個時辰還是可以的,再說我就只染兩個手指頭,不耽擱做事。”趙寧秀遞了一根細線過來,“給我系上!”

  徐羨笑著捏住她的中指,用細線把麻布的纏起來而后打了個結,“你的手白而細長已是很好看了,實在沒有必要學旁人做丹蔻,染得亂七八糟的反而不美。”

  趙寧秀還沒答話,突然從窗戶外面伸出一只帶肉窩胖手,“細長的手好看,難道我的手就不好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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